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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青鸾-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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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朝中的老翰林都说,九殿下的手,是天生提笔而非握剑的。剑者戈者,都带杀伐戾重之气,九皇子托生祥瑞,自然断不可与这些东西沾惹上的。
这样的说辞,自然更让皇帝心悦,便也再不苛求漓央的武艺。
此刻遭逢变故,在这些身强力壮的匪贼面前,漓央更是毫无反抗之力。
孱弱的身躯摔在地上,磕得膝盖生疼,腿骨瞬间如断掉一般,娇嫩的手掌心磨破了,瞬间渗出鲜红的血来。
一时间漓央连站都站不起来,更不要说趁机甩脱逃走了。
因着心中惊惧,漓央的整个身子都是发僵的,视线所及,就见一双漆黑官靴踏着飞扬起来的尘埃,逐渐逼近。
漓央抬起头来,凌乱的散发间,看到了他那个护卫荀东汝的脸。
这个荀东汝,年前调入禁军中来,因着是安乐郡马,宁远将军荀勉的亲侄子,有着康郡王这一层关系,分了个好差事,调到了他身边来。
此刻荀东汝提着他赐予的利剑,步步紧逼而来,眼中全然是凶狠的精光,想要夺取他的性命。
饲狼为患。不知此事是荀东汝一人所当,还是在背后牵涉着安乐郡主府和康郡王府。若有牵涉,康郡王已经站在哪位皇子阵营之中?
濡润了唇,强压下心惊,漓央启声:“我自问平日里未苛待过你半分,何至于你今日竟弃忠义于不顾,要来杀我?。”
荀东汝紧绷的脸上,咬肌狠狠跳动了一下:“殿下是个聪明人,我为什么杀您,您心里也有数,只盼您黄泉路上好走,冤有头债有主,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再莫入帝王门。”
他口风严紧,并不想节外生枝,说完便要提剑来刺。
“荀东汝!”漓央惊惧几乎失声大叫,“谋杀皇嗣可是诛灭九族的重罪!你若今日杀了我,来日事发,不止你荀家,安乐郡主府和康郡王府也难逃一死!”
“殿下只管安心上路,此事后,定没有半个人知晓……”
寒锋剑芒越逼越近,死亡的恐惧笼罩在漓央的头顶,此刻的他将腹中经纶寻遍,搜肠刮肚,竟未寻得一个能免一死的理由。
生死时刻,脑中灵光乍现,脑海中最后出现的,居然是那个女子的声音。
“死人才什么都不知道,你杀了我之后,只有把看到这件事的所有人灭口,才不会有人知晓!你想杀了这里所有的人吗!”
被误打误撞戳中了计划,荀东汝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暗咬着牙,高举起手中之剑,咬牙切齿道:“殿下,您的话太多了!”
漓央下意识将身体瑟缩团起。
“噗!”利刃被刺进血肉的声音。
恐惧蔓延到四肢百骸,知觉似乎都消失了。漓央的身体在发着抖,脑子里是全然的空白,根本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连他刚刚说了什么,也没有意识到。
“咚。”沉重的身躯倒在地上,发出闷响。
一瞬间的寂静,好像只能听到血液在奔涌的声音,从某个出口决堤,喷发,耳膜上的鼓噪震颤得让人心悸。
疼痛也好,听觉也好,嗅觉也好,视觉也好……一切的感觉,都消失了。
好久之后,漓央的神魂,才重新回归到人间。
身边倒下的荀东汝,胸口插着一把刀,从后心捅穿的时候,他还无知无觉,脸上的表情维持着死前一刻的狰狞,宛如厉鬼。
杀掉他的,看起来是这群流寇的首领,一个尖嘴猴腮,满脸狼顾之相的男人。
一时间,就连和他同伙的那些贼寇们,也没回过神来,他们的老大刚刚干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当……当家的……这……”
男人瞥了躺在地上的荀东汝的尸体一眼,又看了看满脸愕然惊愣的漓央:“他说的对,这个人跟我们不一样,他是朝廷的人,我们看到他杀了皇子龙孙,最后只会被他灭口。老子可不想死。”
“那……这个……”凑上来的喽啰指了指漓央,“怎么办?现在要杀了他吗?”
