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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文集第2卷-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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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姆生回香港之前先打了电报给发利斯,叫他转告霓喜,千万不可以到码头上去迎接他
,否则他就永远不见她的面。霓喜听了此话,哭了一场,无计可施。等他到了香港,她到他
办公处去找他,隔着写字台,她探身到他跟前,柔声痛哭道:

  “比尔!”汤姆生两手按着桌子站立着,茫然看着她,就像是不记得她是谁。霓喜忽然
觉得她自己的大腿肥唧唧地抵着写字台,觉得她自己一身肥肉,觉得她自己衣服穿得过于花
哨,再打扮些也是个下等女人;汤姆生的世界是浅灰石的浮雕,在清平的图案上她是突兀地
凸出的一大块,浮雕变了石像,高高突出双乳与下身。她嫌她自己整个地太大,太触目。汤
姆生即刻意会到她这种感觉,她在他面前蓦地萎缩下去,失去了从前吸引过他的那种悍然的
美。

  他感到安全,签了一张五千元的支票,说道:“这是你的,只要你答应你从今以后不再
看见我。”霓喜对于这数目感到不满,待要哭泣纠缠,汤姆生高声叫道:“费德司东小姐!
”汤姆生在这一点上染有中国人的习气,叫女书记的时候从不揿铃,单只哇啦一喊。女书记
进来了,霓喜不愿当着人和他破脸争吵,要留个余地,只得就此走了。钱花光了,又去找他


  几次三番有这么一个戴着梅花楞黑面网的女人在传达处,在大门口守着他,也哭过,也
恐吓,也厮打过,也撒过赖,抱着屏妮给他看,当他的面掐得屏妮鬼哭神嚎,故意使汤姆生
心疼。汤姆生给了几回的钱,不给了。霓喜又磨着发利斯去传话,发利斯于心不忍,时常自
己掏腰包周济她,也不加以说明。霓喜只当汤姆生给的,还道他旧情未断,又去和他苦苦纠
缠,汤姆生急得没法,托病请假,带了太太到青岛休养去了。

  发利斯三天两天到她家去,忽然绝迹了一星期。霓喜向来认识的有个印度老妇人,上门
来看她,婉转地说起发利斯,说他托她来做媒。霓喜蹲在地下整鞋带,一歪身坐下了,扑倒
在沙发椅上,笑了起来道:“发利斯这孩子真孩子气!”她伸直了两条胳膊,无限制地伸下
去,两条肉黄色的满溢的河,汤汤流进未来的年月里。她还是美丽的,男人靠不住,钱也靠
不住,还是自己可靠。窗子大开着,听见海上轮船放气。汤姆生离开香港了。走就走罢,去
了一个又来一个。清冷的汽笛声沿着她的胳膊笔直流下去。

  她笑道:“发利斯比我小呢!年纪上头也不对。”那印度妇人顿了一顿,微笑道:“年
纪上是差得太远一点。他的意思是瑟梨塔瑟梨塔今年才十三,他已经三十一了,可
是他情愿等着,等她长大。你要是肯呢,就让他们订了婚,一来好叫他放心,二来他可以出
钱送她进学校,念得好好的不念下去,怪可惜的。当然弟弟妹妹们也都得进学堂。你们结了
这头亲,遇到什么事要他帮忙的,也有个名目,赛姆生太太你说是不是?”霓喜举起头来,
正看见隔壁房里,瑟梨塔坐在藤椅上乘凉,想是打了个哈欠,伸懒腰,房门半掩着,只看见
白漆门边凭空现出一双苍黑的小手,骨节是较深的黑色——仿佛是苍白的未来里伸出一只小
手,在她心上摸了一摸。

  霓喜知道她是老了。她扶着沙发站起身来,僵硬的膝盖骨克啦一响,她里面仿佛有点什
么东西,就这样破碎了。

  (一九四四年)

创 世 纪
  祖父不肯出来做官,就肯也未见得有的做。大小十来口子人,全靠祖母拿出钱来维持着
,祖母万分不情愿,然而已是维持了这些年了。潆珠家里的穷,是有背景,有根底的,
提起来话长,就像是“奴有一段情呀,唱拨拉诸公听”。

