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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略-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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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王爷豪气,没有半分迟疑,端起来一口就闷了。杯子离了嘴,立马变成血盆大口。

她胃里九转十八弯,几乎要吐出来。再瞧瞧皇帝,到底和那些蛮夷不一样,他喝血也可以喝得很优雅。一手捏杯耳,一手托杯底,简直像在品佳酿。间或嘬口热腾腾的黄酒,不知是血气旺了还是酒劲到了,两腮渐渐有些泛红。

功论过了,赏行过了,鹿血也喝过了,勇士们接下来有什么乐子,皇帝基本不会再参与。众人知趣,酒过三巡都退出了行在。

在帐里呆久了面酣耳热,打起毡子迎面一股冷风吹来,酒立时醒了大半。恪亲王还在惆怅,看见小公爷一把逮住了这位大舅哥,“我问你个事儿。”

小公爷迟迟看他一眼,“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们家姑奶奶不是绝色,收拾收拾能瞅两眼的那种。唉,我不求你多爱戴她,瞧着她没爹,多顾念就成。”他对天挺着胸脯,两手反背在身后,声音像跌进了瓮里,“本来还盘算着自己讨恩典呢,最后替人做嫁衣裳,我这倒霉催的!”

恰巧看见那贞家的敏贝子打身边过,他忙去拉人家,“勒敏,你和万岁爷跟前人什么时候对上眼儿的?我怎么不知道?”

敏贝子咧嘴一笑,“就在来热河的路上。怎么的?你百晓生的老毛病又发作了?”

“认识二十来天你就请主子赐婚?”这让认识了快两个月的人怎么活?

勒敏唔了声,“火候不浓不淡,这会儿正好。起先倒也没这么急,是万岁爷瞧出来了,大概因着那贞是他身边老人儿,天恩浩荡,想给她找个好归宿吧!庙宫打尖看日落那回说了,有心的成全我们。”

小公爷愣了神,难怪了,水库看风景他没跟着去,那阵儿他正和素以不痛不痒的闲聊,白错过了。他是个脑子单纯的人,压根不会琢磨是不是皇帝从中使绊子,就知道埋怨自己。如果套瓷①能套出点进展来,倒也不算枉费了这趟大好时机。可兜了大半天,人家姑娘根本没明白他的心意,那就说不过去了。平时挺伶俐的人,这上头栽了。他拍了自己一巴掌,“没成算!”无可奈何的跟蒙古人跳筷子舞去了。

外面草原上闹得欢腾,皇帝是自省的性子,不爱凑热闹,所有作息按部就班,像在宫里时一样。这个点该是沐浴焚香的时候,他盥洗了,底下太监伺候着漱口擦牙,忽然觉得心头一拱一冲热得难受。他知道是鹿血作怪,顺了两口气平息平息,过会儿就好的。

信步迈出来,看见琼珠在铺床,素以又在边上傻站着。他发现她是个特别会站干岸的人,不是她的活儿她不搭手,估摸着又是依据那套不做不错的道理。他没说话,给她使个眼色,自己踱出牛皮大帐往看城那头去了。

素以追上来,“主子您往哪里去?天黑了别乱跑。”

皇帝不以为然,围子外一圈都有禁军把守,自己也正虚火旺盛,钻进个野兽来叫他舒舒筋骨也好。

“主子,那鹿血好喝吗?”她在后面自己嘀咕,“咱们祁人八大碗里有鹿血膏,蒸熟了吃多好!恁么生吃怪硌应人的。”

皇帝仰望天边一片月,“生吃好处多,活的血,吃什么补什么。”

“奴才不懂这个,就是觉得怪难为主子的,您也不爱喝这个吧!”

他停下脚,没错儿,他不喜欢。他只喜欢这皓月无边,喜欢月色下光致致的脸。鹿心血虽作养身子,就如她说的,到底不是蒙昧的野人,换个吃法尚犹可,生吞实在没法入口。可他是皇帝,有时候也身不由己。那么多蒙古王爷和准葛尔亲贵看着,叫他们觉得大英皇帝连口血都不敢喝,不得失了威严叫人笑话死!

