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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第2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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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您挑选家里最简陋的房间来看我,这里真待不住。”

“你知道……”

冉阿让又改口说:

“您知道,夫人,我很特别,我有我的怪癖。”

珂赛特拍着小手。

“夫人!……您知道!……又是件新鲜事!这是什么意思?”

冉阿让向她苦笑,有时他就这样笑着。

“您要当夫人,您是夫人了。”

“但对您可不是,父亲。”

“别再叫我父亲。”

“为什么?”

“叫我让先生,或者让,随您的便。”

“您不是父亲了?我也不是珂赛特了?让先生?这是什么意思?这是革命,这些!发生了什么事?请您看着我。您也不愿来和我们同住!您又不要我的房间!我怎么得罪了您?我怎么得罪您啦?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

“那又为什么呢?”

“一切仍象过去一样。”

“您为什么要改变姓名?”

“您不是也改了,您。”

他仍带着那种微笑对着她并且还说:

“既然您是彭眉胥夫人,我也可以是让先生。”

“我一点也不明白,这一切都是愚蠢的。我要问我的丈夫是否允许我称您让先生,我希望他不同意。您使我多么难受,您有怪癖,但也不必使您的小珂赛特难过呀!这不好。您没有权利变得厉害,您原来是善良的!”

他不回答。

她很快地抓住他的双手,用无法抵抗的举动,把手靠近自己的脸,她又紧紧地把手挨着她的脖子,放在下巴下面,这是一种极温柔的动作。

“啊,”她向他说,“请您仁慈点吧!”

她又继续说:

“我说仁慈是指和气,来住在这里,恢复我们那有益的短时间的散步,这里和卜吕梅街一样也有小鸟,来和我们一起生活,离开武人街那个洞,别让我们来猜谜,和其他人一样,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和我们一起吃早餐,做我的父亲。”

他把手缩回去。

“您不需要父亲了,您已有了丈夫。”

珂赛特冒火了。

“我不需要父亲了!这种话太不近人情,真令人不知说什么好!”

“如果杜桑在的话,”冉阿让说时好象一个在找靠山、抓住任何树枝就不放的人,“她会第一个承认我真是有我自己的一套习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一直喜欢我的黑暗的角落。”

“这里冷得很,看也看不清。要当让先生,这真糟透了,我不要您对我用‘您’称呼。”

“刚才来的时候,”冉阿让回答,“在圣路易街乌木器店里我看见一件木器,如果我是个漂亮的妇女,我就要把这件木器买到手。一个很好的梳妆台,式样新,我想就是你们所说的香木,上面嵌了花,一面相当大的镜子,有抽屉,很好看。”

“哼!怪人!”珂赛特回答。

于是她用十分可爱的神气,咬紧牙咧开嘴向冉阿让吹气。

这是一个美神在学小猫的动作。

“我气愤得很,”她又说,“从昨天起你们全都在使我发怒,我心里很恼火,我不懂。您不帮我对付马吕斯,马吕斯不支持我对付您。我是孤单的。我布置得很好的一间卧室。如果我能把上帝请来,我也都想请进去。你们把房间甩给我。我的房客跑掉了。我叫妮珂莱特准备一顿美味的晚餐。‘人家不要吃您的晚餐,夫人。’还有我的父亲割风要我叫他让先生,还要我在这个可怕的陈旧简陋的发霉的地窖里接待他,这儿墙上长了胡子,空瓶代替水晶器皿,蛛网代替窗帘!您性情古怪,这我承认,这是您的个性,但对刚结婚的人总得暂时休战。您不该立刻就变得很古怪。您居然能在那可恨的武人街住得很安逸。在那里我本人倒是悲观失望的!您对我有什么不满?您使我十分难过。呸!”

然后,忽而又一本正经,她盯住冉阿让又说:

“您不高兴是因为我幸福了?”

