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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独归斜阳远-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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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一株刚萌春芽的丹桂之下,陈昀微扬了嘴角,柔声问她:“跟我说说,跑出去遇见了什么?被歹人欺负没有?”



被歹人欺负……谢绿筱一时间有些怔然,她该说出阿思钵的事么?



真烈汴梁路的宣抚使悄然潜入临安,又在闹市中布下惊马伤人……她该说出来么?



谢绿筱嘴唇微微一动,最后说出来的却是另一句话:“我不该偷偷跑出去……更不该跑到汴梁去。”



即便如今她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面前,这句话由她自己说出,还是叫陈昀有些后怕——他的目光柔和而专注:“怎么会去了汴梁?”



“你还记得那一日我们在集市上认得的那位袁公子么?”谢绿筱看了他一眼,小心辞措,“他……他带我去的。”



“袁思博?你们是从何处出关的?若是经由互市,理应经过淮南西路——”陈昀深深的凝视她一眼,语气中有几分涩然,“阿筱,为何不先来找我?”



谢绿筱想不到他缜密如此,一愣之下,脱口而出:“我原本是打算来寻你,后来……后来出了些意外……”



陈昀扬眉望向她,心中苦笑一闪而逝,这丫头的意外……可真是层出不穷。



“路上被贼人跟上了,行到滁州,袁……兄的商队被劫,我也受了些伤——”



话音未落,陈昀已然打断她,眉心一皱,急道:“何处受伤?痊愈了没有?”



她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只是微微绽开了笑靥道:“在腿上,已经痊愈了。”



陈昀的表情未曾放松,又因她说伤处在脚上,不便查看,想了想,方道:“一会儿去请个大夫来看一看。”



她低低嗯了一声,又听见陈昀道:“后来呢?”



“后来,袁兄的家人找了过来,翻过了清流关直接入了真烈境内。我养好了伤,就回来了。”



枝间有流莺飞过,婉转几声声响。他瞧着她低垂的长睫,阳光筛落而下,留下如篦子般浓暗不定的阴影……这段经历到了此处,忽然支离破碎起来,她为什么不愿说?陈昀心中滑过疑问,却也没有再逼问她,只是淡淡笑了笑:“回来就好了。”



谢绿筱并没有察觉他的异样,挽着他一条手臂,静静的将头靠在他的肩膀处,轻道:“陈大哥,我进了汴梁城……那里,大不一样了。”



他微微侧了身子,让她靠得更适意一些:“有什么不一样?”



谢绿筱静静的靠了一会儿,忽然直起身子,望着陈昀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陈大哥,我们能收复中原么?”



她的眼神有些炽烈,又有着期待。陈昀看了良久,渐渐迸出一丝微笑来,忍不住探出手去抚了抚她的鬓发:“我亦希望有这么一日。”



“会有这么一日么?”她瞧着他英俊的侧脸,带了小小的希冀重复了一遍。



流莺扑棱着翅膀飞走了,他们的呼吸声交错,有着近似的节律。



此刻的陈昀,不再是那个素日包容她溺爱她的兄长。他的双肩平阔,星眸剑眉,薄唇如弦,呼吸平缓。仿佛是战场上纵马驰骋不败的年轻将军。



“阿筱,”他从容不迫的答她:“会有这么一日。”



谢绿筱微弯起唇角,鬓发随着轻轻点头动作而被风撩动:“陈大哥从不骗我。”



陈昀清亮的目光越过少女柔美的容颜,落在了更北的苍穹之上,那里有他们共同的故都。



“垣西那里,我已经送了急信过去。免得他担心。以后不可如此任性了。”



谢绿筱低下了头,不吭声。



陈昀看看她的侧脸,忽而微笑,有种冲动想问问她昨晚梦呓的名字——那个大哥,究竟是垣西……还是自己?