素以见他脚下停了忙也顿下,瞪着大眼睛问,“外头冷,主子走几步就回王庭吧,冻着了可不好。”

她的脸在月下朦胧,看不太清。皇帝按捺了半天,胸口冲得厉害,一半是为鹿血,一半是为自己的心事。他张嘴叫了声,“素以。”

“奴才在。”她脆生生答应,“听主子示下。”

她应该是一点想头都没有吧,否则怎么能这样光明磊落?皇帝舔了舔嘴唇,口干舌燥,“今儿小公爷差点开口讨你,你知道吗?”

她怔忡着,“讨我?不能够吧!”

皇帝一哂,“你揣着明白装糊涂。”

“奴才心怀坦荡。”她认真的说,“奴才就在主子跟前好好当值,等到了年纪放出去,能在爹妈跟前尽尽孝就足意儿了。”

她还真是两袖清风无牵无挂,皇帝凝眉看她,她满脑子要出宫,宫里怎么不好?怎么就留她不住?

他感到挫败,又无能为力。往前跨了一步,略弯下腰把她揽进怀里,说,“别动,让朕靠一靠。”

①套瓷:套近乎,搞好关系。

第47章

素以没想到皇帝会这样,她僵直身子站着,被男人靠肩真是第一回,不轻不重的份量,敦敦实实的。她有点尴尬,觉得不大好意思。傻站着显得不大气,虽然心跳得隆隆响,总要说点什么才能缓和场面。

她深吸一口气,“主子这会儿不生气了吧?这鹿血能叫人心境开阔啊!”

皇帝一顿,这才想起来她中晌对他不恭,他发了火掀帘子走人的。眼下怎么全忘了?想着想着又有点恼,这时候她提这个,怎么这么不讨人喜欢呢!

“闭嘴。”他说,没打算放开她。鹿血冲得他燥热难耐,她在这里,抱上一抱似乎可以把火性压下去点儿。

他调整一下姿势,仔细的圈住。他和他那些哥儿们不一样,太上皇手上下来的几个阿哥大多有能耐,十二三岁抱女人坐大腿,得心应手。他龙潜时有一回上履郡王家问事儿,进园子就瞧见那小子搂着个丫头在花树下的春凳上干那个,害他走了半年的霉运。后来继位,除了传宗接代,妃嫔也不怎么近身,更别说搂搂抱抱的了。素以的运气还是很好的,只是她自己没发觉罢了。

皇帝是这么想,万金之躯降尊纡贵来和你这么个丫头片子纠缠,你还不感恩戴德?素以看来却满不是这么回事,虽说瞧不上皇帝绝对不能够,他是天大第一人,有钱有势又有相貌。可比起外面的海阔天空,这些都不算什么。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是遍地都是嘛!她没法推得太明目张胆,只顾瘟头瘟脑的嘟囔,“主子想歇脚,奴才扶您回帐里去吧!您看外面这气候,呆久了要生病的。”

皇帝不搭理她,光抱还不算,慢慢在她背上揉搓起来。这下素以慌了,猛地一下挺起了胸。她那么一挺没什么,绵软的两团撞向皇帝,这可要了人命了!喝了鹿血本来就容易冲动,她再来这手,皇帝简直要招架不住。

恁么下去不成,是想留她来着,放在身边就够了,有了别的什么。比方进了幸,那味道就不醇了。

他慢慢松开她,匀了匀呼吸也不看她,背着手依旧缓步的踱。素以闹不懂皇帝这奇怪的性格,忙整整云头背心一蹲,“主子慢行,奴才叫荣总管来伺候。”

“你不必躲,放心,朕不会动你。”他对自己笑了笑,“朕江山在握,要什么女人没有呢!今儿酒喝多了,一时兴起,你也别当真。往后该怎么还怎么,人嘛,糊涂点儿也是福气,你说是不是?”

他这么挑明了反而让她意外,本来她就是奴才,别说什么尊严,连人都是主子的''。伺候男主子避免不了,零星有点儿出格,只要不追究,大家睁眼闭眼就过去了。她也告诫自己别太当回事儿,摸个手,抱满怀,那都是不值一提的等闲玩意儿,能掉块肉是怎么的?也别不好意思,主子让你近身说明看得起你,你再啰嗦就是矫情,矫情踩死你!还是踏踏实实的,横竖就这么着吧!

