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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暖翠寒 作者:潘灵-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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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宝突然眼睛一亮,他看见了走在民夫队里的常石头。兴奋的三宝忍不住高声叫道:“石头——石头——”
常石头听见有人叫他,就停住了脚步,晃动着脑袋寻找叫他的三宝。三宝从街边奔了过来,抓住常石头的手说:“石头,你咋啦,怎么会进民夫队呢? ”
“我被小六九那狗杂种害了! ”常石头咬牙切齿地说。
就在三宝对常石头充满无限关切的时候,押送民夫队的鬼子兵向三宝冲了过来,他抡起三八大盖就重重地从身后给了三宝一枪托。
“你的,街边的去! ”
三宝用手捂着被揍得生疼的腰,看着常石头被鬼子推搡着进到民夫队伍里去。
三宝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就拔腿跑去给常敬斋报信了。
听说常石头被抓进了民夫队,常敬斋是又急又气。他在商行的屋子里踱来踱去绕了好几个圈圈,嘴里不停地说:“孽子,这下安逸了,看日本人怎么收拾你。”
常敬斋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有了心痛的表情。
三宝看着师傅这样子,就道:“师傅,你别一个劲儿地骂石头了,越骂心里越痛。现在我们应该想办法,如何去把石头救出来。”
“办法? ”常敬斋摊了摊手说,“我还不晓得要想办法,他在日本人手上,我能有什么办法? ”
三宝说:“师傅,你不是认识那个叫小岛的日本军官吗? 找他求求情,不愁不能把石头给救出来。”
“不行! ”常敬斋摆摆手说,“给日本人低三下四,我做不来,别说还是他小岛次郎了。”
三宝跺了跺脚说:“师傅,这个时候你还清高,救人要紧嘛! ”
“救人也要讲原则! ”常敬斋黑着脸对三宝道。
夜里,常敬斋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常石头的脸,这张脸从可亲可爱的脸逐渐变成调皮捣蛋的少年脸。对于常石头,常敬斋的内心是复杂的,这复杂的内心里爱、愧疚、失望交织在一起。作为父亲,他体会到了失败,“子不教,父之过”呀,常石头从一个单纯的孩子变成一个玩世不恭的成|人,这里面隐藏着性格的因素,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自己教育的责任。
这些年来,对翡翠雕刻的投入,使他变成了一个十足的工作狂,这让他失去了许多与成长中的常石头交流的机会。
现在他被日本人抓进了民夫队,那日子可想而知,从未从事过体力活的常石头,真够他喝一壶的。但常敬斋想,民夫队又不是集中营,虽然免不了流汗,受些皮肉煎熬,但安全却无大碍。这样一想,他似乎焦急的内心中稍微平静了些。他披衣走出来,站在漆黑的夜里,他看见来凤山上日军的探照灯,剑一样地划过黑夜,将安静的夜划得支离破碎。
清晨,三宝牵着马,驮着一夜未眠的常敬斋从和顺古镇去腾越城时,老远就看见城门口围了大群人,直到他们来到了腾越城门口才幡然醒悟,那些把脖子伸得像鹅一样的人群正在城门楼下仰望城楼上挂着的一颗人头。
三宝说:“师傅,那城楼上挂着一颗人头哩。”
常敬斋揉了揉眼睛说:“好像是一颗人头,三宝,把马再往城楼下拉近点。”
三宝往前走了几步,他万分惊讶地发现,那是常石头的人头。身上顿时打了个冷战。当他抬起头来看师傅的时候。他看见马背上的师傅大张着嘴,呆呆地凝望着儿子挂在城楼上的鲜血淋漓的头颅,目瞪口呆。