  可是潆珠走在路上,她身上只是一点解释也没有的寒酸。

  只是寒酸。她两手插在塌肩膀小袖子的黑大衣的口袋里,低头看着蓝布罩袍底下,太深
的肉色线裤,尖口布鞋,左脚右脚,一探一探。从自己身上看到街上,冷得很。三轮车夫披
着方格子绒毯,缩着颈子唏溜溜唏溜溜在行人道上乱转,像是忍着一泡尿。红棕色的洋梧桐
,有两棵还有叶子,清晰异常的焦红小点,一点一点,整个的树显得玲珑轻巧起来。冬天的
马路,干净之极的样子,淡黄灰的地,淡得发白,头上的天却是白中发黑,黑沉沉的,虽然
不过下午两三点钟时分。

  一辆电车驶过,里面搭客挤得歪歪斜斜,三等车窗里却戳出来一大捆白杨花——花贩叫
做白杨花的,一种银白的小绒骨嘟,远望着,像枯枝上的残雪。

  今年雨雪特别地少。自从潆珠买了一件雨衣,就从来没有下过雨。潆珠是因为一直雨天
没有雨衣,积年的深刻的苦恼的缘故,把雨衣雨帽列作第一样必需品,所以拿到工钱就买了
一件,想着冬天有时候还可以当做大衣穿。她在一家药房里做事,一个同学介绍的。她姊妹
几个都是在学校里读到初中就没往下念了,在家里闲着。姑妈答应替她找个事,因为程度太
差,嚷嚷了好些时了,也没找着。现在她有了这个事,姑妈心里还有点不大快活。祖母说,
就是姑妈给她介绍的事,也还不愿意,说她那样的人,能做什么事?外头人又坏,小姐理路
又不清楚——少现世了!祖母当然是不赞成——根本潆珠活在世上她就不赞成。儿孙太多了
。祖父也不一定赞成。可是倒夹在里面护着孙女儿,不为别的,就为了和祖母闹别扭,表示
她虽然养活了他一辈子,他还是有他的独立的意见。

  每天潆珠上工,总是溜出来的。明知祖母没有不知道的,不过是装聋作哑,因为没说穿
,还是不能不鬼鬼祟祟。潆珠对于这个家庭的煊赫的过去,身份地位,种种禁忌,本来只有
讨厌,可是真的从家里出来,走到路上的时候,觉得自己非常渺小,只是一个简单的穷女孩
子,那时候却又另有一种难堪。她也知道顾体面,对亲戚朋友总是这样说:“我做事那个地
方是外国人开的,我帮他们翻译,练习练习英文也好,老待在家里,我那点英文全要忘了!
他们还有个打字机,让我学着打字,我想着倒也还值得。”

  来到集美药房,门口拉上了铁门,里面的玻璃门上贴着纸条:“营业时间:上午九时至
十一时,下午三时至六时。”主人是犹太人,夫妇两个,一顿午饭要从十一点吃到三点,也
是因为现在做生意不靠门市。潆珠从玻璃铁条里望进去,药房里面的挂钟,正指着三点,主
人还没来。她立在门口看钟,仿佛觉得背后有个人,跳下了脚踏车,把车子格喇喇推上人行
道来,她当是店主,待要回头看,然而立刻觉得这人正在看她,而且已经看了她许久了。仿
佛是个子很高的。是的,刚才好像有这样的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和她一路走着的,她走得相当
快,因为冷,而且心里发烦,可是再快也快不过自行车,当然他是有心,骑得特别地慢。刚
才可惜没注意。她向横里走了两步,立在玻璃窗跟前。橱窗的玻璃,有点反光,看不见他的
模样,也看不见她自己。人家看中了什么呢?她简直穿得不像样。她是长长的身子,胸脯窄
窄地在中间隆起,鹅蛋脸,额角上油油的,黄黄的,腮上现出淡红的大半个圆圈,圆圈的心
,却是雪白的。气色太好了,简直乡气。

