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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厮-第2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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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堡寨那些城关那些营垒,都是晋州兵卒的埋骨地。
“前日还有奏报传来,几座大营中士卒畏战怯战者与日俱增,种种谣言不胜枚举。”
“这些贪生怕死的卒子,军法处置该挨鞭子挨鞭子该砍脑袋砍脑袋不就得了?”
“成百上千的人都是如此,大战在即,难道都砍了脑袋不成?”
“军法不容情!真放任这些人到了战阵上,临敌时头一个就要丢盔弃甲去投敌!”
“将军要清楚这不是一人两人!”
“无用之人,莫说是千百人,万人又如何!”
。。。。
议事厅内的武官和参谋们最终还是免不了唾沫横飞地争执乃至谩骂,只不过相较先前几次动辄挥拳相向的大闹已经好上许多。
而苏孝恭在说出坚壁清野一词后便再不说话,只是同样凑到烧得正旺分火盆旁,和宽袍的男人一同烘烤双手,听那些武官和参谋们愈演愈烈争辩中夹杂的谩骂。
妈了个巴子老子肚子都填不饱拿什么去和蛮子真刀真枪地干。
北边儿那些堡寨早成了堆破砖烂瓦,哪个孙子当初一直嚷嚷着要派兵进驻的,他自个儿先在里头待一旬日子再说。
甭在这儿耍熊,耍磨磨丢的找不自在,要不咱俩出去单对单好好掰扯掰扯。
“有理说理有事说事,这是议事的所在,不是你们挥老拳的地方,嫌气力太多的就去领个斥候游骑的差事。”说话的火盆旁两鬓尽霜色的文士,“你们先前所说的都是晋州当下存在的症结,说得不错,倘若还有,那就继续说下去。”
方才还在吹胡子瞪眼的武官和参谋们都纷纷放下撸起的袖子和举起的老拳,放眼晋州上下能同时慑服这些人的,纵是晋州刺史也不敢去想。
“募兵,征粮,操演新军,补全建制,如此种种,都是在蛮人大举南侵前所必须做的准备,没有什么轻重缓急之分,哪怕有一项差上分毫,就是一败涂地。”年老抚须的武官满面忧色徐徐开口,“还有就是此前各处官府传来并圆城的急报,小股蛮人南下掳掠一事。”
活不下去的牧民上马为贼,在草原上本就是数见不鲜的事,只是有赖于晋州北部边疆星罗棋布的堡寨和延绵成线的城关庇护,仅有少数在关外屯田的士卒稍受其扰,却并非没有还手之力,往前再推十年,屯田士卒和地方城关驻军里应外合诱杀大批马贼的战事也不再少数。
可那些堡寨那些城关,还有戍守其中死战不退的士卒,都埋葬在了那些废墟里。
县城自身难保,郡城内驻扎的骑兵堪堪足够传递讯息和斥候探报,更何况被百姓视为青天老爷的郡守和知县大人们,此刻连调用那些骑卒的资格都没有。
“骑军需要更多的熟马和训练有素的骑卒,这些都不是短时间内能补充的,尤其是塞内塞外几座马场都毁于一旦的情形下。”苏孝恭神色冷峻,“大杆营的士卒和战马,现如今死一人一马,日后面对南下的蛮人大军时救少去一人一马,为了宰掉几个在接下来战事中不过是弃子的马贼,就要付出不知几何的折损。。。。”
“我苏孝恭第一个不答应。”
长着两条腿的晋州州军步卒撵不上来去如风的马贼,这是在场所有武官和参谋都心知肚明的事,可以大杆营为魁首的晋州骑军素来被视为苏孝恭的禁脔,连苏孝恭本人都把话说到没有余地的程度,在场与之交好的其余武官也不便在开口多说。
身为晋州游击的白发皑皑老武官似乎在竭力抑制些什么,“零星的小股马贼,无需动用大队骑军,这些马贼又多是牧民出身,只消一次杀破这些人的胆,想必接下来这些蛮子烧杀抢掠总会收敛许多。”
“谁知道那些小股的马贼附近有没有大队的蛮子?并圆城以北的防线已经漏洞百出如筛网,台岌格部赤由斤部或是什么其余什么部族混进晋州几百上千人也不会是什么稀奇事。”苏孝恭抬起头死死盯住那垂垂老矣游击的眼睛,“介时那部骑军受困被围,我救是不救?”