“陈大哥,我可以在这里住下么?我不会惹事……”她带着恳求望着他,“你别送我回临安。”



他含笑望着她,既未答应,却也不曾拒绝,显然还在沉吟。



“你留在这里,我未必有时间时时刻刻陪着你。”



“没关系……我只是不愿意回去。”



陈昀叹了口气,低声说:“其实垣西他……”



谢绿筱一脸警惕的望着他。



陈昀不再言语,只是理了理她的鬓发。谢家的家事,他无法插手。而他只需她回来就好。



这样初春的晨曦之中,他望着她,眼角眉梢无一处不是温润笑意。



水戏



天眷七年三月二十日。



汴梁,临水殿。



春日晴好。



宫殿之前立着数排着厚重铠甲的仪卫,皆沉眉敛目,面色端肃。正对着宫殿的是一个极大的湖泊,阳光下泛着浅浅金泽,望之绵延壮阔。四周群山环绕如少女青色裙裾,秀丽旖旎。



离临水殿最近处,并排列着四只彩舟,初初望去,其上大旗挥舞若云卷云舒,奇珍异兽在驯兽者指引下扑楞跳跃,热闹非凡。



彩舟之后的又有小舟数十只,望着并不大,不过一二十丈,插在了彩舟空隙间。



过了片刻,其中一艘缓缓驶向前方,快至池边的时候,倏尔从前舱跳出了一个小小的白色人影,手中持了钓竿,悠然自得的垂钓。很快,鱼竿微微一颤,那小人将长竿一提,便扯出了一条银鱼,阳光下鱼尾活泼的轻甩,溅出了无数晶莹水滴。



此刻小舟已经轻轻靠岸,岸边的人瞧得清楚,那竟是个木偶人。



巧夺天工至此——只是喝彩声尚未响起,那小舟便已悄无声息的退下了。连那四只彩舟也在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平静无澜、如同莹润玉石的湖面。



临水殿中央,皇帝坐在上首,身势挺拔高峻,绵密而暗敛着光泽的缎纹之上,如意云行纹衬得他尊贵而无法叫人直视。长发以玉冠束起,眼眸,鼻梁,薄唇,高邃相间如同峰谷。



深邃的五官,微卷的长发,淡金色的眸子——他噙着淡笑看这诸军百戏,便是不动声色,却也耀目卓群,莫测的表情,让旁观之人总是带了几分忐忑。



湖面之上,已有人插上了標杆。又从两侧缓缓驶进两列船队,左右各二十余只,皆虎头龙尾,由绯衣军士指挥,静默立于两旁。



哨声忽然响起,这两支船队忽然如鱼龙般在湖面中彼此穿梭,目标便是争夺那湖中心的標杆。东首那一队靠近標杆,为首军官红旗一竖,整支船队做圆形,团团围住那標杆,不让另一队靠近,而其首船急速掠向中央竖杆。



正要靠近之时,另一支船队划桨旋转,做楔形,瞧准了这圆圈薄弱,生生拨起湖浪,将那圈船只打散,又乘乱突围而入,也去夺那標杆。



双方军官以红旗招引,交互纠缠,进退有度,倒像是两个身怀绝技的高手彼此过招,煞是好看。



眼见争夺得最是激烈之时,殿内玉杯搁在桌上的清脆之声环绕整个临水殿,如同一道寒洌的风。顷刻间,凝固了一切动静。



临水殿前几下红旗挥甩,那两支船队得了指令,急速的退去了。只有那根挂着锦彩的標杆,孤零零竖立在湖面中央,甚是寞落。



年轻的帝王微微眯起了眼睛,望向跪坐着的汴梁路官员,漫声道:“这便是诸卿要让朕大开眼界的水戏?”