  她两手插在袋里,分明觉得背后有个人扶着自行车站在那里。实在冷,两人都是嘘气成
云,如果是龙也是两张画上的,纵然两幅画卷在一起,也还是两张画上的,各归各。

  她一动也不动,向橱窗里望去,半晌,忽然发现,橱窗里彩纸络住的一张广告,是花柳
圣药的广告,剪出一个女人,笑嘻嘻穿着游泳衣。冬天,不大洗澡,和自己的身体有点隔膜
了,看到那淡红的大腿小腿,更觉得突兀。潆珠脸红起来,又往横里走了两步,立到药房门
口,心里恨药房老板到现在还不来,害她站在冷风里,就像有心跟人家兜搭似的,又没法子
说明。她头发里发出热气,微微出汗,仿佛一根根头发都可以数得清。

  主人骑了脚踏车来了,他太太坐了部黄包车,潆珠让在一边,他们开了锁,一同进去。
这才向橱窗外面睃了一眼,那人已经不在了。老板弯腰锁脚踏车,老板娘给了她一个中国店
家的电话号码,叫她打过去。药房里暗昏昏的,一样冷得搓手搓脚,却有一种清新可爱。方
砖地,三个环着的玻璃橱,瓶瓶罐罐,闪着微光,琥珀,湖绿。柜顶一色堆着药水棉花的白
字深蓝纸盒。正中另有个小橱,放着化妆品,竖起小小的广告卡片,左一个右一个画了水滴
滴的红嘴唇,蓝眼皮,翻飞的睫毛。玻璃橱前面立着个白漆长杆磅秤。是个童话的世界,而
且是通过了科学的新式童话,《小雨点的故事》一类的。

  高高在上的挂钟,黑框子镶着大白脸,旧虽旧了,也不觉得老,“剔搭剔搭”它记录的
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表面上的人生,没有一点人事上的纠纷。

  潆珠拨着电话,四面看着,心里很快乐。和家里是太两样了!待她好一点的,还是这些
不相干的人。还有刚才那个人——真的,看中了她哪一点呢?冬天的衣服穿得这样鼓鼓揣揣
,累里累堆!

  电话打不通。一个顾客进来了,买了两管牙膏。因为是个中国太太,老板娘并不上前招
待。潆珠包扎了货物,又收钱,机器括喇一声,自己觉得真利落。冷她整个地冻得翻脆
的,可是非常新鲜。

  顾客立在磅秤上,磅了一磅,走出去了。迎面正有一个人进来。磅秤的计数尺还在那里
“噶夺噶夺”上下摇动,潆珠的心也重重地跳着——就是这个人罢?高个子,穿着西装,可
是说不上来什么地方有点不上等。圆脸,厚嘴唇,略有两粒麻子,戴着钢丝边的眼镜,暗赤
的脸上,钢丝映成了灰白色。潆珠很失望,然而她确实知道,就是他。门口停着一辆脚踏车
。刚才她是那样地感激他的呀!到现在才知道,有多么感激。

  他看看剃刀片,又看看老板娘,怔了一会,忽然叫了出来道:“呵咦?认得的呀!你记
得我吗?”再望望老板,又说:

  “是的是的。”他大声说英文,虽然口音很坏,说得快,也就充过去了。老板娘也道:
“是的是的,是毛先生。看房子,我们碰见的——”他道:“——你们刚到上海来的时候是
格林白格太太罢?好吗?”老板娘道:“好的。”她是矮胖身材,短脸,干燥的黄红胭脂里
,短鼻子高高突起,她的一字式的小嘴是没有嘴唇,笑起来本就很勉强,而且她现在不大愿
意提起逃难到上海的情形,因为夫妻两个弄到了葡萄牙的执照,不算犹太人了。那毛先生偏
偏问道:“你们现在找到了房子在哪里?

  用不着住到虹口去?”格林白格太太又笑了一笑,含糊答道:

  “是的是的。”一面露出不安的神色,拿眼看她丈夫。格林白格先生是个不声不响黑眉
乌眼的小男子,满脸青胡子碴,像美国电影里的恶棍。他却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拿了一份报
纸,坐在磅秤前面的一张藤椅子上去。磅秤的计数尺还在那儿一上一下轻轻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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