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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白榆-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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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陶小米的消息。
    有一天她忽然想到,陶小米会不会已经回来了,这种想法使她激动得不能自制,
从药店出来她没有直接回家,拐去了城南。她找到了陶小米的家,怯生生地敲响了
门。开门的是一个老太太。
    “这家不姓陶,姓陶的两个月前搬走了,鬼知道那户人家去哪儿了。那家的小
丫头叫小米,跟你一般大就敢和人家私奔,男的回前妻那去了,女的本来就是拐出
来的,现在又给撇了,八成又嫁人了吧!当初这一家就是凑合在一起的,男的带着
五岁的丫头小米,女的带着个半岁的小小子,据说他们在一个车站遇见然后就一起
私奔了,为了姘居他们搬了好多次家。这回不用躲躲藏藏了,散伙了。这是小小子
不错,要不一家人没一个正桩。”老太太唠叨了一通,问罗小梅:“你是他家亲戚
吗?”
    罗小梅伤心地走开了。回到家,煎药时烫了手,惹得徐立群骂了一气。“和你
那个怪脾气的姑姑一样,让人半拉眼珠看不上。多亏了她不在家,让我静了半年心,
要不再加上你,还不闹死了。往年她就出去一个秋天,这回入冬了也没回来,没准
死在外面了,省得她总赶老娘搬家。”
    徐立群的病情出现了好转,罗小梅往药店跑得更勤了,因为徐立群不知道是哪
副药有了效果,她只好一副一副重新试验。
    这天罗小梅从药店出来,街上飘起了雪花。这是一个少雪的冬天,雪使榆树镇
的空气潮湿了,专政路的小孩子们欣喜地搂着还没盖住地面的雪,团成雪球打雪仗。
榆树镇好久没有这样温暖的天气了,小孩子们的热闹给专政路带来了生气,连路边
的白榆树的树枝的摇晃声也温和了许多。罗小梅羡慕地看着跑得小脸通红的小孩子,
她跺着脚,立在最容易受到攻击的地方,等待一个飞错了方向的雪团挪到自己身上,
那样她就可以捏一个雪团,随便掷向哪一个孩子。
    这时,专政路上出现了一个车队,高音喇叭搅扰了新雪带来的短暂的和谐和热
闹。游行队伍在罗小梅的眼前经过,十几个穿着黑棉袄的男人站在几辆解放牌卡车
上,他们面色阴郁,挂着纸壳牌子,上面写着“流氓诈骗犯”。
    镇公安局的女宣传员庄严地向全镇的人通报着战斗成果。站在车上被游斗的正
是那些江湖郎中,他们是南方某省的农民。他们流窜诈骗,用碾碎的胎盘和胞衣治
疗阳痿和妇女不孕。
    “这是一个流氓诈骗团伙,破坏社会治安,他们刚刚流窜到榆树镇,就被我公
安机关一举抓获。”
    罗小梅看看手里的草药,莫名其妙地产生了快意,徐立群喝的竟是那种脏东西!
罗小梅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高兴,可她忍不住。“让她喝去吧,看她再骂我,我就
告诉她:‘妈,你知道你喝的黑药面是什么吗?’”
    真正值得高兴的事紧接着来了,罗小梅走到家门口,镇上的邮递员刚好停下草
绿色的自行车,冲她晃着一封信,“一百二十三号的罗小梅签字。”
    揉搓得很脏的信封上写着罗小梅熟悉的大字,罗小梅把草药扔到地上,哆哆嗦
嗦地撕开信封,急不可耐地抽出了两张粗糙的红格稿纸。
    陶小米的字迹极其潦草,并且词不达意。
    “小梅,想念的小梅,思念的小梅,”陶小米这样开头,罗小梅心情立刻平静
了,泪水不自觉地溢出了眼眶。
    “你知道我在那(哪)给你写信吗?你猜不到的,你怎么能猜到我会离你这么
远呢!我和他分手了,他没出息,害怕了。”
    然后,笔锋一转,陶小米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想不到吧?我在这看见你姑姑
了,没错,肯定是他(好)。他(她)怎么会在这呢?我去医院检查时在走狼(廊)
里看见了他(她)。他(她)的腿shuai(摔)坏了,大夫说她是一个捡破烂的。现
在你知道他(她)每年秋天出去干什么,怎么会有那么多钱了吧?他(她)捡破烂,
跑这么远捡破烂,攒下钱用来到红旗饭店喝杂碎汤。”
    接下来更让罗小梅惊讶了,陶小米怎么说得出口呢?
