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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港咖啡-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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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的索性停在食客们的餐桌边;理所当然地等待分享美食。金亚勤有生以来头一回生吃鲜蚝;她老家在浙江山区;那地方最稀罕的就是海鲜;即便在上海她也没吃过这么新鲜味美的海产品。 
     华雁用叉子敲了敲金亚勤盘子;金亚勤抬起头来;顺着华雁扭头的方向看去;她居然看见了房家仁。房家仁肩上背着个硕大的包袱;手还提着同样的一个;他正步伐吃力地走向那辆老爷“吼顿”车。房家仁是来鱼市场附近餐馆收洗餐桌布的;他没有看见金亚勤。 
     金亚勤第一个本能的反应是过去帮房家仁一把;不管怎么说房家仁是段阿姨正式介绍给她的男朋友;她来悉尼就是为了跟房家仁见面。可是华雁在桌子底下踩了一下金亚勤的脚;用这个动作阻止了她。金亚勤环顾四周;发现同团游客都在前后左右用餐。她忽然明白了华雁的用意;要是别人知道她金亚勤花了那么多钱万里迢迢跑到澳大利亚来;是为了跟一个开洗衣店干苦力活的半老男人谈婚论嫁;那些上海人不笑话死她么。金亚勤感激地朝华雁点了点头;将目光从房家仁身上移开;直到老爷“吼顿”车开走;她才敢把脸转向那个方向。金亚勤有点为房家仁难过;也感觉有些对不起他。她坐在这里看风景尝海鲜;房家仁却一刻不停地在干活;说不定连午饭还没顾上吃呢。在金亚勤眼里;房家仁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全自动洗衣机;永远停不下来。 
     华雁看出了金亚勤心思;又加上多喝了点啤酒。话也就说得直白了些:“亚勤;你好歹也是在上海开发屋的老板;跑到这里来嫁个开洗衣店的真是不值;一点都提升不了你的社会地位和生活质量;我看这个洗衣店小老板活得比你我都累。”华雁的话拨动了金亚勤内心深处最隐秘的那根弦;金亚勤之所以花那么大代价来澳洲走一趟;除了想为自己下半辈子找个好归宿;也多少想气气素来看不起外乡人的上海小市民;从而获得一种精神上的满足。但是在悉尼的这几天里;金亚勤渐渐明白了;澳大利亚的蓝天碧海鲜花草坪游艇别墅都是属于别人的;如果她嫁给房家仁;既不可能常去情人港喝咖啡;也不会像澳洲鬼佬那样去海上钓鱼晒太阳;最现实的生活是天天帮着房家仁洗熨餐桌布。金亚勤不怕吃苦受累;可是房家仁能让她过上她憧憬向往过的舒心日子吗?金亚勤三十二岁了;不是成天喜欢做梦的小女孩;她不会为了在心里跟上海人较劲;而把下半生押宝似的押在这个叫房家仁的男人身上。 
     华雁为金亚勤杯子里斟满啤酒;自己先喝了一大口。“实话对你讲吧;亚勤;我也是个单身女人;不是没动过你那种脑筋。我大学里读的就是英语专业;真想来澳大利亚移民的话比你还容易些呢。有一回在飞机上;邻座是个挺着啤酒肚的澳大利亚老头;拿着张豪华游艇照片问我愿不愿嫁给他;我想游艇倒真漂亮;可搂着那肥佬同床共枕还不做噩梦呀。”华雁说完自顾自大笑起来;金亚勤嘴里的酒菜也喷了一桌子。 
     华雁看上去活得很潇洒;很多能挣大钱的女人都这样;不用靠在男人身边照样快活一辈子。金亚勤十分庆幸此番澳洲之行能遇上华雁;这个女导游似乎让金亚勤看到自己未来人生的另一种选择。至于她会不会去做这样的选择;她心里还不太清楚。 
     