天真的话,有时不自觉地点得十分透。这个问题,对珂赛特来说是简单的,对冉阿让则是严酷的。珂赛特要让他痛一下,结果使他心肝俱裂了。

冉阿让脸色惨白。他停了一下不回答,然后用一种无法形容的声音好象自言自语地轻轻说:

“她的幸福,是我生活的目的。现在上帝可以召唤我去了。

珂赛特,你幸福了,我没有用了。”

“啊!您对我称‘你’了!”珂赛特叫起来。

于是她跳过去抱住他的脖子。

象失去了理智那样冉阿让热烈地把她紧抱在胸前,他好象觉得他又把她找回来了。

“谢谢,父亲!”珂赛特说。

这种激动的感情正要使冉阿让变得非常伤心,他慢慢地离开珂赛特的手臂并且拿起他的帽子。

“怎么啦?”珂赛特说。

冉阿让回答:

“我走了,夫人,别人在等您。”

在到门口时,又加了一句:

“我对您称了‘你’,请告诉您的丈夫,以后我不再这样称呼您了,请原谅我。”

冉阿让出去了。留下珂赛特在为这莫名其妙的告别而发呆

02 又后退了几步

第二天,在同一时刻冉阿让来了。

珂赛特不再问他,不再表示惊讶,不再叫她觉得冷,不再提客厅的事了;她避免称他父亲或让先生,她任他称“您”,任他称“夫人”,只是她的欢乐减弱了。如果她有可能愁闷的话,她会发愁的。

很可能她和马吕斯已作过一次这样的谈话,她的爱人在这次谈话里说了要说的话但不加任何解释,而且还使爱妻满意。相爱的人对爱情之外的事物好奇心是不会太大的。

地下室被稍稍整理了一下。巴斯克拿走了瓶子,妮珂莱特清除了蜘蛛网。

这之后,在这同一时刻冉阿让都来到。他每天来,他没有勇气不照马吕斯所说的来办。马吕斯则设法让自己在冉阿让来时不在家。家里人对割风先生这种新的情况也习惯了。杜桑也帮着解释。“先生一贯就是这样的。”她这样重复着。外祖父作了这样一个结论:“这是一个怪人。”一句话就道尽一切。此外九十岁的人不可能还有什么交往,一切都只是凑合而已,来一个新人不免使人感到拘束,已没有空位置了;一切习惯都已养成。割风先生,切风先生,吉诺曼外祖父觉得最好这位“先生”别来。他还说:“这种怪人是常见的。他们经常做些怪事。什么目的?没有。戈那勃勒侯爵比他更怪。他买了一座宫殿,自己却住在阁楼里。有些人是会有这种古怪的表现的!”

没有人能隐隐约约地感到隐藏着的可怕的东西。谁能去猜这样的事?印度有种沼泽,那里的水好象很特别,无法理解,无风时水生波纹;该平静处却会起浪。人们看到水面无故波涛起伏,但看不到水底有条七头蛇在爬行。

这样很多人都有一种秘密的怪物,一种自己养成的病痛;一条啃啮他们的龙,一种使他们在夜间不得安息的绝望。这种人和其他人一样,来来去去。我们不知道他有着一种痛苦,一种可怕的长着一千颗牙的生物寄生在这悲惨的人的身上,导致他的死亡。我们不知道这人是个深渊,他是死水,深极了。不知什么缘故水面偶尔出现混乱。一圈神秘的水纹,忽然不见了,忽然又出现;一个水泡升上来又破灭了。这是不足道的小事一件,但却很可怕。这是只人所不知的野兽在呼吸。

人有某些古怪的习惯,有人在别人离去时来到,在别人炫耀时隐藏,一切场合他都穿上一件我们称作土墙那种颜色的外衣,专找僻静的小路,喜欢无人走的街。不参加别人的谈话,避开人群和节日,貌似宽裕其实却很清寒,尽管很富,但还总是自己装着钥匙,烛台放在门房里,从小门进来,走隐秘的楼梯,所有这些无关紧要的奇特的举动,诸如涟漪、气泡、水面转瞬即逝的波纹,常常是来自一个可怕的深处。

