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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英武的父亲(父子) by 初夏-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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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打算要三百担礼饼!”娇姐将双手紧握在胸前,微仰头,眼睛中充满了陶醉的神采。说真的,三十好几的老姑娘做这个忌廉小甜甜般的可爱动作实在有点怪异。

              礼饼即是结婚喜饼,每百个称一担,三百担即是三万个。

              “你家里没几个亲戚,三百担礼饼派不了,还是少要一些吧,三十担够了,免得人家以为你胃口太贪。”母亲婉转地向她提议。

              喜饼也称礼饼,小而扁圆,颜色金黄,莲蓉或南瓜蓉做馅料,取其甜蜜和多子之意。结婚前由男家送去女家,再由女家跟喜帖派发出去并宣布婚讯,它就是著名的“老婆饼”!(这才是名称正宗的来历,并非老婆婆吃的饼,但现在买到的老婆饼制作材料缩了水,用糯米粉和绿豆粉作馅的,也有地方用红、白绫酥作喜饼)。

              “我还想向他家要一两金子做龙凤手镯呢!”娇姐听母亲说三百担礼饼太多,顿时有点失望。

              我失声叫道:“娇姐你终于嫁得出了?”

              娇姐顿时杏眼圆瞪:“小轩,连你也这样说我?”

              严格来说娇姐长得不丑,甚至说得上姿色不俗,但脾气是出名的差,镇上好多户人家都跟她拌过嘴,恶名远扬,能够嫁得出还真是老天爷格外开恩。

              “小轩,你拿盒月饼给周太公。”母亲为免扫了娇姐的“嫁”兴,连忙打发我出去。

              “兰姐,你一定要帮我向他们说够三百担礼饼,我要大帕特派,认识不认识的都派!整天咒我嫁不去做老姑婆?哼,我就要让他们看我不但嫁得去,还嫁好,嫁个有钱人!”

              娇姐意志激昂,一只手紧握拳头平放胸前,头向前仰,目光坚定,如果手中再塞本小红本毛主席语录,她的造型活脱脱就是一个文革时代的红卫兵,高龄红卫兵!

              礼饼虽然价值不高,但说礼饼是婚事很重要的一环,象征男家对女方的重视程度。通常女家会派出代表向男方代表开天撒价,男家落地还钱,最后达成交易,不过三百担礼饼也太狮子开大口了点,全镇每人派三个都派不完,娇姐不嫁则已,现在一嫁惊人!

              娇姐嫁给什么有钱人呢?本地人有钱人肯定不可能的了,美国金山阿伯?香港客?台湾客?还是南洋来的拿督?

              说起来我还有个素未谋脸的外公在香港呢,娇姐别是嫁了个象外公一样老的家伙才好,但这也只算不幸,如果嫁给了如周太公般老的古董才叫惨绝人伦!

              “谁说的?嫁得越老越好!”周太公听到我向他八卦报料的消息后,有点不服气地说。

              周太公别是有临老入花丛的打算吧?我神情古怪地瞧着他吃月饼。

              太公虽老,但不难看,银白色胡子长长的,脸容也饱满,有点活神仙般的感觉。听说他也懂武术的,还是父亲的半个师叔公,体力应该不错,但这个年纪还想找女人是不是有点为老不尊呢?

              “嫁得越老,死得越早,钱越快到手!”太公用拐杖敲敲我的脑袋。

              都说人老成精,果然没错!

              “这个白莲蓉月饼很特别,有股香味,用什么做的?”太公好奇地打量手中的饼块。

              市面上有很多包装精美的月饼卖,但莲蓉含量很低,大半成份都是绿豆粉充数。老实说,有30%莲蓉含量已经很对得起顾客了,国家的食品标准低得离谱,15%莲蓉就可以叫莲蓉月饼,也因为这个原因,家里的月饼都是自己做的,100%纯莲蓉,无花无假。

              今年的月饼却多了种花,荼蘼花。

              “可能水浸过的关系,泥土特别湿润,家中那株荼蘼多半以为春天来了,又开花了,妈妈摘了些搅汁拌到莲蓉里增加香味。”我向太公解释说。

              “阿兰很有慧心,阿阳没娶错老婆。”太公点头赞赏。

              “太公,你手上这个饼是我亲手做的! 
            ”我连忙邀功。人年纪越大越有点返老还童的迹像。我没有爷爷,太公某程度上给我的感觉象家里的爷爷,比较亲厚。

              “你以为太公老眼昏花吗?阿兰的手艺那有这样差劲?看,咸蛋黄都跑到饼边上去了!”太公斥责完,想了想,问:“鼓打成怎样了?”

              难道又举办龙舟赛?

              “今年水浸过,虽然没死人,但死了些猪牛,怕有瘟疫,打算办火龙会!”太公说。

              “火龙会?”大饭桶瞪大眼睛惊喜道。

              他的眼睛都够大够圆的了,动不动还来瞪瞪,象金鱼眼般一望无际,没有焦点,看得人心寒。

              现在大饭桶替代了小川成为我家中常客,无他的,只为那堆玩具,每次拿一件走,反正我从没摸过,他喜欢尽管拿。小川走后我的世界又变得空荡荡,有个朋友聊聊天也不错。

              “我也要参加!”大饭桶满怀雄心壮志。

              “你懂武功吗?”我打击眼前这个继嫁得去的娇姐后的新晋梦想家。

              “怎么不懂?我是高手!”他扎起马步,摆出个金鸡独立姿势,不,金牛独立贴切些。

              我一伸脚,他顿时砰地跌了个四脚朝天,呼呼叫痛。

              这就叫高手?真要参加的话火龙会第一个给干掉的肯定是他!