以胡斌为首,几个官员已经站至殿中央,忙忙跪下,却又浑然不知这精心准备的节目如何惹得皇帝不悦起来。



皇帝的五官深邃,说不上俊美无暇,却带着天成的勇决与英武。那双微带金色的眸子移至胡斌那弯得极低的背脊上,薄削的唇轻轻一抿,目光骤亮:“将这训练水戏的功夫用至战场上,前些日子那场仗是不是就不会败得那么惨?朕亦不用在越朝使节面前觉着尴尬了。”



他说得甚是悠然,听不出喜怒。殿下诸人,却无一人敢接话,殿外风声肃肃,一湖山色刹那间清冷下来。



打破这寂静一刻的,是殿外侍从通报的声音,甚高,甚尖,几若刺破云霄。



“汴梁路宣抚使,阿思钵将军求见。”



皇帝轻微点头:“让他进来。”



阿思钵曾是都指挥使,又任亲卫多年,皇帝许他可佩剑入殿内。



一身黑甲的年轻将军半跪在皇帝面前,伽和长剑扣在身侧甲片上,清脆的铿锵声划过。



“起来吧。”皇帝微笑道,“数月不见了,阿思钵。”



阿思钵站起,秀长的凤目扫过吓成一片的群臣,又仿佛视而不见。



“前日颍州军营忽传急务,臣连夜赶去,未曾迎接圣驾……”



皇帝打断了他:“好了。朕知道是水师出了事,处置得如何了?”



“已处理完毕。”



“你随我来。”皇帝站起来,衣上云纹如同水藻般在光暗不明间舒展,“今日的水戏,便赏到此处吧。”



快要出殿门的时候,皇帝忽然又停下脚步,眯起眼睛看了看适才停着几艘小舟的地方,微微一笑,侧身对内侍说了句话。



袁思博跟在皇帝身后,目光却看着犹在张望的一群汴梁路文臣。他轻轻颔首,那些人见他如此示意,连忙退下了。



阿尔兰萨,真烈语中意为“狮子”。这位被后世称为狮子王的君主,此刻立在这湖心庭中,极目远眺。



和北方相比,此地虽未至江南,却已感受到湿润的气息拂在脸颊与颈间,湖光山色,亦仿佛笼着轻纱,轻柔难言。有云层缓缓飘来,天空敛去润金,渐渐转为一种黛青色。已有杨柳开始抽出絮花,丝丝缕缕的在天地间飞扬。湖边一圈繁绿树荫上,点缀着或淡粉或娇黄的花朵,一嘟噜一嘟噜,美不胜收。



“前些日子去了临安,感觉如何?”皇帝眯着眼睛将这幅美景揽入眼底,闲闲问道。



阿思钵略一沉吟,方答道:“若说景致,临安更胜一筹。”



皇帝侧目,淡淡看他一眼:“听说有人在路上伏击你?”



“是有此事。”阿思钵说得甚是轻描淡写,“那时在越国境内。若是事成,只需推给边境贼寇,这主意打得很是精明。”



皇帝淡金色的眸中滑过浅浅一道光亮,却提起了另一件事:“可记得那时朕赐名给你和你阿姐么?”



“是,陛下给阿姐赐名阿丽白,意为天赐。给臣取名阿思钵,意为……”



皇帝将话题接去,道:“你阿姐并无显赫家族背景支撑,待人又良善,她入了这宫中,朕虽时时照拂着,却也怕百密一疏。当日朕赐名你阿思钵,意为辅承,便是希望你在这宫外,能给你阿姐支撑。”



阿思钵眸中泛起复杂至极的光泽,道:“臣知道。”



皇帝笑了笑:“所以你在此处,愈发的要小心。必要时下手狠辣是应当的。只是要慢慢来。切勿急躁。”



“是。”



皇帝望着一湖山水,又问道:“水师出了何事?”



“臣擢升了两名越人将领操练水师。前日有人不服这二人管制,军中几乎起了哗变。”



皇帝面色一凛:“哗变?”



“已处理妥当了。”阿思钵缓缓道,并没有避讳嘴角一丝残酷的笑意,“金将军如今虽远戍燕京路,可人去影存。这毒臣已拔了一次,却未见得拔出干净,只能再去了一次。”



“上次你逮了近百人入狱,贬斥亦近百人。这次呢?”



“真烈对越朝,数十年不曾有一败。战败之责,若是赏罚不严明,威信何立?臣不觉得手段酷烈。”阿思钵直视皇帝锋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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