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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马佐夫兄弟-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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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旦别人向令尊大人追讨四千五百卢布,而他恰巧拿不出来的时
候,与其让他出庭受审,然后在这么大年纪时还罚去当兵,不如把你们
那位女学生暗地给我送来,我恰好收到了汇款,也许可以分给她四千卢
布,并且神圣地保守秘密。’她说:‘唉,您真是个无赖!(她当时就
那么说的,)您真是穷凶极恶的无赖!您怎么敢这样!’她异常气愤地
走了,我还朝她背后喊了一句,说一定神圣地牢牢保守秘密。阿加菲亚
和她的姨母这两个女人,我预先说一句,在这段故事里确是纯粹的天使,
真诚地崇拜这位骄傲的妹子卡嘉,她们在她面前甘愿低声下气,充当她
的女仆。? 。我渴望阿加菲亚当时把这把戏、就是我们的谈话对她传过
去。后来我全都打听了出来。她没有隐瞒,我呢,自然巴不得这样。
“一位新的少校忽然前来接收队伍。要办交代了。老中校忽然害了
病,不能动,在家里呆了两天两夜,没有交出公款。我们的军医克拉夫
钦柯说他真的有病。只有我知道其中一切秘密,而且早就知道了:那笔
款子,每当上司查过账以后,就暂告失踪。四年以来,每年如此。中校
把这款子借给一个十分靠得住的商人,一个名叫特里弗诺夫的、戴金丝
眼镜、留大胡子的老鳏夫。他到市集上去,随意拣对他有利的生意做,
然后很快就把款子如数交还中校,同时从市集上给他带来了些礼物,除
礼物外还加上利息。但是这一次(我当时是从特里弗诺夫的儿子和继承
人,一个流涎水的青年,世上少见的荒唐透顶的小伙子那里偶然听来
的),我是说,唯有这一次,特里弗诺夫从市集上回来以后,一文钱也
没有还。中校连忙跑到他那里去,得到的回答是:‘我从来没有拿到您
什么钱,而且也根本不可能拿到。’于是我们的中校只好躺在家里,头
上包着毛巾,她们三个人忙着把冰镇在他的额头上。忽然传令兵带着签
收簿送来一道命令:‘限即刻,二小时以内,交出公款。’他签了字(以
后我看到过那本簿子上的签字),站起身来,说去换军服,接着跑进卧
室,拿起自己的双筒猎枪,上好弹药,装进了一粒军用子弹,右脚脱去
靴子,枪口顶在胸前,开始用脚趾找扳机。阿加菲亚当时起了疑心,想
起了我曾说过的话,就踮着脚走过去,恰巧看到了这个情形。她闯进房
去,从后面扑到他身上,抱住了他,子弹射到上面天花板上去了,谁也
没有受伤。大家全都跑进来,抓住他,夺去了枪,拉住他的手。? 。这
一切情形,后来我详详细细全打听到了。我当时正坐在家中,黄昏时候,
我穿上衣服,梳好头发,手绢洒了香水,拿起军帽,刚刚想出去,忽然
门一开,——来到我的住所里,出现在我面前的是卡捷琳娜?伊凡诺芙
娜。
“也真有这样奇怪的事:街上当时并没有人看到她溜进我的屋里
来,所以城里一点风声也没有漏出去。我是向两个老婆婆——官吏的妻
子租的房子,她们还顺带着侍候我,那两个女人态度很恭谨,对我是唯
命是从,遵照我的吩咐,两人事后都象哑巴似的一句也没说。当时,我
自然一下子全都明白了。她走了进来,两眼直盯着我,黑色的眼睛露出
坚决的神气,甚至带着挑衅的样子,但是在唇边嘴角上,我却看出了踌
躇不决的心情。
“‘姐姐对我说,您能借给四千五百卢布,如果我来? 。我亲自到
您这里来取的话。我来了,? 。您给我钱吧!? 。’她控制不住,喘着
气,害怕起来,说不下去了,嘴角和唇边的纹路都在颤动。阿辽沙,你
在听着,还是睡着了?”