              火龙会的主要表现其实是舞火龙!

              龙是中国民间图腾,舞龙活动在国内很普遍,但舞火龙就比较罕有了。传说舞火龙源自香港铜锣湾的大坑村,主要是起驱除灾后病疫任用,珍珠草扎成的龙身上插满用草药制成的长寿香,沿街舞动,药烟送入千家万户。

              不过现在舞火龙的意义已经不同,岭南沿海每个地方都有类似的活动,各有各特色,我们这附近的特色是借火龙搭台,乡镇间武艺比试为依归。

              火龙会根本就是一场变相的武术擂台战!

              每个乡镇都会派出武功最好的男丁组织成一条火龙参加,火龙舞动的同时拳脚齐飞,务求将其它火龙干掉打垮,最后采到高台上的“青”(一般是用生菜和红封包捆扎起来的现金,跟舞狮采青相似)者为胜。胜出的火龙队不但有非常丰厚的奖金奖品,而且其代表的镇也面目有光,因为这个镇拥有最优秀健壮的男儿!

              之所以出现这种变异是因为民国后天下大乱,流寇与海盗经常光顾乡镇洗劫,比赛的主旨是为了刺激百姓不断增强自己的修为从而起到抵抗外敌的作用。

              这种活动现在几乎停办了,我也只有小时候看过一次。停办固然有其历史因素,另一个原因却是这种运动过于火暴激烈,血肉横飞,每次举行都有受伤事件,严重的话还会出人命。

              但越是野蛮狂烈的比赛更会让人血脉贲张,就如古罗马的角斗士或西班牙的斗牛。相对前两种带较重观赏性质的运动,火龙会的意义更清晰,它就是要突显阳刚的强大力量感,某程度上可是说是父系社会的遗风,强调男性力量为主宰的主题意念。

              “火龙会啦!大家快准备啦!”镇中的青壮年们跃跃欲试,兴奋若狂。

              决堤事件令全镇人感到沮丧和失落,认为意头不吉利,举办一场轰轰烈的运动某程度上可以令士气高涨,重拾信心。

              对娇姐而言,火龙会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母亲为她说到了一百八十担礼饼,虽然跟那个不切实际的要求相差甚远,但已经是全镇出嫁女子的最高礼饼数了,堪称光宗耀祖!

              “阿娇,坐下,我帮你梳髻。先练习一下,免得出嫁当天手忙脚乱。”母亲拿出香油说。

              出嫁的女子都必须由她的母亲盘髻出阁,女儿是分离自身体内的一部份,要由母亲亲手送出去。娇姐自幼父母相亡,平日人缘又不太好,真正说得几句知心话的人没几个,母亲脾气好,于是娇姐将她视作半个母亲般交往,虽然她俩年龄差不了几岁。

              母亲将香油涂在娇姐乌黑的长发上,轻轻地梳,柔柔地理,细致细心如要嫁出一个长大的女儿。

              当年,谁曾为母亲盘着发髻和披起嫁衣,走向父亲,走进另一段悲怨欢歌的人生?

              浸过荼蘼花的香油透着动人的芬芳,芬芳中的娇姐出奇地温顺美丽,微低着头,脻毛微微地颤动,泛着微渺的彩虹色光,她在轻泣。

              梳直的头发密密地织成辫子,节节盘起,最终成髻,再在外面罩上髻网,完成了所有步骤,也完成了人生的一个历程,走向另一个新天地。

              母亲自后面将镜子递到娇姐面前。

              镜内两张脸孔,前后次递,从少女走向少妇,从曾经纯真烂漫走向成熟,从过去的如诗情怀走向静默含蓄。他日,娇姐将会接替母亲的位置,为女儿盘髻出门,镜中的脸孔次递承传。

              娇姐眼中有泪,母亲也在微泣。

              迢递的是岁月和面孔,不变的是那份幽幽的情怀。

              “小轩。”娇姐抹抹眼角的泪水,说。“晚点我带姐夫来见你,好不好?”

              娇姐已经完全投入进自己的角色中,投入母亲为她梳髻待嫁的悲喜中。

              我点点头,怕自己受不了这种情绪落泪,连忙说:“香油快用光了,我摘些花泡新鲜的,让你嫁过去时更漂亮。”

              搬了张凳子,我靠在墙头,攀摘最高枝。

              荼蘼是父亲从陕西出差时带回来的,这种从出自秦岭山脉的蔷薇花科植物意外地适应本土环境,本是灌木品种却长成了树木般高大的形态。

              这是父亲为母亲植下的朝花,梦中的朝花,蓝天下,雪白晶莹,花团簇簇。

              花下,院墙外,我看到一张苍老的脸孔,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你就是小轩?”老人问。

              我点点头,不知怎的,脸孔好生熟悉,象母亲。

              “我是你外公!”他说。

              我几乎没从凳上跌下去。外公?他不是因母亲当年要坚持嫁给父亲而气得放弃这个女儿,长居香港不肯回家的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只懂张大口不说话?一点礼貌都没有,阿兰怎样教你的?”外公冷着脸孔说。

              我呆呆地看着他。我完全不熟悉这个人,但又很熟悉这个人,我和他血肉相连,面目相似,却一点感情都谈不上。

              “你怎么回来了?”我有个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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