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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面和花朵-第1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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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而是暴风雨之后的平静,「她」终于由衷地幸福地说: 
  「我的舅舅,这真是一个谜语的时代呀。」 
  冬天了。窗外飘着雪花,屋里烧着火炉。我们围着火炉品着麦爹利或是吃着一牙一牙的鲜红的西瓜。说一说我们的往事,看一看我们的现在,论一论我们的英雄,再猜一猜我们的谜语。过去历史上几个悬而未决的问题,现在都能心平气和地重新予以讨论──虽然讨论不讨论都一样,纯粹是为了闲磕呀。包括小麻子在迁徙路上瘟疫之中如何出生的,到底是谁上了他娘沈姓小寡妇的身,也可以翻出来消磨时间。是老曹或是老袁,是像猪蛋那样的猪或是一条像小刘儿一样的狗?。。。。。我们怀疑了这个,接着又怀疑那个,虽然到了最后我们也没弄清到底是谁,但是我们还是没大没小地乐了一把。时间在我们面前已经不具意义了。我甚至开玩笑说,真不行的话也可以怀疑我嘛,在你没有出生之前,从三国到迁徙路上,我也一直是一个风云人物呢,也是值得怀疑和可以怀疑的;倒是麻脸姑娘摇着手说: 
  「你还是可以排除的。不然我们现在不就成了『父女』或者是『父子』那我们不就成了乱伦了吗?」 
  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你就可以看出当时我们家庭和平、民主和自由的空气了。至于老曹老袁,蚂蚁牛蝇,基挺.米恩,巴尔.巴巴,瞎鹿六指,俺爹刘全玉和俺舅爷郭老三,莫勒丽和女兔唇,大美眼和前孬妗──他们的生存过程,也仅仅是供我们磕牙的一个偶然的话题。你们说你们有世界上最幸福的时光,我们说我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看着粒粒麻子,在炉火熠熠的红光中闪亮和跳动,墙上贴的是谜语,地上跑的是老鼠,锅里煮的是稀饭,稀饭之上「滋拉」「滋拉」贴的是玉米饼子。你刚从雪地里回来吗?我的夫君和亲亲,过来,让我给你掸一掸身上的碎雪。让我给你摘下来头上的斗笠。你可以把头再低一些吗?别让我摘你斗笠的时候,再扯着你的头发。看,你头上的温度是多么地低,我的冰凉的小手这个时候倒是显得烫人。你的披风也让我给摘下来吧。你枪头上挑的是和麦爹利不同民族风格的二锅头吗?你当年在欧洲呆了那么长时间,还没有忘记故乡吗?让我给你在火炉上热一热再喝。喝冷酒的毛病要改掉,不然写起字来手就要手颤。你的靴子已经在雪地里给踏湿了吗?赶紧脱下来让我搁在火边烤一烤。你的袜子也扒下来,你冰凉的脚,就一下伸到我怀里和我的裤腰里吧。夜里辛苦的是你,白天辛苦的就应该是我;外边辛苦的是你,家里辛苦的就应该是我……这就是我在谜语时代一个并不特殊的日子里度过的普通时光。这是千把年来我度过的最好的最安静的日子。小麻子轻轻说话,没有动不动就站起来。异性关系中我历经苦难没有找到的境地,现在我在同性关系的谜语时代轻易得到了。我在我曾经反对过的时代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当我喝着烧酒喝得醉眼蒙胧的时候,我有时候幸福和感动得当然也就是辛酸和感慨得──不由就摇着头一个人「嘤嘤」地哭了起来。这个时候麻姑娘上前一把抱住了我,把我的头抱到了「她」的怀里。到底过去是一个叱咤风云的英雄因为过去的暴烈所以现在就更加温柔除了这个还和没有历史根源的温柔大不相同的地方在于:这个时候「她」只是温柔地抱着你,并不喋喋不休地问话──诸如此类地: 