嗫喏着的游击将军不敢与苏孝恭对视,只是颤着干裂的嘴唇,眼神祈盼着乞求着哀告着环顾四周,那些同袍的眼神却多是唯恐避之不及。
他的脊梁就那么慢慢地弯下去,没有人敢于回应他的眼神,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人的所为的事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火盆旁灰袍的文士还是在烤着火。
第358章 此事古难全
像是被抽去脊梁骨和所有精气神的年老游击将军是最早退出议事厅的人,而后察觉气氛不对面面相觑的晋州武官和参谋们大多在递交罢机要军情后也相继离去,二炷香的光阴过后还留在这间屋内的,仅有苏孝恭宋之问在内的寥寥几人,品轶未必最高,却是适才在场武官中最年轻的那些。
所有人都在等待火盆旁的宋之问开口,而他依旧缄默。
“黄游击此前是北大营的主将,当初那次蛮人南下,整座北大营仅有他和贴身的十余骑杀出重围,余下七千三百多人,多战死。”唯一留下的参谋正是此前提出晋州秋粮欠收的那人,此刻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说句公道话,“黄游击现年五十有二,家中三子,长子战死北方堡寨,次子为大杆营斥候,死于临潼关,幼子年方十四,于并圆城一役中主动请缨上城,中流矢而亡。。。。”
“本将知道这三子尽丧的故事。”苏孝恭依旧是望之凛然的神色,“也清楚黄游击家中老母妻女都尚未南下入城避祸。”
父与子,着戎装,戍边关,却是白首送黑发,阴阳人两隔。
若是此事加以宣扬,待到传遍大江南北以后,无疑又是足以流芳百世的美谈。
而身为晋州将军的宋之问却在大战落幕后第一时间禁绝了此类消息的传递,晋州军伍内也不例外。
死了儿子的父亲,死了三个儿子的父亲,宋之问不想还有人用言语聒噪给老游击鲜血淋漓的心再剜上一刀。
那场战事中,有太多父亲死了儿子,儿子死了父亲,女子死了夫君,幼弟死了长兄,或是举家皆死尽,待到来年清明,无人祭奠,无人铭记。
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再不归。
通过千疮百孔晋州北方防线南下的马贼数目与日俱增,已经不是动用几百骑就能解决的忧患,而这些马贼当中势必会夹杂难以计数的草原部族骑兵,贸然动用轻骑围剿,只需稍加设伏,就能在开战前削减晋州骑军捉襟见肘的战力。晋州军伍中,族人未曾就近入城避祸的远不止黄游击一人,若开了这出兵的先例,日后再有武官恳请出兵,他苏孝恭出兵是不出?最后也是重中之重的一点,晋州没有做好和草原蛮人开战的准备,整个大尧也还没有做好准备,几个马贼,不是不能悉数剿杀,可这无疑会送给蛮人诸部堂而皇之出兵的借口。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没有试错的机会。”
“将军!”参谋咬牙,一振袍服后双膝着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大战在即,保全晋州骑军战力是头等的大事不假,可一昧坚守不出,人心涣散,也在旦夕之间,还请将军三思!”
“莫要拿人心涣散的噱头来恐吓将军,战前扰乱军心,信不信砍你脑袋!”
始终侍立近旁不曾开口的壮年武官勃然作色,身担军正一职,纵然武官品轶平平,却有阵前自行其是的权柄。
作为在上次战事中北上焚毁蛮人攻城器械立下奇功又全身而退的两人之一,于战事落幕后在一众晋州武官中脱颖而出,又以宋之问嫡系身份担当军正一职,此刻开口诘难那参谋,俨然是将自己归于将军心腹一属。
“身为州军军正,动辄便要砍直谏之人的头颅?”参谋嗤之以鼻,“我这大好头颅教你砍了又何妨,可怜晋州偌大,不过都是些应声虫罢。”
“狂妄!”
