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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翰飞进来通知大家：“检查组需要看所有董监高的个人银行卡流水，还有哪些人没提供的，或者没提供全的，都要补充上来。”
　　雷董事长问道：“还有谁没提供全的？”
　　程翰飞不太熟悉情况，李潇潇答道：“黎总只提供了主要的银行卡，其他董事也有没提供的，我给您个名单。”
　　雷董事长当场就给他们几个打电话，让他们去银行打印流水。
　　银行卡流水能让一切都曝光出来，各种细小的财务问题都浮出水面，会计师和券商以及公司财务部的人员忙得每天都睡不了三四个小时。
　　法律方面的问题极少，几乎没有什么涉及到地方，谭知秋前期基本上还是挺闲的。
　　过了几天，她原本以为还是一个平常的日子时，程翰飞过来通知她：“检查组叫律师进去。”
　　她心头一跳，马上紧张得脚下都虚浮了。
　　程翰飞在前面带着她，小声道：“没关系的，轻松一点，财务每天都被叫，都习惯了。”
　　她也小声问：“你知道是什么问题吗？”
　　程翰飞道：“可能是查流水查出来一些问题，我也不清楚情况，等一下我们一起给他们回答。”
　　他们到了检查组所在的大会议室，一个瘦小的年轻检查员见他们进来，很有礼貌地站起来叫他们过去。
　　两人到了他旁边，他指着一份银行卡流水问道：“公司这位黎宏才副总经理的银行卡上有两笔进账，备注写的是‘股票认购款’，是怎么回事？他代持股份了吗？之前有没有查出此事？”
　　谭知秋的脑袋嗡的一声响。她之前见黎副总对他的几个下属非常好，一直在雷董事长面前给他们争取员工股份，她当时也怀疑过他可能会代持股份，特意给过他建议，而且访谈的时候也再三跟他确认过此事，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代持了。
　　她压制着内心的紧张，镇定地对检查员道：“这张银行卡的流水我们之前确实没有取得。但是当时对他的访谈记录和他本人出具的承诺函都对持股情况做过说明的。我们回去再核实一下情况，明天给您答复。”
　　检查员点点头：“可以，你们回去核实之后把问题回答清楚，明天交上来。”
　　谭知秋出来之后就去核实这个问题。雷董事长通知黎副总马上赶过来。
　　谭知秋觉得必须要跟老张报告这边的情况了，她拨通了老张的电话：“喂，领导，这边出事了……”
　　老张说第二天就能到广州，叫她先撑一个晚上。
　　晚上，等检查组走了之后，大家坐下来讨论这些问题。
　　雷董事长问黎副总：“老黎，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如实告诉大家。”
　　黎副总十分愧疚：“之前公司做股权激励的时候，我就提出来，这两个助手来公司的时间不长，不符合公司统一的股权激励标准。但是他们业绩表现非常突出，我想留住他们，所以就自作主张，给他们代持一部分股份，将来跟他们利益共享。”
　　雷董事长怒道：“荒唐！这事当时不是跟你说得很明白吗？标准是公司职代会通过的，几百号员工同意的，不让你搞这样的特殊，你还非要搞！”
　　方庭信对雷董事长道：“雷总，先听听看中介这边有什么解决方案吧，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高总，你们怎么看这个问题？”
　　到了检查阶段，保代必须也来了，所以虽然琐碎的事是程翰飞在负责，但高轻和另一名保代也是要来的。
　　高轻语气不善：“谭律师，你们之前为什么没有查出这个问题来？代持问题没有查出来，是不是你们律师的责任？”
　　谭知秋原本想说对公司进行核查是大家一起的责任。但她看高轻的言辞有些激烈，就一下子说不话来。她一向不善于跟人理论。
　　就在谭知秋卡壳的时候，方庭信提高声音严肃地对高轻道：“高总刚刚没有听到我的话吗？目前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是想办法解决问题的时候。”
　　他语气不善，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力量。他作为董秘，主导整个上市的具体工作，实际上即使是雷董事长，在上市这个问题上也会听几分他的意见。他说完这些话，把目光转向雷董事长，请他做决定。
　　雷董事长想了想，声音沉稳道：“老黎也承认这件事，那我们只能按照承认错误这个口径去回答。之前没有披露已经犯了一次错，不能再犯第二次错。”
　　黎副总也接话道：“对不起，我给大家添麻烦了。请大家谈一下接下来的方案，我会配合有关的工作。”
　　高轻无奈道：“既然大家都同意这个口径，那么谭律师真的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谭知秋见过挺多拟上市公司的案例，答道：“有错就改，建议黎总马上和两位员工签署解除代持的协议，把钱退给两人，利息也退。各方确认不存在纠纷。”
　　黎副总点头道：“这个没问题，可以做到。”
　　高轻总算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对谭知秋道：“那你们今晚先把这个答案写出来，写完汇总到翰飞这里。”
　　谭知秋当天晚上就起草了解除股权代持的协议，还起草了对代持双方的访谈提纲，连夜让公司找黎副总和两名员工签字。
　　她写完整个问题的回复发出去，已经夜里两点了。券商在办公室里汇总问题的回复，她独自到旁边的一个小会议室待着。
　　这办公室在高高的五十多层，是全玻璃的落地窗设计，楼下是广州最繁华的街道，过了午夜依旧灯火通明，车来车往，甚至行人也不少。
　　这就是南方的城市，不会像北方那样到了深夜就没什么人影。
　　她毫无困意，放空脑袋地看着这一切。

　　第六十一章

　　突然听见有人敲门，她回头一看，方庭信站在门口，微笑着问她：“吃不吃夜宵？我给那边办公室的同事都买了，还有两份。”
　　她也笑了，指指办公桌道：“坐下一起吃吧。”