  「你怎么了?」 
  「你到底怎么了?」 
  「你这是干什么?」 
  「有什么你不会说出来吗?」 
  去你妈的蛋。如果我有什么我能说出来我还一个大男人在这里「嘤嘤」地哭吗?过去这样的场面我们遇到的还少吗?但是我现在的麻脸姑娘却从来不说这些废话和混帐话。不问你「怎么了」「干什么」和让「说出来」。她什么也不让我说,只是一个劲儿抱着我的头摩挲着我的脸。世上有几个可以任着你「嘤嘤」哭而不让你说出来的女人呢?如果已经是这样,我们也不用回故乡也就干脆呆在欧洲或是美洲了,我们也不用搞同性关系就呆在异性关系得了。──我的麻脸姑娘,不但这个时候不问,过了这个时候还是不问,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她」伟大的麻点还不仅表现在这里,「她」更加伟大的地方在于,当我「嘤嘤」和幸福的时候,「她」的心也真的在流泪和真的感到幸福。因为有时「她」在幸福之中,会突然有些惊醒和后怕呢──时时刻刻「她」倒不追究我,但是在一个突然的正在幸福和「嘤嘤」的时刻,「她」会突然追究时间和日月: 
  「我们真能永远这样下去吗?」 
  「打麦场上再不会送来你阵亡的消息吗?」 
  「邮递员永远不会到我们的村庄来吗?」 
  幸福得都对日子担心了。就像八月十五的月饼一样,甜得都有些发腻了;就像一觉醒来我们见到梦中的情人站在我们床前一样,这是真的吗?「她」对这景象都有些担心了。看着一顿好的筵席,就摆在我们的面前;看着一个庄严的时刻,马上就要来临;看着一场悲壮的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一切都天遂人愿,这时候我们倒对这庄严时刻的到来和我们自己的出现有些担心和不自信了。我们到底是一些从旧社会过来有着受虐和被虐倾向的人,我们要故意咳嗽两声,来打扰来到的庄严──不故意破坏自己一下,我们怎么能放心去消受这一切呢?再好的电影,我故意不看两眼,然后再抬起我的头。我的小鸽子和小母鸡,我的小麻脸,我们生活得都对幸福有些担心和恐惧了。我们对我们的日常生活都有些提心吊胆了。历史不会退回去吧?梦不会再醒来吧?邮递员不会再到打麦场来吧?打麦场是我们恋爱和温柔的蚊子飞舞的地方呀。但她的担心也恰恰是有道理的。在几百年之前,也就是在这个地方,我们故乡的英雄小麻了出门闹革命去了,他的那个老杂毛爹爹瞎鹿,不就是每天到这同样的打麦场上,日复一日地拄着拐杖焦急地等待邮递员送来儿子阵亡的消息吗?风吹着他雪白的胡须。现在的瞎鹿虽然早已经变成了另一个冰雪溶化的无有,成了忠贞爱情和至死不渝的典型和模范,但是这个时候我的哥哥和亲亲,我担心的倒不是在打麦场上有人等我我死了现在幸福得也够本了我是怕别人像当年等我一样再在那里等着你。这样的日子里可以没有我,但就是不能没有你;在没有你的日子里,就等于这里没有了谜语;我们已经习惯了有谜语和有颠倒和疯狂夜晚的日子,如果突然有一天断线了、断电了、停水了、白天和黑夜都变成了空白,这样的日子就算我有勇气活下去,但是这种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所以我要把手日日夜夜地吊在你的脖子上。当你在床上和在家里的时候,我可以给你端尿盆和执炊;但等你醒来和要出门的时候,我就要跟你大吵大闹。我就是不要让你出门嘛。如果你为了我们的幸福生活当然不是为了别的为了别的连讨论的余地也没有如果你是为了我们的幸福生活非要出门的话,那我也须臾不能离开你的身旁,你也得把我吊到你的脖子上或是你的裤腰带上;或者就像当年的娘放小刘儿一样,干脆就放到你的裤腰里得了。到了这个时候,你的谜语就不是一个谜语而是一种和一股气了,它已经成了我的生命之源当然我就不能傻呵呵地等着有一天我成为无源之水和无本之木。哥哥,你不会遭到别人的暗算吧?你不会蹚着别人的地雷吧?别人没有在暗地里嘀咕你你也没有有在暗地里嘀咕别人吧?我们是不是就这样须臾不可分离地永远呆在一起了呢?这种和平时光是不是就永远在我们的院子里、在我们的房子里、在我们的床上和我们的身上千古不变地永驻了呢?是不是就真的千秋万代和地久天长了呢?是不是就成了铁打的江山和流水的兵了呢?我的哥哥──这个时候我麻脸姑娘倒是撕心裂肺和歇斯底里地大喊了一声── 