“师——”三宝“傅”字没吐出嘴,常敬斋就重重地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三宝后来听人说,常石头在工地上用那把从远征军的逃兵手上买的手枪,打死了那个总是牵着狼狗威胁他的日本人,当然,生来就怕狗的常石头还在那只凶恶的狼狗扑向他的时候,镇静地击毙了狂吠着扑向他的狼狗和另一个日本兵。
第七章 一个翡翠人的抗战
1
直到天空浮起如血的晚霞的时候,常敬斋才醒了过来。
常敬斋躺着,一闭眼满脑子挤满的都是常石头鲜血淋漓的人头。这生性顽劣的儿子,就是死了也保持着一副玩世不恭的微笑。是的,就是微笑,常敬斋不明白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到死都保持着微笑,他为什么不恨? 那微笑里没有遗憾,那微笑何其满足,满足得让常敬斋想想就浑身发抖。
常敬斋不愿意就这样躺着,他甚至有点害怕闭上眼睛。他挣扎着起身下床,披了件衣服就走出门来。他出门就唤三宝,但院子里空空的,守门的老头告诉他说:“老爷,三宝骑马进城去了。他出门时告诉我,你要什么物件就让我给你送去。”
常敬斋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要什么。他在院子里的缅桂树下点燃一支烟,抽了两口后就大声咳嗽起来,直咳得老泪纵横。他抹了抹脸上的泪,将燃了半截的烟重重地扔在地上,站起身后又重重地踩了一脚,直把那半截烟踩成了碎末。然后,就大步流星地进了院内的密室。
密室里笼罩着一股浓烈的枪油味。在密室里,堆着一些常敬斋在日本人未进腾越城前,从城里偷偷运回的翡翠毛石。在屋子的一角,被常石头生前拆散的英制双管猎枪,部件散乱地堆放在密室的一角。由于天长日久未曾整理的缘故,这些零部件上密布了一层厚厚的尘埃。那浓烈的枪油味就是从那上面散发出来的。
常敬斋一屁股坐在了散乱的英制双管猎枪的零部件旁,开始认真仔细地擦那些灰尘。他擦得很认真,把每一个零部件都擦得泛起了金属原有的光亮。然后他开始装枪。他装枪的手法熟练而专业,不多一会儿,他就把那些零部件装成了一支漂亮的英制双管猎枪。看着这支英制双管猎枪,他的内心深处对麻稳稳充满了感激。原来麻稳稳送他这支猎枪的时候,他觉得这猎枪对他并没多大用途,充其量是摆设和收藏罢了。但现在常敬斋不这样看了,他想,麻稳稳送他这把猎枪,冥冥之中暗示着他的宿命,他的这只年轻时握枪的手,老了注定了还要握枪。他的生命里,注定了需要一支射杀豺狼的猎枪。
三宝进城去,通过熟人找到了正准备将常石头的无头尸体焚烧掉的焚尸工,在三宝的重金诱惑下,那两个焚尸工答应三宝可以将尸体给三宝运走。三宝将常石头的尸体用麻袋装了后,用事先准备好的手推车运到石头商行藏了起来。但怎样把尸体运出城,却让三宝犯了难。三宝在石头商行里守着常石头的尸体想了一夜,也没想到一个妥当的办法来。天刚要破晓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牯牛的叫声和轱辘滚过地面的响声。他跑出石头商行,看见了一个头戴斗笠的老头,正用牛车拉了满满一车粪草,准备出城去。他叫住了老头,要他帮忙把装了常石头的尸体的麻袋埋在粪草里运出去。但胆小怕事的老头说什么也不答应,直到三宝开出了比买他的牯牛和牛车还要多的酬金的时候,老头才犹犹豫豫地答应了。
清晨的时候,三宝运回了常石头的无头尸体。
为了避人耳目,常敬斋让三宝将尸体扛了放在后花园里。他让三宝打来热水,亲自为儿子净身。
三宝说:“师傅,我来吧。”
常敬斋摆了摆手,他说:“我的儿子,我自己来! ”
三宝从师傅悲伤的话里,听出了深藏在悲伤中的一丝自豪。
他比从事翡翠雕刻还要认真地清洗着儿子的无头尸体。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儿子玩世不恭的笑容。那过去让他深恶痛绝的笑容,现在在他脑子里变得越来越亲切,越来越可爱。