　　他顺手把门关上，把餐盒打开。这是两人掩藏恋情以来，第一次在办公室里单独相处。由于今天被问了代持的事，谭知秋心里正被此事填得满满的，也没功夫再去想什么避嫌的事了。
　　他把打开的炒粉递给她，柔声道：“今天吓坏了吗？”
　　她垂下眼眸道：“说不上是吓坏了，只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有一点紧张，最主要的是有点挫败感。以前做事情很少出纰漏，突然出来一次这么大的问题，有点接受不了。”
　　他把筷子也打开了递给她：“这算什么大问题啊，财务有几十个问题，法律就这么一个问题。”
　　她是真的很沮丧，郁闷道：“性质不一样。财务问题是需要把报告做得更细致一点，是工作方法的问题。而代持这个问题涉及到工作态度的问题。虽然不是我自己故意去隐瞒，但我当时没有坚持做完整的调查，也是有责任的。”
　　他微笑着，很有耐心地安慰她：“怎么坚持？他们不说，你还能用别的方法逼着他们说？”
　　她低下头，感觉很难过也很委屈：“没做好就是没做好，没什么理由。”
　　他很想抱抱她，可毕竟在办公室里，还是要克制一下：“不需要什么事情都追求完美的。你这么多年来，做了那么多值得骄傲的事。相比之下，我除了长得帅又有钱之外，真是一事无成，还挺惭愧的呢。”
　　她“噗嗤”一下笑了：“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夸自己也不挑时候。”
　　他看她终于笑了，也很开心：“对，我还找了个又漂亮又能干的女朋友，这是我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她一向害怕他在工作场合提这事，对他使了个眼色道：“你少提这个。”
　　他把炒粉往她面前推了推：“好了，不想那么多了，先吃东西吧。”
　　两人正吃着，办公室的门开了。
　　竟然是老张来了。
　　他风风火火地进来，看见两人在里边吃夜宵，先是愣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对他俩道：“没打扰你们吧？”
　　谭知秋怯生生地站起来，话都有点说不直了：“张律师……您怎么来了，不是说明天早上才到吗？”
　　老张向来只会提前来，绝不会晚到：“我担心明天来太晚了，就坐最后一个航班过来，谁知还晚点那么久。到了广州才知道你们都还在办公室，就直接过来了。”他看看方庭信，又问道，“这位是？”
　　谭知秋忙给他介绍：“这位是公司的董秘方总。”
　　方庭信也站起来跟老张问好。寒暄几句之后，老张坐下来向他们了解情况。
　　谭知秋把问题和解决方案跟老张说了一遍，老张问道：“之前都有什么底稿？”
　　她答道：“有访谈笔录和承诺函。”
　　老张点点头：“那我们的工作其实算尽责了，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了。你提的解决方案也可以，及时发现，及时纠错，这是正确的态度。”
　　方庭信想知道这个事对项目的影响，问道：“那这个问题对项目的影响大吗？”
　　老张思索了一下：“这个代持涉及到什么利益输送和其他往来吗？”
　　方庭信答道：“没有，查了代持人黎总的其他银行流水，也查了那两名员工的，都是没有问题的。”
　　老张的表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没有其他利益输送，也没有其他往来的话，一般是没有太大问题的。要是有利益输送，特别是隐瞒关联方，虚构交易，那么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我们了。”
　　谭知秋也觉得心里轻松一些。其实只要老张一出现，她就踏实了，好像天塌下来都会有人顶着一样。
　　她真诚地对老张道：“谢谢张律师。您这么说，我觉得好多了。”
　　老张挥挥手：“不用那么紧张，你还年轻，多经历点大风大浪就好了。行了，没什么大事的话，先回去休息吧，有问题明天再说。”说着，他站起来准备开门出去。
　　谭知秋忙站起来叫住他：“张律师，我们有话跟您说。”
　　她没有说“我”，说了“我们”，方庭信马上明白她的意思，也站了起来。
　　老张又回到座位上：“还有什么事呀？不是说检查组就提了一个法律问题吗？都坐下吧，不要站着。”
　　两人对视了一眼，在老张对面坐下来。
　　谭知秋迟疑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承认道：“张律师，不是项目上的问题。是有点个人的事。我和方总……方总是我男朋友。”
　　老张脸上的表情瞬间很复杂，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谭知秋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徒弟，他像个老大哥一样希望她找到幸福，但现在她说她找到这个人是客户公司高管，他又不禁很担忧：“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谭知秋老实交代：“有几个月了，项目开始以后的事。”
　　老张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脸色已经正常了：“那你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往来？特别是资金财产方面？”
　　谭知秋答道：“没有，完全没有。我们私下里也没有谈过公事。”
　　老张放心了：“没有经济往来就好。方总也左右不了公司的什么实质性的事儿，所以问题不大。在项目结束之前你们低调一点，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有其他人知道吗？”
　　方庭信像回答长辈问话一样，态度恭谨道：“没有让其他人知道。除了……”
　　谭知秋接过话：“除了我们自己分所主任刘律师，他见过我们一次。”
　　老张并没有觉得这是大事，平静道：“刘律师嘴巴挺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