  「你回答我!」 
  ……如果不是沈性小寡妇这个我们共同的老朋友的出现,我们的日子就这么日复一日地过下去了。麻脸姑娘在火炉前坐着的时候,「她」的腿已经叉得很开了。脸上总是含着微笑,头上总是插着山花,皮肤里总是溢出新娘的永不散落的清香和肉香,手上总是戴着「叮当」作响的生活的玉环身上总是戴着我给「她」加上的圈套──戴着这圈套和镣铐跳舞,「她」脸上还露出由衷的幸福和满足的笑容。笑逐颜开和笑口常开。围裙永远是干干净净的,表明着对生活充满信心。不但是我,就是我的邻居们,看到村庄里硝烟弥漫和战火四起,一切都不是我们带着理想和梦想来到故乡时所想象的──当一个社会和爱情理想到了故乡和实践的过程中,怎么时间不长就让我们措手不及地感到走味和变调了呢?怎么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呢?怎么说变化就变化了呢?怎么一下子就是90度的大转弯甚至是180度的大掉头呢?但我们又想,这就是事与愿违也就是事物发展的普遍规律吧。本来你在救一条毒蛇,谁知毒蛇一苏醒就把你给咬了呢?本来你是培养小刘儿作为自己的接班人,谁知道这个接班人还没等到上台连你死或者退他都等不及马上就要搞政变和抢班夺权了呢?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老孬怎么就赶上好时候和遇到知心的和贴心的一成不变的人了呢?他怎么就是故乡的一个例外呢?他家怎么就是故乡的一方净土呢?这一家子怎么就这么一声不出和闷着头关起门在那里幸福呢?怎么他们之间就不出问题呢?腿和皮肤到底是怎么保持的呢?你真让我们羡慕,你真让我们嫉妒。你们没有出问题。你不但给自己而且也给我们带来了欢乐和微笑。当我们见着这对当然我们也不常见到他们都是关起门来和闷着头在那里两个人幸福这一点幸福总是自己独享这一点倒让我们不太满意但有的时候我们也能见到他们和分享一点他们的欢乐和幸福呢,这个时候连我们自己都不乱和不闹了。我们这时就像幼儿园的孩子给叔叔阿姨表演节目一样,我们总是由衷地随着大人的拍子在那里摇头晃脑地唱: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麻脸姑娘和老孬叔叔在微笑和风度,就是这么长久地留在我们的心中。他们给我们的同性关系的故乡,空前也是绝后地开创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和开了一代我们所理想的故乡新风。它给我们画上了一个时代的圆满的句号。──看看吧老弟,这就是当时我的邻居们和乡亲们对我们当然也就是对我手段的评价。这一切是怎么得来的?老舅我靠的就是三个不变的谜语。 
  远看是一个灯笼,近看还是一个灯笼,上边有话多大窟窿 
  「咕叽」或者是「滋拉」 
  蚊子落到哪里了? 
  如果不是沈姓小寡妇这个老朋友的出现,我们幸福的日子还真的就要这么地久天长了。但不管是什么事情,时间就怕久呀,时间就怕长呀,时间能改变一切和能带走一切呀。如果真如我们所想,如果真是我们的理想,如果真如我们的模样,我们的故乡到了现在,说不定会是什么样子呢──说不定我们所倡导的一切和我们正在做的一切,真的要蔚然成风和要推到全世界去了。那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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