她狠狠把自己安慰了一番,祁人看得开,她也不是那种小家儿气的女孩儿。换了琼珠八成是一副皇帝欠了她的委屈模样,她不同,她闪眼就能忘到后脑勺去。

“成。”她爽快答应一声,“我临进宫时我额涅也这么告诫我的,主子跟前不犯犟筋,主子舒心就是我们做奴才的造化。”

“好丫头。”皇帝颇满意,血潮再翻涌,人还是很清明的。他说,“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老例儿。”

素以听了这话腹诽起来,敢情这是在历练她成人吗?那还得谢谢他老人家呢!她献媚的笑笑,“主子说得在理。”

皇帝背过身去,草原上将入冬时尤其冷,仰脖子呼口气,像吸旱烟似的吞云吐雾。寒夜里发散一阵,人也有了精气神,那点子鹿血平息下去,瞧火候也差不多了。

行在四周架的火盆子内点着木料,火光闪烁里看见牛皮大帐的门前站着张望的人,皇帝长吁口气,“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素以冻得不行,早就巴望着了。皇帝一发话,忙缩脖儿应了个是。

外面下霜,回到行在时鞋面都湿了。双喜拧帕子来给皇帝擦脸,琼珠托着软底鞋给他替换,来回经过素以跟前,两只眼睛像架了两把钢刀。

素以乖乖退到围子边上侍立,御营里很亮堂,刚才的那点动静估摸着他们都看见了。看见就看见吧,她行得端坐得正,无所谓。

照规矩合该是安置的时辰,皇帝却招了秉笔太监来拟草诏,看样子又得一个通宵。皇帝熬通宵不打紧,难为坏了上夜的人。一个个瞪着两眼等旨,不能走动,不能说话,连茅房都不能上。事先有铜茶炊那儿煎酽茶,又黑又浓药汁子一样,直着嗓子灌下去,舌根得苦上半宿。

原本大伙儿都准备轮流喝去了,却听荣寿立在案头劝谏,“主子,围场上不像宫里,今儿不赶着歇下,明早上另起一围又得颠簸,怕爷身子受不住。”

长满寿巴巴儿看着皇帝,“都说鹿血助睡,前头一杯下去没见起色啊。”

“鲜鹿血这上头不管用,得是晒干的并黄酒吞服,据说立竿见影。”荣寿不管长满寿斜眼儿,又道,“主子先前喝血也只喝半盏,想是力道还够不上。您晚上睡不踏实是老毛病了,奴才心里惦记圣躬,一早就嘱咐人取血晒得了。整块儿的,吞起来不费劲。也别拿花雕送服,奴才京里带了三河老醪出来,您热腾腾的闷上一口,保准管用。”

皇帝这两年睡不好,说起这个宫里的御医也束手无策。如今成了顽固的老病根儿,什么药都不管用。自己想想也确实是架不住,明天五更第二围就得圈出来,马背上翻腾靠体力,总不能在外臣面前落了短。

荣寿一看皇帝有了松动,狗颠儿的往上一纵,“那奴才这就去办,主子您先歇一阵,什么也别想,心里装着事儿,对疗效也不好。”临走又吩咐长满寿,“你张罗张罗,不相干的人都散了吧!主子跟前留下琼珠和素以伺候衾帐就是了。”

长满寿嗳了声,抬眼看看素以,那丫头耷拉着眼皮睡着了模样。他憋了口气,知道荣寿这老小子要使坏了。大宴时那碗鹿血万岁爷没喝完,这叫他没想到。眼下荣寿要进献干血来,里头未必敢下药,不过火头不旺加劈柴,他有他的算计。一根取灯儿火苗子小,三五根的聚在一起,那划拉出来也能照亮半间屋子。这会儿留下琼珠和素以是要来个待选?怕没这么简单吧!

御前站班儿的太监宫女都支出去了,他临走对素以努嘴,也不知道她看见没有。他又瞧瞧琼珠,那姑娘很有成算的样子,看着就比素以会抖机灵。

他扶扶额,大伙儿都看造化,也不是非得二选一。刚才在外面那一出就能咂出味道来,论感情,万岁爷还是偏向素以的。就是琼珠瞎猫碰着死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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