     八 
     
     这个旅游团接下来的行程是去堪培拉和墨尔本;一个星期后再返回悉尼。金亚勤打算留在悉尼陪伴房家仁;她知道这个星期可能对自己一辈子都很重要。华雁没有为难金亚勤;她现在可以相信金亚勤是个有主见的女人。 
     金亚勤住进“长龙”洗衣店。房家仁很识相;把里面屋子打扫干净让给金亚勤;自己就躺在外面店堂那排顾客休息椅上。原先天天来洗衣店过夜的杨先生这几日忽然没了踪影;莫非他知道金亚勤要来;不想为难房家仁。其实房家仁没同任何人讲起过金亚勤;他在悉尼无亲无友;没有人想听他的故事;何况他与金亚勤的关系才开了个头;八字还没一撇;自作多情讲出去还不叫人笑话。只不过杨先生突然离开;连招呼都不打一个;还是让房家仁平添了件心事。连金亚勤都问起过;那个杨先生找到过夜地方了么? 
     房家仁很快就无暇惦记杨先生了。时值旅游旺季;各处餐馆酒吧咖啡馆日日顾客盈门;要洗熨的餐巾桌布成箱成筐送到洗衣店来;二十多台洗衣机昼夜不停;工作台上天天堆满等待熨烫的物件。金亚勤本来就是干惯活的;又吃住在房家仁这儿;怎么也不肯闲搁着一双手。洗衣店的活没什么技术含量;是个人看几眼就会。金亚勤揽下了熨烫活儿;熨过的餐巾桌布叠得平平整整;再装入塑料箱;让房家仁开车送回给客户。房家仁出门的时候;金亚勤还得兼顾着照看那些洗衣机;把洗完的东西拿出来;待洗的物件再放进去;忙得手脚不停。 
     金亚勤问过房家仁:“这么多活儿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我开个发屋都雇两个小姑娘当帮手呢。”房家仁说:“以往七八月份从没有过这么好的生意;莫非这运气是你给带来的;要是你肯嫁给我;那我帮手有了;生意也会更加兴隆;咱中国人不是有‘帮夫运’这一说吗?”金亚勤脸红了;冷笑道:“你自己认了个劳碌命不算;还想叫人家也变成你的洗衣机呀;梦做得倒美。”房家仁脸红得更厉害;自认识金亚勤以来。这是他下了好几回决心才说出的最大胆的话;他早已中意金亚勤;可实在没把握金亚勤是否会看上他。 
     房家仁要去“冰山餐厅酒吧”送餐桌布;问金亚勤想不想跟他一块儿去。这家餐厅酒吧位于悉尼最著名的邦迪海滩;“邦迪”在澳洲土著语中意为“海浪的声音”。悉尼东边这片长不过一公里的白色沙滩;一年四季平均每天都能吸引二十万游客。眼下海风吹在脸上虽然还带着点冬天的刺冷;邦迪海滩上依旧难以找到能并排躺下两三个人的空地。不少想充英雄的男人光着膀子夹起滑水板;在女人们的尖叫声中迎着海浪冲去;不一会儿英雄们就成了浪尖峰谷上一个个小黑点;随同海浪此起彼伏;在大海的怀抱里英雄也显得很渺小。 
     金亚勤在海边拍了几张照片;她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海水;蓝得让人心里生出莫名的感动;甚至想跃入其中变成一滴蓝色的水珠。 
     房家仁去“冰山餐厅酒吧”送餐桌布;这家餐厅占据了邦迪海滩边一处斜坡上的好位置;可以将整片海滩景色尽收眼底;因为观景视角颇佳;在这儿喝杯饮料都得比左右店家贵出好多钱。难怪房家仁给“冰山餐厅酒吧”洗熨完餐巾桌布;还得在上面喷洒专用香水。 
     送完餐桌布后;金亚勤看见车后面行李箱又装满了待洗的脏桌布;看来房家仁今晚又得加班加点。金亚勤以为房家仁会抱怨几句;不料房家仁却喜笑颜开:“这家餐厅给的工钱比别处多一倍;接到这儿的活就是发财机会;高兴还来不及呢。”房家仁说话当口正准备发动车子;他的老爷“吼顿”前面停了辆白色“宝马”;“宝马”大概也准备开路;很不耐烦地朝后面倒了一下;正撞在房家仁车头前杠上;车头立刻瘪下去一块;像老太太掉了牙的嘴巴。房家仁和金亚勤都还未来得及扣上保险带;两人同时跳起来;头撞在车顶上。 
