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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吉诃德-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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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蒂西多拉还想继续埋怨唐吉诃德,唐吉诃德却对她说道:

“我已经同你说过多次了,姑娘,你总是对我寄托情思,这让我很为难。我对此只能表示感谢,却不能予以回报。我生来就属于托博索的杜尔西内亚。如果真的存在命运的话,那么,命运已把我安排给了她。若想用另外一个美女来代替她在我心中的地位,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这就足以让你明白了,你应该自重,不可能的事情谁也不能勉强。”

听到此话,阿尔蒂西多拉脸上骤然变色。她对唐吉诃德说道:

“好啊,你这个骨瘦如柴的家伙,榆木脑袋死心眼,比乡巴佬还固执,怎么说都不行!我真想扑过去,把你的眼睛挖出来!你这个战败的大人,挨揍的大人,难道你真以为我会为你去死吗?你昨天晚上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我可不是那种女人!谁稍微碰我一下我都嫌疼,就更别说为了像你这样的笨蛋去死了。”

“这点我相信,”唐吉诃德说,“为情而死是笑话,那只是说说而已;要说真的去死,鬼才信呢。”

他们正说着话,前一天晚上唱歌的那位音乐家、歌手兼诗人进来了。他向唐吉诃德鞠了个躬,说道:

“骑士大人,我很早以前就听说了您的英名和事迹,非常崇拜您。请您把我当作您的一个仆人吧。”

唐吉诃德说:

“请您告诉我您是谁,我将以礼相待。”

小伙子说他就是前一天晚上唱歌的那个人。

“不错,”唐吉诃德说,“您的嗓子确实不错。不过,我觉得您唱的内容不一定合适,加西拉索的诗同这个姑娘的死有什么关系呢?”

“您别见怪,”小伙子说,“我们这些毛头诗人总是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抄谁的就抄谁的,也不管对题不对题。如果不是胡唱乱写,那倒是怪事了。”

唐吉诃德正要答话,却被进来看望他的公爵和公爵夫人打断了。宾主高高兴兴地谈了很长时间,桑乔又说了很多趣话和傻话,让公爵和公爵夫人出乎意料,弄不清桑乔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唐吉诃德请求公爵和公爵夫人允许他当天就离开,因为像他这样的战败骑士应该住在简陋的小屋,而不是住在豪华的殿堂里。公爵和公爵夫人很痛快地答应了。公爵夫人问唐吉诃德是否喜欢阿尔蒂西多拉,唐吉诃德说道:

“大人,您应该明白,这个姑娘的毛病来源于闲散,解决的办法就是让她总有点儿正经活干。她说地狱里很时兴花边,而且她又会做花边,那就不应该让她的手闲着。织来织去,就没工夫想什么情人不情人的事情了。这是事实。这是我的看法,也是我的忠告。”

“这也是我的看法和忠告。”桑乔说道,“我这辈子还没听说过哪个织花边的姑娘为爱情而死呢。活儿一多,姑娘们就只想着完成任务,没时间去想什么爱情了。我的情况就是这样。我刨地的时候就爱把我的内人,我是说我的特雷莎·潘萨忘记,尽管我爱她胜过自己的眼睫毛。”

“你说得很对,桑乔,”伯爵夫人说,“以后我准备让阿尔蒂西多拉做点针线活。她的针线活很好。”

“没必要采用这种方法,夫人。”阿尔蒂西多拉说,“一想到这位流浪汉对我的冷酷无情,不必采用任何方法,我就会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夫人,请允许我出去吧,免得这个已经不是可悲而是可恶的形象总是在我眼前晃动。”

“我觉得,”公爵说,“这就是人们常说的——

骂个不停,

怒气将平。”

阿尔蒂西多拉假装用手绢擦了擦眼泪,向公爵和公爵夫人鞠了个躬,然后走出了房间。

“我敢担保,”桑乔说,“姑娘,你运气不好,因为你碰到了一个心眼好、心肠硬的人。要是碰上我这样的人,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聊完以后,唐吉诃德穿好衣服,同公爵和公爵夫人一起吃了饭,当天下午就离开了。