    “我怕我怀云(孕)了,就去检查,他妈的什么事也没有,白检查了。还告诉
你,我不后悔,我们把什么都干了!你dong(懂)吗?什么!”
    罗小梅脸红了,鼻尖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下面几行写着永不变心和思念的句子,
罗小梅跳过那几行大字,寻找发信的地址。
    情结尾了,陶小米根本没留下地址。
    罗小梅抖抖信封,结果令她沮丧,信封里只有这两页纸。
    罗小梅慌张地拾起地上的草药,草药已经被雪浸湿了。她硬着头皮走进屋子,
她知道等待她的肯定是徐立群的一顿臭骂。
    这会儿,徐立群没功夫骂她,徐立群在和客人说话。罗小梅看见妈妈的脸很怪
地红着。
    罗小梅进了屋,客人局促地站了起来。罗小梅认出他是专政路口住着的陆朝臣。
    “回来啦,丫头。”陆朝臣亲热地打着招呼。
    “咱家的鹅就是老陆送的。老陆,坐你的。老陆又养了一只鹅,问咱家要不要。”
    罗小梅乘机把湿漉漉的纸撕开,将草药倒进药壶里。
    “你出去玩吧,药下午再煎。”徐立群温和地说。
    罗小梅看了陆朝臣一眼,胖老头笑眯眯的,拘谨地把两手放在胯骨那儿。走到
院子里,罗小梅听见屋子里传来一声响,好像是凳子倒了的声音。她没有回去,她
的心很乱,她想出去走走。
    雪已经停了,好像比刚才冷了。罗小梅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街边玩耍的小孩子
恶作剧,躲在白榆树后面,见人从树下过,猛地一摇树干,树上的浮雪落下来,落
在行人的脖子上,灌进衣服里,引起大人恐吓的叱骂。
    没有人注意一个女孩忧郁狐独地行走,连最讨厌的男孩也不理她。她就那样走
着,雪在脚下咯吱咯吱响。
    罗小梅一直走到镇医院前面的人工湖,湖的四周胡乱地堆着冬天的垃圾,湖面
被雪盖住了。这里的空气清新了许多,罗小梅没去那个水泥亭子,她远远地看着亭
子四周的栏杆,回忆着瓜子皮在湖水里荡漾的情形。
    回家的路上,罗小梅听到了唐焕义的歌声。唐焕义由她母亲扶着走去公共汽车
站,唐焕义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不停地歌唱毁坏了他的身体,但他的脸上仍然洋
溢着亢奋。唐焕义没有把罗成仁送到新城的精神病院,现在他自己却要被送往那里
了。
    罗小梅想起了罗成仁,他在汽车里表现得那样无助和怯懦,泪水溢出了眼眶,
她抬起冰凉的小手拭去冰冷的泪水。
    罗小梅转过身,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瘦削的青年,也在目送着远去的唐焕义。陈
章没认出罗小梅,罗小梅认出了他就是送父亲去医院的另一个叔叔,当时他轻挑地
坐在车上,打着口哨。
    陈章站了一小会儿,低头走开了。罗小梅清晰地看见了他的泪水。四年后,陈
章在南方的一所大学里因为失恋投湖自杀,消息在榆树镇传开的时候,罗小梅怎么
也想不起他的模样了,她记得的只有一个模糊的形象。一个小伙子轻佻地坐在客车
的座位上,嘬着嘴打口哨。因为从此以后她再也没遇见过他。她只在某个夏天看见
过黄小英,她围着一条土黄色围巾,挺着难看的脖子。她提着包袱上了一辆长途贩
运木材的卡车,她的身边坐着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人,显得喜气洋洋。
    陈章和黄小英的关系永远成了一个谜,因为唐焕义出事后,人们没见过他们在
一起,甚至黄小英在医院住院,陈章也没去看她。或许那只是唐焕义的幻觉。
    现在罗小梅不愿回到阴晦的家里去,她在木器厂又磨蹭了一会儿,那里有一些
小孩子在打雪仗,他们恶毒地把雪球故意掷偏了,看看散落在脚边的雪球,看看亢
奋的小孩子们,他们怎么这么小啊!她的目光奇怪地产生了怜爱,这是绝不应该在
她这个年龄产生的长辈的心情。
    罗小梅走回家,推开门的一瞬,她重又听见了歌声。粗砺沙哑的歌声毁坏了遥
远的、模模糊糊的,却是希冀的闪光。歌声阻隔了她对于明天的向往。
    罗小梅没有回头,她沉重地推开笨重的木门。
    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不停地回响:
    “我们把什么都干了!”
