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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中)〔法〕雨果-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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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有钉子和铁锤,可这些工具在我手中并不比刃具工匠手里的木槌更有威力。……最最重要是要找到泽希埃莱锤打钉子时念的咒语。“

    “废话!”约翰心想。“得啦,试试看吧!”副主教兴奋地说。“要是成功,钉头就会冒出蓝色的火光。 ……埃芒——埃当!……埃芒——埃当!错了。 ……西日阿尼!西日阿尼!……让这钉子给随便哪个名叫弗比斯的家伙挖掘坟墓吧!……该死!老是同一个念头,没完没了!”

    说完,怒气冲冲地把铁锤一扔,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倒伏在桌上,因为高大的椅背挡住了,约翰看不见他。 过了好一会儿,只看到他搁在一本书上的一只抽搐而攥紧的拳头。突然,堂。 克洛德站起来,拿起一只圆规,悄悄地在墙上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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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写的希腊词:‘AN’ARKH。

    “他疯了!”约翰想,“把它写成拉丁文,不是更省事吗!

    不是每个人都懂希腊文。“

    副主教走过来坐在椅子上,把头搁在双手上,像个发高烧的病人,头晕极了。学子诧异地盯着哥哥。 他,心胸坦荡,观察人世只凭纯粹的自然法则,强烈的情感凭着自己的爱好随意流淌,清晨都充分挖好一条条新沟渠,因此心中激|情的湖泊总是干涸的。像他这样的一个人,自然无法理解:人欲的海洋一旦出口被堵住,将会怎样以雷霆万钧之势汹涌翻腾,将会怎样沉积,怎样泛滥,怎样膨胀,怎样叫人撕心裂肺,怎样迸发为内心的哭泣和暗暗的抽搐,一直到冲垮堤岸,毁坏河床。 克洛德。弗罗洛那一向严厉冷峻的外表,那道貌岸然和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面孔,蒙骗了约翰。 这个生性快活的学子,压根儿就没有想到在埃特纳火山白雪覆盖的山巅下,竟会有沸腾的、狂执的、深沉的岩浆。我们不知道他是否这时也突然萌发这些想法。 可是,无论他怎么没头脑,还是明白自己看到了本不应该看见的事情,无意中发现了他哥哥的灵魂深处的秘密,也明白不应当让克洛德觉察到他在场。 于是看见副主教又回到原先那种木然的状态中,就把头悄悄缩了回来,故意留在门外走了几步,弄出声响,好像有人刚刚到,在向屋里的人通报似的。“进来!”副主教从密室里高声喊道,“我正等着您呢,故意把钥匙留在锁孔里。 进来,雅克大人。”

    学子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在这样的地方来了这样一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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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这叫副主教感到十分尴尬,不由得在椅子上打了一个寒噤,说:“怎么!是你,约翰?”

    “反正都是同一个J字母开头的。”

    学子涨红着脸,厚着脸皮,轻轻地答道。堂。 克洛德又板起了面孔。“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的哥呀,”学子答腔,竭力装出一副既得体,又可怜又谦恭的样子,带着天真无邪的神情,手里转动着帽子,“我是来向您请求……”

    “什么?”

    “一点我迫切需要的教诲。”约翰不敢大声再说下去:“还有一点我更急需的钱。”这后半句突然顿住,没有说出来。“先生,我可对您很不高兴。”副主教的语气很冷淡。“唉!”学子叹了一口气。堂。 克洛德把坐椅转了四分之一圈,目不转睛地盯着约翰,说:“见到您可真高兴!”

    这是一句十分可怕的开场白,约翰准备一顿挨狠狠训斥。“约翰,每天都有人向我来告你的状。 那次打架,你用棍子把一个叫阿贝尔。 德。 拉蒙尚的小子爵打得鼻青脸肿,那是怎么回事?……”

    “噢!”约翰说,“小事一桩!