直到他认为儿子的尸体已经被自己洗得如处子一样干干净净了,他才停下手来,目光呆滞地凝神着儿子僵硬的无头尸体。他突然有了一个不可动摇的想法,儿子不能没有头就下葬了。
“三宝——”他在后花园里头也不抬地唤道。
三宝快步跑了进来,喘着气问道:“师傅,你有啥吩咐? ”
“你看这……”他依旧头也不抬地凝视着儿子的尸体说。
“师傅,你是问我棺木的事吧。在你给石头净身的时候,我已经去找过镇上的寸家了,他家有一口上好的棺材,是杉木的。”
“我说的不是棺材的事。我总不能让我的儿子连头都没有就埋了吧? 要是他到了阴间,头也没有,不成了行尸走肉了吗? ”常敬斋说。
常敬斋的话在三宝听来有理,但又让他感到为难。“师傅,要把石头的头拿来不太可能,他的头挂在城楼上,白天黑夜都有鬼子守着。”
常敬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又凝视了一会儿儿子的无头尸体,然后站起身来,他对三宝说:“快骑马进城去,把我的雕刻工具搬来,我要为我的儿子造一颗头,让他到了阴间也体体面面的! ”
常敬斋的这个决定激动了他的内心。他又进到密室去,挑选着可以用来做一个头颅的翡翠毛石,最后,他挑了一个让他满意的毛石。然后他搂着这个毛石,就像搂着自己儿子的头一样,深情而慈祥。
“石头,我的儿子! ”
他搂着这块翡翠毛石,哽咽着凄凉地叫道。
他的叫声,就像瓷器破碎的声音一样,清脆而尖锐。
常敬斋躲在密室里,用三宝从腾越城里带来的雕刻工具认真地雕刻着儿子的头像,他雕得比任何时候都认真,都庄严。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玉雕师和父亲,正在做着人生中最有价值和意义的事情——为自己失去了头颅的儿子,再造一个头颅。
因为要等待常敬斋雕刻好常石头的头颅,常石头的尸体,就只能摆在后花园那棵正盛开着的金桂树下。尸体摆放了三天后,开始有了腐臭味。
这尸臭味与金桂的香味交杂在一起,嗅一下比真正的尸臭还要难闻。三宝那天来到后花园后,就被这股怪异的味道弄得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更要命的是,这股怪异的味道还招惹了大群的苍蝇和几只饥饿的乌鸦。那些苍蝇在后花园里胡乱地飞舞,而那几只乌鸦,蹲在常家大院的屋顶上,发出了一声声令人讨厌的叫声。三宝多次试图赶走这些乌鸦,但赶走后不到一刻钟,它们就会倔强地飞回来,继续蹲在屋顶上,发出令人讨厌的叫声。
乌鸦的叫声让常家大院更凄凉和悲伤。常敬斋已经有两天不吃不喝了,他夜以继日地雕刻着儿子的头像,真正到了废寝忘食的境地。
黄剑峰从界头赶来的时候,常敬斋刚好“造”
完了儿子的头。作为一件雕刻作品,这个头像出神入化,栩栩如生,堪称完美。特别是那脸上浮着的一丝玩世不恭的微笑,更是将人物塑造得入木三分。但作为父亲,用这样的方式为儿子“造”头颅,这里面,隐藏了太多的凄楚、无奈和苍凉。
黄剑峰紧紧地拥抱着常敬斋,任常敬斋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哭吧,尽情地哭吧,敬斋兄,敬斋兄呀——”
黄剑峰是代表抗日政府给常石头颁发烈士勋章的,常敬斋说:“我这顽劣的儿子怎么配做烈士? ”黄剑峰说:“只要敢打日本人,牺牲了都是烈士! ”黄剑峰边说边把烈士勋章别在躺在棺材里的常石头尸体的胸上。那个翡翠雕刻成的头颅眼睛紧闭,宁静而安详,只有那丝调皮的笑容里,隐藏了逝者生前的顽劣性格。
常敬斋将儿子的尸体埋在了常奶奶的坟旁。
和顺古镇的后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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