第71章 唐吉诃德与桑乔在回乡路上遇到的事

战败以后失魂落魄的唐吉诃德一方面郁郁不乐,另一方面心里又很高兴。他悲的是自己被打败了,喜的是发现了桑乔的本领居然能让阿尔蒂西多拉起死回生。不过,唐吉诃德对此仍有一点儿疑虑,他以为阿尔蒂西多拉并没有真正死去。桑乔却一点儿也不高兴,因为阿尔蒂西多拉答应给他衬衫,却并没有给他。想来想去,桑乔对唐吉诃德说:

“说实话,大人,可以说我大概是世界上最倒霉的医生了。别的医生把他看的病人治死了,还让人家掏看病钱。他们做的只不过是开个药方,在上面签个名,而且药还不是他们做的,是药房做的,让病人喝下去就算完事了。可是我呢,为了给别人治病,我得流血得让人胡噜,还得让人又掐又扎又打,我自己却什么好处也没得到。我发誓,下次若是再有人找我看病,我得先让他给我上点儿供。修道院长还得靠唱歌挣饭吃呢。我就不信老天教给我看病的本领,却让我白白地给别人看病。”

“说得对,桑乔,”唐吉诃德说,“阿尔蒂西多拉答应给你衬衫却没给,她这样做很不好。尽管你那本领是白捡的,没费什么工夫去学,可你是通过挨打受罪才掌握这个本领的。从我这方面来说,如果你原来提出为解除附在杜尔西内亚身上的魔法而要报酬,我早就付你一大笔钱了。不过,我不知道拿了钱以后再治病是否还奏效。我可不想让金钱影响疗效。尽管如此,我觉得咱们不妨试试。桑乔,你先说,你想要多少钱,然后你就鞭打自己吧,钱最后扣除,反正我的钱都在你手里呢。”

桑乔一听这话立刻睁大了眼睛,把耳朵伸出一拃长。只要能得到优厚的报酬,他打心眼里愿意自己打自己。他对唐吉诃德说:

“那么好吧,大人,我愿意满足您的愿望,那样我自己也可以得到好处。我非常爱我的孩子和老婆,而这使得我需要钱。您说吧,我每打自己一鞭子您给我多少钱?”

“桑乔,”唐吉诃德说,“你这本是件功德无量的事,我即使把威尼斯的财宝和波托西的矿藏全都给你也不为过。你估计你身上有我多少钱,开个价吧,每打一鞭子给你多少钱。”

“一共得打三千三百多下,”桑乔说,“我已经打了自己五下,其余的还没动呢。把这五鞭子算作零头去掉,还剩下三千三百鞭子。就算每鞭一个夸尔蒂约吧,如果再少,谁逼我干我也不干了,那就是三千三百个夸尔蒂约;三千夸尔蒂约就是一千五百个二分之一的雷阿尔,相当于七百五十个雷阿尔;三百个夸尔蒂约就是一百五十个二分之一的雷阿尔,相当于七十五个雷阿尔;再加上七百五十个雷阿尔就是八百二十五个雷阿尔。这钱我得从您的钱里扣出来。那么我虽然挨了鞭子,回家时毕竟有钱了,心里也高兴。要想抓到鱼……我不说了①。”——

①下半句是“就得湿裤子”。

“积德行善的桑乔啊,可爱的桑乔啊,”唐吉诃德说,“我和杜尔西内亚这辈子该如何报答你呀!如果这次能成功,她肯定会恢复原貌,她的不幸就会转化为幸运,我的失败也就会转化为极大的成功。桑乔,你看你什么时候开始鞭打呀?为了让你早点儿动手,我再给你加一百个雷阿尔。”

“什么时候?”桑乔说,“就今天晚上吧。你准备好,咱们今晚露宿在野外,我一定把自己打得皮开肉绽。”

唐吉诃德急不可耐地等着夜晚到来。他觉得太阳神的车子好像车轮坏了,他就像情人期待幽会那样,觉得那天特别长,而没有意识到是自己太着急了。夜晚终于到来了。他们来到离大路不远的一片葱郁的树林中,从马背上和驴背上下来,躺在绿色的草地上吃着桑乔带来的干粮。吃完东西后,桑乔用驴的缰绳做成一根粗而有弹性的鞭子,来到离主人大约二十步远的几棵山毛榉树中间。唐吉诃德见到桑乔那副毅然决然的样子,对他说道:

“朋友,别把自己打坏了,打几下就停一停,别急着使劲打,中间歇口气儿。我是说你别打得太狠了,结果还没打够数就送了命。为了避免你计错数,我在旁边用念珠给你记着鞭数。但愿老天成全你的好意。”

“没有金刚钻,就不揽瓷器活儿。”桑乔说,“我自有办法既不把自己打死,也不把自己打疼,这样才算显出我的神通。”

桑乔说完脱光了自己上半身的衣服,抓过鞭子开始抽打自己,唐吉诃德则开始为他计数。刚打了七八下,桑乔就意识到这个玩笑开得太重了,自己开的价也太低了。他停了一下,对唐吉诃德说刚才自己吃亏了,他觉得每鞭应该付半个雷阿尔,而不是一个夸尔蒂约。”

“你接着打吧,桑乔朋友,”唐吉诃德说,“别松劲儿,我把价钱提高一倍。”

“既然这样,”桑乔说,“那就听天由命吧,让鞭子像雨点一般地打来吧!”

可是,狡滑的桑乔并没有把鞭子打在自己的背上,而是打到了树干上,而且每打一下还呻吟一下,仿佛每一下都打得非常狠似的。唐吉诃德心肠软,怕桑乔不小心把自己打死,那么他的目的也就达不到了,便对桑乔说道:

“喂,朋友,为了你的性命,咱们这次还是到这儿为止吧。我觉得这副药太厉害了,得慢慢来。一口吃不成胖子。如果我没数错的话,你已经打了自己一千多下。这次打这么多就够了,驴虽然能负重,太重了也驮不动。”唐吉诃德说话就是这么粗鲁。

“不,不,大人,”桑乔说,“我可不想让人说我拿了钱就不认帐。您让开一点儿,让我再打一千下,有这么两回就可以完事了,也许还能有富余呢。”

“既然你能受得了,”唐吉诃德说,“愿老天助你一臂之力。

你打吧,我走开一点儿。”

桑乔又继续抽下去,把好几棵树的树皮都抽得脱落了。由此可见他抽得有多狠。有一次他狠命地抽打一棵山毛榉,竟提高了嗓门喊道:

“参孙啊,我宁愿与他们同归于尽!”

听到这凄厉的喊声和猛烈的抽打声,唐吉诃德赶紧跑了过来。他抓住桑乔那根用缰绳做的鞭子,对桑乔说道:

“桑乔,命运不允许你为了我的利益而牺牲你的性命。你还得养活老婆孩子呢,还是让杜尔西内亚再等个更好的机会吧。实现我的愿望已经指日可待,我知足了。你还是先养足精神,找个大家都合适的时候再了结这件事情吧。”

“我的大人,”桑乔说,“既然您愿意这样,就先打到这儿吧。您把您的外衣被到我背上吧。我出了一身汗,可千万别着凉,初次受鞭笞的人最怕着凉。”

唐吉诃德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桑乔披上,自己仅穿着内衣。桑乔裹着唐吉诃德的外衣睡着了,一觉睡到了日出。两人继续赶路,走了三西里远。

他们在一个客店前下了马和驴。唐吉诃德认出那只是一个客店,而不是什么带有壕沟、瞭望塔、吊门和吊桥的城堡。自从吃了败仗以后,唐吉诃德比以前清醒多了,下面就可以证明这一点。他们被安排到楼下的一个房间里。在房间的墙壁上,按照当时农村的习惯挂着几幅旧皮雕画,其中一幅拙劣地画着海伦被特洛伊王子帕里斯从墨涅拉俄斯①,那儿拐走的情景;另一幅画的是狄多和埃涅阿斯的故事。狄多站在一座高塔上,挥舞着半条床单,向海上乘着三桅船或双桅船逃亡的远客示意。唐吉诃德发现画上的海伦并非不情愿,因为她正在偷偷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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