“米卡,我知道你会把全部实情都说出来的。”阿辽沙激动地说。
“我就是要说出全部实情。既然说,就照所发生的原原本本全说出
来,我决不怜惜我自己。当时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卡拉马佐夫式的。兄弟,
有一次一条蜈蚣咬了我一口,我躺在床上发了两个星期的烧;当时我觉
得也有一条蜈蚣,就是那条恶毒的昆虫,你明白么,突然在我的心上咬
了一口。我用眼睛打量了她一下。你看见过她么?确实长得美。可当时
她的美不在那上面。当时她的美,美在她的高尚,而我是个无赖,她为
父亲慷慨牺牲显得伟大,而我是个臭虫。现在,整个的她全得受我这个
臭虫和无赖支配了,整个的她,包括精神和肉体。她被包围住了。我对
你坦白说:这念头,蜈蚣的念头,牢牢地攫住了我的心,使我几乎苦恼
得发晕。看来,似乎不可能再有什么犹豫:只能象臭虫,象大毒蜘蛛一
般地做去,不加任何怜悯。? 。我甚至气都喘不过来了。你要知道:我
自然可以第二天就到他们家去求婚,以便使这一切都以所谓最体面的方
式圆满结束,那就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事了。因为我这人虽
然具有下流欲望,却十分诚实。谁知在那一刹那间忽然好象有人对我耳
语:‘到了明天,等到你去求婚的时候,这个女人会根本不出来见你,
而只吩咐马夫把你赶出院子。’意思是说:‘随你到全城去张扬吧,我
不怕你!’我瞧了女郎一眼,这个耳语声说得不假:当然,一定会是这
个样子。人家会把我叉着脖子赶出去,从现在的脸上就可以判断出来。
我心里涌起了恶意,很想耍出一个最最下贱的、蠢猪式的、商人的把戏
来:嘲弄地看她一眼,对准她的面孔用只有商人才会说得出口的语调给
她一个意料不到的打击:
“‘什么四千卢布!那是我说着玩的。您这是怎么啦?您算计得太
美了,小姐。二百卢布我也许可以借给您,甚至还很乐意,很高兴,至
于四千卢布,小姐,那可不是能随随便便轻易扔出去的。您白跑了一趟。’
“你瞧,那样一来我自然会一切都落空,她一定会跑出去的。但是
这就达到了我狠毒地复仇的目的。不管怎么都值得。不管以后我会一辈
子痛心忏悔,只要现在能耍出这个把戏就行。你信不信,我还从来没有
对哪一个女人象这一刹那间那么用仇恨的眼光直盯着她,——我可以凭
十字架起誓:我当时怀着可怕的仇恨,看了她三秒钟,或五秒钟,从那
种仇恨到爱,到最疯狂的爱,中间只隔着一根头发!我走近窗子,额头
贴在上了冻的玻璃上,我记得冰象火一般烧疼了我的额头。我没有久停,
你不要着急,我当时回过身来,走到桌旁,拉开抽屉,取出放在一本法
文字典里的一张票额五千卢布、利息五厘的不记名票据,默默地给她看
了一下,然后折好,交给她,自己替她打开外屋的门,倒退一步,对她
深深地行了一个极其恭敬、极其诚挚的鞠躬礼。你相信不相信!她全身
哆嗦了一下,凝神地看了我一秒钟,脸色煞白,象桌布一样,忽然也一
言不发,不慌不忙,柔和地,默默地,深深地全身俯伏下去,直接跪倒
在我的脚前,额头碰到了地,不象女学生那样,而是照俄国人的样子!