    “什么都干了!”
    “都干了!”



  

                                 第一章

    “这是好兆头,丫头,别放下,我再仔细看看。没错,看看你手里拿起了什么?”
    “瓶子,装荤油的瓶子呀!”
    “你没叫它猪油,你管它叫荤油,这还用说吗?”
    “姑姑,就为了这个你笑我?”
    “这屋子里还有别人吗?你看吧,她们迟早要出事的,我早就看到那一步了,
哼,总有那么一天,不信你就走着瞧吧!”
    “我还是不明白,我拿荤油瓶子是什么好兆头。”
    “这可是年三十晚上啊,你拿荤油瓶子,你要动婚(荤)了!”
    罗小梅脸红了,把瓶子放在锅台上,看着姑姑罗云一本正经的模样,她不好意
思地说:“姑姑,别瞎扯了,照顾好你自己的伤腿吧!”
    “你不用不好意思,这又不是丢人事,徐立群那样才叫真不要脸呢!不看你们
几个,我早赶她走了。我拿一把苕帚,像撵狗一样地撵她,我会对她说:出去骚吧,
你脏了我的眼了。这是我的房子。”
    罗小梅不自在起来,“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吗?她得着你什么了,你这么咒
她?”
    “说这话你真不知道害臊。要在十年前,她早就给挂上两只破鞋率到街上去了,
真那样,她就得自己说‘看一看哪,你们不要学我。我是一个破鞋匠!’我看你这
当闺女的脸往哪儿搁。你找对象的时候,人家就会说:‘我知道她,她妈是个破鞋
匠嘛!’看看,破鞋匠,多难听。”
    “那你不说点好听的。”
    “好听的留到过年说呢!”
    “这不就是过年吗?”
    她们笑了起来。街上的鞭炮声由稀疏变得密集,中间夹着孩子们的呼唤,彩明
珠一串串升上天空,红红绿绿地闪亮。吱吱的啸声,是一种叫钻天猴的炮仗发出的,
啸声过后是一声响亮的爆竹。
    她们边说话边走进里屋,地中间的饭桌上摆着两盖帘儿饺子。罗小梅收拾好面
盆,换了件乳白色罩衫。走到镜子跟前,用手拢着头发。
    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头发发黄的姑娘,好看的鼻子青春一样翘着,翕动着生气。
她的眼窝不好看,有点凶,小时候很明显的雀斑浅了,嘴角还是微微下沉,稍往后
一些,可以看见扁平的胸部。她努努嘴,不满意地离开,准备去涂点口红。侧身功
夫,她从镜子里看到罗云一边盯着她的后脑勺,一边拆着挂在床头的一挂鞭炮,往
口袋里装。罗小梅转回身。
    “我什么也没干”罗云慌乱地缩回手,尴尬的时候,她还没忘记讨好侄女:
“丫头,你越长越俊了,就像我们师卫生队的严护士。”
    罗小梅不忍心再责备她,因为她被好奇心吸引了,她很惊奇,这还是她第一次
听罗云提她参军时的事呢!“姑姑,严护士是谁?她长得真俊?”她有意提起这个
话头。
    “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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