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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枝-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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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从旧友入手,依旧没有让她打开话匣子。
林繁重新回到内院。
入了主院,正屋外头的丫鬟见了他,规矩行礼。
林繁问道:“老夫人在用饭吗?”
丫鬟一面与他撩帘子,一面答道:“说是今日晚些在用。”
林繁进屋,还未绕到次间,里头一人已经闻声迎了出来,正是大丫鬟巧玉。
巧玉未行礼,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着声音道:“老夫人乏了,正打盹。”
林繁越过她,往里头看了眼。
母亲靠躺在榻子上,身上盖着毛毯,睡着了。
林繁转身问道:“怎么这时候困乏了?”
巧玉道:“老夫人昨夜睡得浅,本想下午多歇一歇,只是乡君来了,一块唠了会儿家常,乡君离开后,老夫人的困劲上来了。刚才与乡君一起用了些点心,奴婢琢磨着倒也不急着用晚饭,就没有叫老夫人起来。”
林繁闻言,打算回前院去。
正要走,里头的老夫人却醒了。
林繁进次间,唤了声“母亲”,在榻子旁坐下:“吵醒您了。”
“打个盹,很浅的,”定国公老夫人弯着唇,笑意温柔,“醒了也好,这时候睡,夜里又要睡不着。你姑母刚走不久,遇着了吗?”
“遇着了,”林繁放缓了语调,“说起了忠义伯世子夫人,还有已故的永宁侯世子夫人。”
这两个称呼,让老夫人有些愣神,而后,才苦笑着摇头:“语兰和阿矜啊,你看我这记性,都懵了下。”
“您也与她们熟悉?”林繁替母亲整理着腿上的毯子,“我没怎么听您提过。”
老夫人“唔”了声,道:“阿矜走得早,自是不提了,我也寡居,除了自家人,少与人往来,提起来做什么呀?
你辛苦一天了,早些去用晚饭。
对了,我打算过几天去山上祈福,求个签文。
你可别说什么请假陪我去的话,不用挂念,我这儿不缺人手伺候。”
母亲说到这儿了,林繁不好勉强,全然应下,起身出来。
退到屋外廊下,他看了眼窗户。
里头亮着灯,映出母亲与巧玉的身形。
母亲坐直了些,巧玉坐在绣墩上,捧起桌上一书册,而后,传出来轻轻柔柔的念诵经文的声音。
林繁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陈年旧事,不管是严谨周全如姑母,还是亲切随意如母亲,都一样的警觉。
林繁感觉到了,无论是扶着姑母的时候,还是替母亲理毯子的时候,他的手都察觉到了那一瞬,对方的警觉。
回到书房,林繁拆了信。
薄薄一张纸,写满了字,骨气洞达,落笔流畅。
信的内容,不止是侯府小厮说的回复后续,还有秦鸾的邀请。
秦鸾邀他明夜,西四胡同老地方见。
此番邀请,不在林繁意料之中,却是瞌睡时的一枕头。
他也有事想从秦鸾之处入手。
第20章 别跟自己过不去
入夜后的西四胡同,连一只耗子都难找。
钱儿直到迈进来,才知道那封送出去的信中另有计划。
“姑娘,”钱儿纠结了半条胡同,问,“您要寻宁国公,白日里定个茶楼雅间,让大公子作陪就好,为何要挑夜里,还不让大公子知道?这大晚上的,避开所有人……”
秦鸾推开了宅门,道:“你都说避开所有人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钱儿愣了愣。
也是哦。
没人瞧见、没人听见,还担心什么。
秦鸾被钱儿傻乎乎的样子逗乐了:“定在这里,只因为我想问的事儿,不方便叫旁人听去。雅间什么的,万一隔墙有耳,就坏事了。”
钱儿听进去了,又问:“姑娘确定定国公会来?”
“会来,”秦鸾道,“他会好奇。”
京中那些底子不干净的贵胄都说林繁很烦,并非林繁为人多细碎,说到底是职务在身,不得不细。
掌着赤衣卫,不能白领皇粮,多少得给皇上抓几个违法犯事的纨绔、恶官出来。
可谁会把歹事大肆炫耀?
第16节
都是藏着、掩着,决计不让外头窥到一点端倪。
赤衣卫要得到线索,就必需事事多留个心眼,唯有如此,才能从一些细枝末节里寻到些线索。
秦鸾在信中写“对忠勤伯府上之事有些疑惑”,林繁公事谨慎认真,定会来。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刻钟。
上回来过,钱儿对这里的环境心中有数,麻溜地把院子里的石凳挪到了避风处,铺上帕子,请秦鸾坐下。
饶是秦鸾知道钱儿力气大,都被她的表现惊了一下。
钱儿又搬了个石凳来,给林繁预备着。
忙好了,她在秦鸾身边站直了。
毕竟是西四胡同,连月光落下来都让人阴森森的,她不敢离姑娘远了。
“说起来,那宝簪当真吓坏了,第二天送她回伯府,她都没有缓过来,”钱儿缩了缩脖子,道,“她也是惨,摊上伯夫人那么一个主子……”
都是做丫鬟的,钱儿更能明白宝簪一些。
害人是罪,背主亦是罪。
主子犯事,身边无论是使坏的、教唆的、还是被迫从了的,都没有好下场。
“明明最坏的是伯夫人,结果,只送去庄子上,总觉得……”
见秦鸾看着她,钱儿皱着眉头,纠结了一番形容词汇:“不尽兴?差一口气?奴婢说不好,姑娘觉得呢?”
秦鸾轻轻笑了笑,不答反问:“那你记得,我最初去伯府是为了什么?”