她跳起身来,跑走了。她跑出去的时候,我身上正佩着剑;我抽出剑来,
想立刻自杀,为了什么?我不知道,这自然是极愚蠢的事,但大概是因
为高兴才这样的。你明白么,人可以因为某种高兴的事而自杀。不过我
并没有自杀,只是吻了吻剑,又把它插进鞘里,——这话其实不必对你
提了。甚至刚才我讲述这一场斗争的时候,为了炫耀自己,大概也有点
渲染的地方。但是随它去吧,让一切人性的探索者见他的鬼去!这就是
我同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的一段‘往事’。现在只有伊凡弟弟知道这
件事,还有你,此外再没有别的人了!”
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站起身来,兴奋地踱了几步,掏出手绢,擦
干额上的汗,然后又坐下来,但是没有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却在另一个
地方,靠着另一处亭壁的对面一条长凳上,以致阿辽沙不得不重新掉转
身子来对着他。
五 热心的忏悔(“脚跟朝上”)
“现在,”阿辽沙说,“这件事情的前半段我已经知道了。”
“前半段你明白了。那是一出戏,发生在那边。后半段却是悲剧,
就发生在这里。”
“后半段的情节我至今一点也不明白。”阿辽沙说。
“我呢?我难道明白么?”
“等等,德米特里,这里有一句关键的话。请你告诉我:你是未婚
夫,现在还是么?”
“我并不是当时就成为未婚夫的,直到那件事发生以后,过了三个
月才是。这件事发生后第二天,我自己对自己说,这个故事就到此为止,
不会再有下文了。我觉得跑去求婚是卑鄙行为。至于她呢,在她此后住
在我们城里的六个星期当中也从此消息全无。自然,只有一件事情除外:
在她拜访以后的第二天,她家的女仆悄悄溜到我这里来,一言不发,交
给我一封信。信上写着:某某君收。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五千卢布票据
兑现后的找零。总共只需要四千五百,那张五千卢布的期票贴水损失二
百几十卢布。她一共送还我二百六十卢布,大概是这个数,我不大记得
清了,里面只有钱,没有信,没有一句话,没有一点解释。我在信封里
外寻找铅笔的字迹,——一点也没有!我暂时只好用我余下的钱纵酒作
乐,以致使新上任的少校也不得不对我下令申斥。至于中校,他却顺顺
当当地把公款交了出来,使大家都吃了一惊,因为谁也没有料到他的钱
会如数不缺。交出以后,就生了病,躺了下来,睡了三个星期,后来忽
然得了大脑软化病,只过了五天就死了。大家用军礼安葬了他,因为他
还没来得及请准辞职。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和她的姐姐刚葬好了父亲,
十天以后就同姨母动身到莫斯科去了。只是在临动身以前,她们走的当
天(我没有见她们,也没有送她们 ),我才接到一封小小的蓝色的信,
一张带花纹的小纸条,上面只有铅笔写的一行字:‘我将写信给您,请
等候着。卡。’全部情况就是这样。
“现在只用简单的几句话给你说一下。到了莫斯科,她们的情况变
化得象闪电那样快,象阿拉伯神话那样出乎意料。她的近亲将军夫人,
忽然一下子丧失了两个最近的继承人,两个最亲的侄女,——两人在同
一星期内出天花死了。深受打击的老妇人看见卡捷琳娜,喜欢得象亲生
女儿,象出现了救星,立刻拉住她,改立遗嘱指定她为继承人,但是那
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先一下子给了她八万现款,说这是给你的嫁资,你
随自己的意思去支配吧。这个老妇人是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我后来在莫
斯科看见过她。当时我忽然从邮局接到四千五百卢布,自然大惑不解,
诧异得话也说不出来。过了三天,我收到她答应给我的信。这封信现在
就在我这里,我永远带在身边,死也带着它,——要不要给你看?你一
定要读一下:信里提议做我的未婚妻,她自己主动提议的。她说:‘我
疯狂地爱您,不管您爱不爱我都是一样,只要您做我的丈夫就行。您不
必担心,——我决不使你受到拘束,我愿意做您的家具,做您踏脚的地
毯。? 。我要永远爱您,从您自己手里拯救您自己。? 。’阿辽沙,我
甚至不配用我粗鄙的话和我那经常带在口头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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