    是小侍从这个坏小子寻开心,骑着马在烂泥里猛跑,溅了同学们一身泥!“

    “你把那个叫马伊埃。 法尔热的袍子撕破了,又是怎么回事?”副主教继续说。“那人诉苦说:长袍都撕破了。”

    “唔,呸!只不过是蒙泰居的蹩脚小斗篷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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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诉状上明明说是长袍,而不是小斗篷,你究竟懂不懂拉丁文?”

    约翰一声不吭。“是呀!”教士摇摇头,接着说。“现在文科的学习竟到了这个地步!拉丁语几乎听不到,叙利亚语无人知晓,希腊语那样叫人厌烦,甚至连最博学的人碰到一个希腊字就跳过不念,也不以无知,反倒说:这是个希腊字,念不来。”

    听到这儿,学生毅然抬起头,说:“兄长大人,请您允许我用最纯正的法语,把墙上那个希腊字解释给您听。”

    “哪一个字?”

    “‘AN’ARKH。”

    副主教黄颧骨上顿时泛起淡淡的红晕,好象火山内部激烈的震动渲泄出来的一缕云烟。 学生几乎没有觉察到。“那敢情好,约翰。”兄长勉强振作起精神,结结巴巴一说道。“这字什么意思?”

    “命运。”

    堂。 克洛德的脸色一下子刷白,而学生却则漫不经心地往下说:“还有下面那个希腊字,看得出来出自同一个人的手,意思是淫秽。 您看我还懂得希腊文吧。”

    副主教缄默不语,这一堂希腊文课令他困惑不解。 小约翰像一个从小被娇惯坏了的孩子,样样灵精,看出这正是大胆提出要求的大好时机,便装出柔声细语,说道:“我的好哥哥呀,难道您真的恨我,才摆出恶狠狠的样子给我看,只是因为我跟人打架闹着玩玩,狠狠掴了谁几记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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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踢了谁几下屁股,教训了一下那些什么毛头小伙子,什么臭小子?——您瞧,克洛德好哥哥,我的拉丁文挺不错的吧。“

    但是,这种假惺惺的亲热劲,丝毫也没有对严厉的大哥产生惯常的那种作用。 地狱的守门犬克伯罗斯不吃蜜糕,副主教额上的皱纹一点也没有舒展开。“你到底想干什么?”副主教干巴巴地问。“好,实说吧!我要钱。”约翰勇敢地回答。一听到这毫不为难的表白,副主教马上换了一副面孔,显出老子教训儿子的表情。“约翰先生,您知道,我们在蒂尔夏普的采邑,年贡和21所房屋的租金都算在内,每年总共是巴黎币39利弗尔11索尔6德尼埃。 这比帕克莱兄弟那时候多了一半,但还是不够呀。”

    “我需要钱。”约翰不以为然地说道。“您知道宗教裁判官已经裁决,我们那21所房屋从属于主教的整个采邑,要赎回这种隶属关系,就得向尊敬的主教偿付两个镀金的银马克,价值两个巴黎利弗尔。 然而,这两个马克,我还没凑齐哩。 您是知道的。”

    “我知道我需要钱。”约翰第三次重复道。“你要钱干什么?”

    听到这一问,约翰眼睛里掠过一线希望的曙光,于是又装出温顺和讨好的肉麻样子。“啊,亲爱的克洛德哥哥,我朝您要钱绝无歹意。 并不是想用您的钱装模作样到酒馆去出一下风头,也不是想骑着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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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披锦缎的马,带着仆人到巴黎大街上去招摇过市。 不是的,哥呀,是为了做件顶好的好事。“

    “什么好事?”克洛德感到有点意外,问道。“我有两个朋友想给圣母升天会一个可怜寡妇的孩子买点穿着用品。 这是一件善事,得花三个弗罗林,我也想出一份。”

    “你的两个朋友名字?”