“这……他可是皇子,杀了之后朝廷更不会放过我们了。”有人说。
头目样的男人眯起眼,眼中净是多疑警惕之色。他已拿定了主意,皇子不能死在他们手里,他手里的这群人,有些还是前些日子从武威山上归顺而来。武威山匪寨的大头领一死,这些乌合之众来投顺了他,继续干些打家劫舍的买卖。
他带的这些人,除了同生共死的兄弟,新来的人,未必靠得住。
皇子不能死在他们手里,但是他也不能活下去。
略略思索,头目心里已有了计议。
“先把他绑回寨子里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的殿下,弱小,可怜,又无助
吓得人设都崩掉了哈哈哈哈哈

☆、第 8 章

直到被绑好,头朝下扔上马背,路途颠簸,胃被挤迫着,马身上浓烈难闻的臭气不时冲进鼻腔里,一时间漓央头昏脑胀,恶心的感觉像是要从胸腔里翻涌而出。
他又受了一场惊吓,浑身脱力,只能任由歹徒缚着,穿过羊肠小路,翻过土丘,趟过一条水势湍急的河流,到了一处外围都是削尖木栏的山寨。
山寨占地并不大,窝居在深山里,只木栏外围作门处,上面挂了个破木板子,只写了“水”、“木”二字,大抵是这寨子的名字。取这名字的人,其实也并非仰慕水木清华的风韵,只不过出身乡野,唯识得“水木”二字,江湖上走动传声,也不至连个名头都没有罢了。
这水木寨,地处渡州与宣州之间,偏靠宣州,曾是方圆百里之内数一数二的大贼窝。如今渡州府界内的武威寨群龙无首,二当家领了残余喽啰,干脆投奔了水木寨,两寨合二为一,已变成了渡宣二州地方一霸,为害乡里。
漓央本欲待灾情缓和些,再清算这些为祸一方的贼寇,如今他还未动手,自己倒先折了进来。
落了寨,那头领样貌的男人吩咐喽啰,将漓央关进后院的柴房里,好生看待,等捱过这几日风头,他自有计量。
漓央也未知他心中做何计较,但想来对他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些人已经犯下了冒犯皇族的死罪,而知情的荀东汝已经被这个头领杀死,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把他这个皇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从此对此事守口如瓶再也不提,方可保住这一寨人的周全。
无论如何,漓央是决计不能在这群人手里活下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并没有当场诛杀他,而是把他绑回了这里。而现在,如果能说服这个匪贼的头领,或许他还有一丝生机。
顾不上自己被从马上扯落狼狈的样子,漓央见那头领模样的男人欲走,急忙叫了他一声:“头领且留步……”
满脸凶横野蛮尖酸刻薄之相的男人瞪着眼睛回过头,目露凶光,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漓央骇然,不禁倒退了半步,稳住心神,声嘶如哑:“你……你们可知,我是皇帝的儿子,大兆的九皇子,如果你们能护送我回到渡州,我……我不仅可以赦你们无罪,而且可以保你们下半辈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他是头次与这种穷凶极恶的贼匪谈判,觉得这些人所求,不过这些衣食金银而已,给他们便是了。但是没想到那头领样子的男人反手劈来,一下将他打翻在地上:“少拿这套鬼话来哄你爷爷!你以为爷爷我是叫你们这些朝廷的狗骗大的?”