“子义。”
壮年武官的怒喝和火盆旁中年文士淡然反差鲜明,可在后者开口的瞬间壮年武官便倏地停下摸向腰间的右手,如果那里还有刀剑那他势必会架到那个大不敬参谋的脖颈上,就算不去杀人也要吓得这碎嘴编排的参谋屎尿横流才好。
察觉到中年文士视线的柳子义悻悻然将的胳膊缩了回去,见他仍不收回视线,便退一步,而后再退,连退六步,直至半只脚掌都踏在议事厅门槛上,又冲前者使劲儿使眼色眨巴讨饶再没再一步迈出门槛去。
在场其余几名老资历的晋州武官目睹此情此景都有些忍俊不禁,这位市井不入流游侠出身的壮年武官受将军提携至晋州军正后,亲手惩治的入流武官早就超了双手加上双脚指头的数目,动用自行其是特权先斩后奏砍下的脑袋一只手也数不清,其中就有两名原本在晋州军伍内尸位素餐捞取军功稳步擢升的当地大族子弟,一人都已经成了南大营掌管一部人马的副尉,其身后的家族甚至在四处走动疏通关节时还不知被给予厚望的家族子弟早已人头落地。
“再想要动手,就卸下甲胄去辎重营赶大车。”
这句话的威胁对柳子义而言远胜过军法处置,方才怒极时他确实也起了动手的念头,哪怕他受限于资质此生都无望感受体内气机奔涌流淌,可若说是拾掇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参谋还不是手到擒来,一巴掌下去即便留力几分,也能揍得这只知一天到晚聒噪的废物满地找牙。
柳子义嘀嘀咕咕退到议事厅的角落,还不忘用眼神狠狠剜了那参谋一眼。
“一场大战下来,晋州百姓哪家不是白衣缟素,现如今并圆城内只怕是多过一尺的白布刮地三尺也难寻。”苏孝恭还是无动于衷,“本将不是不能救他黄游击一门老少,可这晋州上下,可敢有人担保此去我大杆营一部骑军不会有多少折损?”
“何况斥候探报未曾明了,敌军多少,领兵何人,都是未知之数。”
“人马多寡,行军路线,随身干粮,率军统领,临敌之策,得胜如何全身而退,落败又能保全多少战力,岂是只会纸上谈兵的参谋能知晓的?最好的结果,无非是在最小的折损下救出那一门老少,若是最坏的结果,所救之人皆已死而救兵被围,本将获悉之后,又救是不救?”
在场晋州武官皆哑然,苏孝恭纵然言辞稍犀利了些,所说却句句都切中要害,教人不得不附和。
他们都心知肚明眼下明面上还算平稳的晋州局势,实则暗中早已潮流涌动,蛮人南下的消息早已传得满城风雨,连并圆城中稍有资财的小富之家都在想方设法收拾金银细软南下到相邻州郡避祸。
晋州局势已经糜烂到一兵一卒都不能浪费的程度,这无疑让在场所有武官心底都暗暗涌起无力之感,戎马半生却要在有生之年目睹草原蛮人的铁蹄踏破大尧的锦绣河山;让他们这些武人何以自处。
“在下本不过是在科举上庸碌半生的穷书生,幸得宋将军提携,才能在这间屋内与各位谈论兵事,生平所读,不过几卷破兵书而已。”参谋一振袖露出半截干瘦的小臂自嘲道,“这样的臂膀去挥动刀剑,只怕和把脑袋拱手送人也没什么区别,苏将军所言,确是实情。”
“可既然在座的诸位将军都要袖手做那壁上观,那胡某虽说不才,却也不能对那孤儿寡母熟视无睹。”
说罢这好不容易才在将军府内某得参谋一职的男人愤愤然解下冠冕掷出老远,而后随手在议事厅门前木架上的如林刀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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