几个星期就这样过去了。一种新的生活慢慢地支配了珂赛特;婚后有种种事务如拜客、家务、娱乐等这些大事。珂赛特的娱乐并不费钱,主要可以归纳为一项:和马吕斯在一起。和他一同出去,和他待在一起,这是她生活里的大事。他们随时手挽手一同上街,在阳光下,在大路上,不用躲避,就他们两人,出现在众人面前,对他们来说这永远是种新的欢乐。珂赛特有件不称心的事,就是杜桑因和妮珂莱特合不来而离去了。要使两个老处女处得好是不可能的。外祖父身体很好;马吕斯有时为几起诉讼出庭辩护;吉诺曼姨妈安静而知足地在新夫妇身旁过着她的次要地位的生活。冉阿让每日都来。用“你”的称呼不见了,用的是“您”、“夫人”和“让先生”,这样使他在珂赛特面前就不一样了。他设法使珂赛特和他疏远,这已有了成效。她越来越快乐,而温情却一天比一天少下去。其实她仍很爱他,这一点他也感觉得到。有一天她忽然向他说:“您曾是我的父亲,现在不是了,您曾是我的叔叔,现在不是了,您本是割风先生,而现在却成让先生了。您究竟是什么人呢?我不喜欢这些。如果我不知道您是这样的善良,那我见您就会害怕了。”

他仍住在武人街,下不了决心离开珂赛特居住的地区。

开始时他只和珂赛特在一起待上几分钟就走了。

慢慢地他养成了把探望时间延长一点的习惯,就象是由于白天长了,他也可以这样做一样,他来得早一点,离开得晚一点。

有一天珂赛特脱口叫了他一声“父亲”。冉阿让年老阴沉的脸上闪过一道快乐的光,他关照她:“叫让。”“啊,对了,”她一边大笑一边答话,“让先生。”“很好,”他说。他转过身去不让她看见他在擦他的眼睛

03 他们回忆起卜吕梅街的花园

这是最后一次了。这最后的微光一过,就出现了完全的熄灭。不再有亲近的表示,见面问好时不再接吻,不再听到“父亲”这个非常温暖的称呼了!是他,按照自己的要求和自己计划好的,接连把自己的一切幸福赶走;他受的苦难是在一天之内先是整个地失去珂赛特,后来还得一点一点地失去她。

眼睛已经对地窖里的光线习惯了。总之,每天见珂赛特一面,他已感到满足。他的生活都集中在这一刻里。他坐在她身旁,静静地望着她,或者和她谈谈过去的那些年,她的童年时期,她在修女院的情景和她那时的小朋友。

有一天下午——在四月初,天气已经暖了,但还有点凉意,正是阳光明媚的时刻,马吕斯和珂赛特窗外的花园已经苏醒,山楂花即将开放,一排紫罗兰艳丽得象宝石,在老墙上开放,粉红的狼嘴花在石缝里张着大口,小白菊和金毛莨可爱地出现在绿草丛中,今年的白蝴蝶也初次露面。风,这个天长地久的喜事吹鼓手,在树林中开始演奏晨曦的大交响乐,老诗人则称之为新春。马吕斯向珂赛特说:“我们说过要去看看我们卜吕梅街的花园,这就去吧,别成为忘恩负义的人。”于是他俩就去了,好象两只燕子飞向春天一样。他们感到这卜吕梅街的花园好象他们的黎明。他们已在生活里留下了某种类似爱情的春天的东西。卜吕梅街的房子原有租赁契约,现在还属于珂赛特。他们到那个花园和房屋里去。他们又在那儿聚首,并在那里忘记了一切。晚上,在惯常的时刻,冉阿让来到受难修女街。“夫人和先生一同出去了,还没有回来。”巴斯克向他说。他静坐等了一小时,珂赛特还没有回来。他低下头就走了。珂赛特对这次重访“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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