他突如其来的动手漓央避不开,脑袋撞在地上,耳内轰鸣一时间听不到外界的半分声音,自然也没有听到头领身后嘈嘈切切,七嘴八舌讲着什么不能信官府的话,他们以自己的亲身实例证明着,府衙里的朝廷命官没有一个真正的好东西,是比他们土匪还要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无力感再一次涌上来,漓央觉得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群能递进话的人,而是一群,觉得任何靠近,任何举动都是别有用心的,会伤害他们的野兽。
他被拖着,丢进了后院的柴房里。柴草垛里蹿出几只惊慌失措的老鼠,在阳光下慌不择路地乱窜游走着,撞到了墙,然后沿着墙壁,消失在了阴影里。
大把扬荡起来的尘埃,呛得漓央不住地咳嗽。他勉强撑在几株细弱硌手的干草上,听着柴门落锁,两个看守的喽啰哈哈笑着相约去吃酒,咳得像是要把肺都吐出来。
咳嗽似会传染,他这边半死不活地咳着,柴房另一头的草垛上,也发出了几声细细的低咳。他如受惊的鸟一样抬头看向声源,那里正躺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身上裹了一层沾满血锈迹的衣服。这件血衣像是已经长在了那人身上,隔着紧贴在身上的破烂血衣,还能看到衣服之下,皮开肉绽的血肉。甚至有些地方,都腐烂化脓,散发出难以忍受的腐坏气味。
躺在柴草垛上的人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应该是身上的伤太重了,动不得身,只微微侧了侧头。漓央也只看到如乱草覆面的脑袋转了过来,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
渐渐止了咳声,四周都静下来,漓央能清楚地听到自己脆弱的呼吸声。破屋顶上漏下来的光束已经随着时间转动了不短的距离,那个躺着的人,依旧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蓬乱的头发下,一双漆黑的眼睛,凝视同一个方向。
“喂,你还活着吗?”长久听不到对方的动静,漓央轻声喊了一句,人也慢慢向那个方向移动,想看看对方究竟是死是活。
待他走近了,才看到,这个躺在草垛上的人,是被扒了外衣,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衫,全身上下都受了鞭笞重刑,浸出的血,将薄衫都染透了。
“啊!”漓央惊异于所见惨状,目光扫向对方下腹,突然一愣,脸上登时一热,忙背转过身,紧紧闭上了眼睛:“姑娘勿怪,我不知你是……”
他刚刚并没有看出来,浑身是血,躺在那里的是个姑娘,只心里默念了一句非礼勿视,可眼前好似怎么也逃不开刚刚看到的那惨象。他今岁也十年有六,宫里对男嗣教事得早,他的七皇兄年前刚过了十七,七皇兄的母妃就张罗着给七皇兄寻侧室了,故而这些男女合宜之事,漓央自然也是懂得的。
料想一个姑娘,在这贼窝里会遭受多少侮辱,可能她只是山下的无辜灾民,被这些强盗看中姿色,掳上山来,供一群禽兽寻乐……
不知怎的,漓央又想起那个他名义上的“姨妹”来,他在几日前甚至还见过她,漂亮又机敏,打扮得和男儿无甚不同,可能正在哪座山头上的哪处贼窝,和一群匪类称兄道弟,喝酒快活吧。
可是……如果她,不是生长在民间,在这个发生了旱灾的地方呢?如果她从小,就在她本应该在的地方长大,一切,是不是又不一样了呢?她不用去当山贼,不用去做土匪,只要,像那些王府贵胄养出来的大家小姐一样,坐在绣楼里,小几上放着精致可口的糕点和茶,缝绣着漂亮的衣服,闲来无事,看看楼下盛开的牡丹花……这样,就好了吧。
那自己呢?自己原本,该在什么地方呢?
漓央突然自嘲地笑了笑,如今他死到临头,没用的想法,倒是这么多。
“快死的人了,还这样讲规矩……”身后的人似乎轻声笑了笑,笑里不无轻嘲。她的声音极低,嘶哑,压抑,细细的,像虚浮在空中的一根,马上就会断掉的线。
“你便是九皇子吧?”
漓央一愣,回过头看她的脸,不知道身处在匪寨里的这个姑娘,如何认得他。
“我见过你。”那人低低咳了几声,喉咙里发出轻微的气音。
莫非是他进渡州城的那一天,抢粮的饥民?那天的饥民实在是太多了,天又昏暗,他只让护卫去处理,并没有太多关注那些饥民——他的心绪,全被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张脸给打乱了。
但是女子并不再多说什么。她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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