钱儿立刻答道:“自是为了救世子夫人。”
“是,只是为了救人,”秦鸾说得不疾不徐,留给钱儿思考的余地,“不是为了惩恶,也不是为了出气。
你在知晓了来龙去脉后,生出了愤慨之情,有了更多的想法,这很正常。
可做事,不可能事事随心所欲、心想事成,于是你耿耿于怀、庸人自扰,很是不开心。
你看,你不开心了吧?”
钱儿重重点了点头。
“不值当的,”秦鸾道,“明明最初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你本该觉得满足、高兴的。如此一来,本末倒置。”
钱儿紧皱着眉头,思索着自家姑娘的话。
是啊。
她明明应该为世子夫人的康复而高兴的。
今儿上午,她们去伯府探望,听说世子夫人清晨时醒了有一刻钟,虽然虚弱,但人很清醒,能明白边上人的意思,能给不少反应。
可惜她们到的时候,世子夫人又睡着了,但从万姑娘的讲述里,看得出她有多激动、多高兴。
不止万姑娘,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欢喜极了。
那么叫人欢欣鼓舞的事儿,为何她光琢磨着伯夫人,就把自己弄不开心了呢?
“可是、可是,”钱儿捏着手指,实事求是,道,“奴婢为世子夫人高兴,想到伯夫人就高兴不起来了。”
秦鸾笑得不行:“不高兴的时候,就想想高兴的事儿。做事情,锦上添花自然好,但美中不足,一样是美在先。别跟自己过不去。”
钱儿眨巴眨巴眼睛:“姑娘,您这算掩耳盗铃?”
秦鸾道:“不,这是做人的智慧。”
院子外头,林繁嗤的笑了笑。
他刚到不久,借着出众的耳力,把里头那主仆俩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秦鸾的这番话,让人一时半会儿说不出是正理多还是歪理多,但有一点倒是很对,专注于目的。
林繁的笑声没有压着,只这么些距离,在静谧的夜里很是清楚。
院墙内,钱儿被吓得低呼了声:“谁啊?”
秦鸾站起身,问:“国公爷到了?”
既如此,林繁没有走正门,翻身过墙,穿过塌了半边的东屋,走到廊下:“秦姑娘一席话,自成逻辑。”
秦鸾行了一礼:“师父教的,我认为很有道理。”
林繁抿唇。
他语速不紧不慢,有些字眼甚至会拖一下,友人曾点评过他说话的方式,定义为挑衅、找事。
遇到心里提防着的,只听他这口气,就会跟被踩着尾巴了似的。
林繁对此评价“欣然接受”,谁让他当的就是个没事找事的官。
可现在,林繁在秦鸾身上没有察觉到一丝的防备意图。
是她没有听出来?
倒也未必。
官场上,林繁与很多人打过交道,得势的、不得势的,年迈的、年轻的,各种各样。
而一个人,在小聪明被人拆穿后的反应,最见其性格品行。
有人恼羞成怒,有人咬死不认,有人顾左右而言他。
也有秦鸾这样的。
那夜,他问秦鸾讨符纸看,又点麻穴表明自己都看穿了,她不急、不躁也不恼,认得很爽快。
从这点来看,永宁侯的这位长孙女,是个为人做事立得住的人。
林繁还了一礼,示意秦鸾坐下,自己也坐了。
“秦姑娘在信上说,”林繁先道,“对忠勤伯府上的一些事,有些疑惑?”
秦鸾有求于人,倒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我听说,二殿下与伯府的公子素有往来,不知国公爷如何看二殿下与他的表兄弟们?”
闻言,林繁的眼底,讶异一闪而过。
第21章 瑰卫
忠勤伯翁家。
当年先帝起兵之时,有像秦家、林家这样立刻就响应、拥护的,也有握着些兵权、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观望了几年的。
翁家便是后一种。
虽是后来者,但翁家自打下决心后,就一往无前,立了许多战功。
先帝建朝,翁家封伯,还有一女做了皇家媳妇。
这一女,就是如今的顺妃娘娘,也是二皇子的母妃。
有那么一瞬,林繁不解秦鸾此问的缘由,下一刻,他便想起来了。
秦鸾与二殿下有婚约。
皇家没有正式下聘,不过皇上金口玉言,永宁侯当年亦应下了,这亲事板上钉钉。
“秦姑娘这么问,”林繁道,“与其说是忠勤伯府,不如说,更想知道二殿下的事?”
秦鸾颔首:“我想,国公爷兴许会知道得多一些。”
林繁了然。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姑娘家做不了主,只能接受,但也想对男方多些了解。
这是人之常情。
秦鸾若去问祖父、父兄,所得答案基本就是二殿下在臣子前展现出来的那一套。
真倒都是真话,却不是作为女方想了解的那些。
女方成亲,不是做君臣,而是过日子。
而他这边,因着职务,确实容易多些其他人不清楚的消息。
林繁斟酌用词:“二殿下与忠勤伯府上确实走得近,年纪相仿,又是表兄弟,殿下对熟悉之人大方,性情直接……”
倏地,秦鸾笑出了声:“我听出来了,国公爷不擅长阿谀奉承,而二殿下又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夸赞的地方,让你想夸都难。”
夸赞失败,林繁略一沉吟,给了个客观评价:“文武功课,二殿下的确不拔群,但他贵为皇子,原也不以此谋生,再者,夸难夸,若要贬,其实也无从贬,更何况,兄弟是兄弟、臣子是臣子、妻子是妻子。”
秦鸾听完,不由又笑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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