     “宝马”车里走下个白人;宽边墨镜遮住了半张面孔;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这人心疼地摸了摸车屁股;大概看出没伤着什么;瞧都不瞧一眼后面被他撞着的车子怎么样了;转眼间一溜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金亚勤跺着脚喊:“房家仁你追上去啊;他撞了人家车子还没事人一样跑啦。”房家仁摇摇头;双手无奈地拍打着方向盘;“算了;算了;认倒霉吧。来‘冰山’喝酒吃饭的都是有钱鬼佬;撑着‘冰山’的生意呢;我要是在这儿跟鬼佬吵架;以后就别想再接‘冰山’的活儿了。再说我英语都讲不出几句;想吵也吵不赢;尽挨骂吧。”金亚勤心里蹿起一股火气;烧不着那辆“宝马”;自然就朝房家仁发泄。“房家仁你来澳洲十几年了;也算是个有合法身份的公民;凭什么做人这么窝囊;人家鬼佬的车屁股比你车子的脸面还金贵;撞了你都叫你不敢出声。”房家仁不假思索答道:“谁让咱们是中国人呢?中国人在外面有几个没让洋人欺负过?”金亚勤火气更旺了;“让人欺负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开个小洗衣店非得开在外国啊;回中国去洗衣机不转了啦;嘁。”房家仁没有再出声;金亚勤的意思是让他回中国去开洗衣店么;这是房家仁还没想过的问题。 
     一个胖警察等在洗衣店门口;看样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不停地来回踱着步子。房家仁看到警察紧张得连心脏都痉挛了好一阵;这是他自偷渡来澳大利亚就落下的后遗症;如今虽有了合法身份;见了警察依然会产生先前的条件反射。 
     胖警察倒彬彬有礼;“请问您是这家洗衣店的店主吗?悉尼警察局有件公务请您协助。”房家仁停好车子;让金亚勤把车上东西搬进屋里去;自己颤抖着两条腿跟胖警察走了。房家仁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他永远无法搞清楚这个国家的法律法规;反正被警察请走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事。警车载着胖警察和房家仁来到警局。房家仁被带至一处停尸房。房家仁忽然觉得停尸房天花板好像顷刻之间塌下来砸在他头上;一阵天旋地转;他看见停尸床上那张脸;正是好些日子没见着的杨先生。 
     杨先生青紫的面孔有些变形;嘴角微微张开;也许他生前还有许多话没讲完。胖警察对房家仁说:“这人是从悉尼大桥上跳下来死的;他身上没有任何身份证件;只有一张‘长龙’洗衣店名片;所以我们把您请来;希望您能帮我们确认一下死者的身份国籍。”房家仁身子疲软地倚靠在停尸房墙上;喃喃道:“他是中国人。” 
     杨先生其实已经在悉尼找到他女朋友了。那天晚上他走进乔治王大街的新威尔士赌场;在21点赌牌桌旁听到一个女人熟悉的声音。因为女人押中了点数;兴奋得狂叫起来;也成全了在悉尼苦苦寻觅她的杨先生。女朋友当初拿了杨先生十几万块钱来这儿留学;没有去学校读书;一头扎进了赌场。钱输光后倒练出了一套记牌算牌功夫;坐上21点赌台赢多输少;从此开始混迹于悉尼大小赌场并以此为生;当然也把花了十几万块钱送她出国的男人忘得一干二净。女朋友不肯跟杨先生回国;她就像吸上毒品的瘾君子;离开赌场一天都活不下去。杨先生人财两空;万念俱灰;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买了张游览票;爬上被澳大利亚人戏称为“大衣架”的悉尼大桥;从一百四十七米高处跃下;葬身在碧蓝的南太平洋波涛中。 
     
     杨先生大概没想过要去向洗衣店老板告别。尽管他在洗衣店里度过了许多个难熬的夜晚。房家仁很久以后才真正知晓杨先生自杀的原因。那个女人被赌场雇用的黑社会盯上;差点送掉性命;这事成了悉尼街头家喻户晓的新闻。 
     
     九 
     
     华雁带着旅游团从墨尔本返回悉尼;在悉尼国际机场见到了金亚勤;她正等着与大部队会合。同团游客纷纷露出惊讶神色;他们本以为发屋女老板会借出国旅游机会滞留不归;嫁给那个在悉尼等她的男人。只有华雁不觉得奇怪;她知道金亚勤骨子里是个活得实实在在的女人;应该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金亚勤在机场免税商店买了几盒澳大利亚特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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