    “皮埃尔。 拉索默尔和巴底斯蒂。 克罗克瓦松。”

    “唔!”副主教说。“这些名字可真是跟行善很相称呀,就仿佛在教堂主坛上安了一门射石炮。”

    显然,约翰挑选了糟糕透了的两个名字,可是发觉得太迟了。“再说,”克洛德接着说,“什么样的孩子穿着用品要花三个弗罗林?还是给圣母升天会一个寡妇的孩子买的?我倒想要问一下,从什么时候起,圣母升天的寡妇们会有裹着襁褓的婴儿呢?”

    约翰再一次打破尴尬的局面,说:“得啦,不错!我要钱是为了今晚到爱情谷去看伊莎博。 蒂埃丽,好了吗?”

    “不要脸的坏蛋!”教士立即喊叫起来。“淫秽。”约翰答道。学生也许是调皮,借用了密室墙上的这个词,然而却对教士产生了一种奇特的作用。 但见他咬着嘴唇,气得面红耳赤。“你给我滚,我在等人。”他对约翰说道。学生试图再做一次努力:“克洛德哥哥,至少给我一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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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吃饭吧。“

    “格拉田教令学得怎么样啦?”堂。 克洛德问。“本子丢了。”

    “那拉丁人文科学学得怎么样?”

    “奥拉蒂乌斯的书本被人偷了。”

    “那亚里士多德学得怎么样?”

    “说真的!

    哥呀,有个教堂神甫说过,任何时代的异端邪说都以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为渊源的,这神甫究竟是谁呢?

    见鬼去吧,亚里士多德!我才不愿意让他的形而上学来破坏我的宗教信仰。“

    “年青人,”副主教接着说,“在国王最后一次进城时,有一个侍从贵族叫菲利浦。 德。 科米纳的,马披上绣着他的一句格言,不妨劝您好好想一想:不劳动者不得食。”

    学生半天不作声,脸有愠色,用手指搔搔耳朵,眼睛盯着地上。 猛然间,他急转身向着克洛德,其敏捷不亚于猴子。“这么说,好哥哥,您连给我一个巴黎索尔,去面包铺买块面包皮钱都不肯给?”

    “不劳动者不得食。”

    副主教毫不留情,约翰听了他这句回答,双手捂住头,像女人哭泣的一样,带着绝望的表情嚷叫:“Ooooooi!”

    b“这是什么意思,先生?”克洛德听到怪叫声,不由一愣,问道。学生刚用拳头揉过眼睛,看起来像哭红了似的,一听到克洛德的问话,厚着脸皮抬头望他,答道:“嗯,什么!这是希腊语呀!是埃斯库罗斯的抑扬格诗句,表示悲痛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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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儿,随即纵声哈哈大笑,笑得那样滑稽,那厉害,副主教也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其实这都怪克洛德自己,为什么过去那样娇惯这孩子呢?

    “哦!

    克洛德好哥哥,我的靴底都破得吐舌头了,世上还有比这更加悲惨的厚底靴吗?“

    副主教一下子又恢复了原先的粗声厉色:“新靴子会给你送去,钱分文不给。”

    “哥呀,只要给几个小钱!”约翰苦苦哀求,“我一定好好用功,把格拉田教令背诵出来,一定好好信奉上帝,一定争取成为品学兼优的毕达哥拉斯。 不过,给我一文小钱,行行好吧!

    饥饿张着大口,就在这儿,在我眼前,又深,又脏,又臭,连鞑靼人或是僧侣的鼻子都望尘莫及,难道您就忍心看我被饥饿吞噬掉?“

    堂。 克洛德晃了晃满是皱纹的脑袋,又说:“不劳者……”

    约翰没等他说完就嚷:“算了,见鬼去吧!

    欢乐万岁!

    我要去打架,去打碎酒坛,去喝洒,去找娘们!“

    说着,把帽子往墙上一扔,把手指头扳得像响板那样响。副主教脸色十分阴沉,瞟了他一眼。“约翰,你没有一点灵魂。”

    “要是这样,接照伊壁鸠鲁的说法,我缺的是由某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所形成的莫名其妙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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