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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黎斯特-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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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不甘心。」我愁苦地回答。



「我就爱你这一点。」她说道:「当你在小客栈的小房间里喝酒时,难免会对人生疑虑困惑;然後你就会大怒,正如你大怒而反抗其他事物一般。」



明知母亲不是谴责,我却不自禁号啕大哭。母亲掏出手绢,从中拿出一些金币来。



「你会恢复的。」她说:「目下,死亡之惧暂时弄糟你的生活,如此而已。然而生比死更是重要,不久你就会体认此点。现在听我说,医生和村里相当懂得医术的老妇,他们都同意我已时日不多——」



「别说了,母亲。」说完,我意识到自己的自私,话却已收不回来。「这一次不许再有什麽礼物,把钱收回去吧!」



「坐下。」她指着火炉边的凳子说,我勉强坐了下去,她坐到我的身边。



「我晓得你和尼古拉斯商量过出走的事。」她开口说道。



「我不会走的,母亲——」



「什麽,非等我死不可?」



我没有回话。内心怆痛阴郁,张惶失措,又不知如何传达真确的感受。在我眼前的女人,脸宛如蒙上一层面纱,此刻随一息犹存,不久却将香消玉殒,不仅身体腐败烂掉,一缕芳魂更将在地狱盘旋失落。可叹她一生的受苦乃至生命终结,只不过是一场无谓的虚空。



远离的村庄,依稀传来村人的吟咏喃喃。



「我要你去巴黎,黎斯特。」她说道:「我要你拿这些钱——这是来自我自己家的全部仅馀。当我的时刻来到,我希望知道你身在巴黎,否则,我会死不瞑目。」



我大吃一惊。多年前我从意大利剧团被带回时,她备受打击的表情在记忆中闪现。我审视她好一会儿。她劝诱的语调像是在生气一样。



「死亡的来临已够让我吓坏了。」她说道,声音几近乾涩:「如果垂死之际,我不确知你人已在巴黎,你已寻得自由,我警告你,我会急疯的。」



我以眼神质疑又祈求着说:你真的这麽想吗?母亲?



「我强留在你身边,跟你父亲一样居心不良。」她回答:「不是为了家族自尊而是为了一己之私。如今我要稍做补偿。我要看到你的离去,我不在乎你到巴黎後做什麽;你唱歌,尼古拉斯拉琴也罢;你在圣哲曼市集表演翻跟头也罢;去吧,去做你想做也将全力以赴的事!」



我的手臂抱着她,起初,她僵立着;然後她软弱而融化似地紧靠着我。在她感情一无保留的刹那,我多少了解她一向仰制的缘故。她哭泣了,这也是前所未见的。凄苦之中,我深深喜爱这一刻,又为自己的喜爱而惭愧。但是我不让她离开,紧紧抱住她,无视以往的禁忌一再的亲吻着她。那一刻里,我们如一体两面地相拥相亲着。



渐渐的,她冷静下来。她觉得话已说分明,所以缓慢却坚定的推开了我。



她仍然留下来说了许多话,说了一些我从来不详知的事。譬如她总是目视着我出门打猎,内心感到不可思议的欢欣;当我怒诘父亲於哥哥,为什麽我们的生活非得一成不变时,她更感到类似的愉悦。她以近乎诡异的方式,谈及她俨然视我为她解剖中秘密的一部分,甚至视我为她的器官组织,这是一般女人少有的感觉。



「你是我向往的须眉之身。」她说:「所以我把你留下来,唯恐生活当中失去你的存在。如今把你送走,是我老早就该做的事。」



她的话吓了我一跳。我从来没有想到女人会有此感受,而去会明确地说了出来。



「尼古拉斯的父亲知道你们出走的构想。」她又说:「客栈主人听到你们在讨论。所以最重要的是你们要马上离开,趁着黎明之前搭驿车走吧,一到巴黎立刻给我写信。在圣哲曼市场附近的圣婴公墓,有人可以专门帮忙写信。找一个会写意大利信的人,那麽你的信,除我以外就没有别人看懂了。」



她离开了我的房间,我几乎不相信刚发生的事。我呆呆站立许久,瞪着眼前的床和草垫;瞪着两件外套和红色披风,还有炉边的那双皮鞋;瞪着窗子小缝隙外,我熟知的大片黝黑山丛。在那珍贵的一刻,我内心的黑暗和阴悒已一扫而空。



我冲向楼梯,冲下山到村里去。我要找到尼古拉斯,告诉他我们要去巴黎。我们将出发,这回再没有人能阻止我们。



尼古拉斯和家人一起在观看营火。一看到我,他立刻过来用手环抱我的脖子。我揽住他的腰,把他拉开,远离人群和大火,我们走向草原的尽头。



春天里,空气闻起来翠绿而新鲜,甚至村民的咏歌听起来也不那麽吓人了。我开始跳舞。



「去拿提琴去!」我说:「演奏进军巴黎的进行曲吧!我们清晨就出发。」



「我们在巴黎如何养活自己呢?」他双手佯装拉琴,嘴里轻轻哼唱。「你将射杀老鼠来做晚餐吗?」



「别问我到那里以後要做什麽!」我说:「最重要的是我们得先抵达那里。」



第一部:雷利欧熠熠上升7



不到两星期後的一个中午,我站在圣婴公墓的人群当中。古老的拱形屋顶,发生异味的开放墓园,这是我见过最奇特引人的市场。



站在人声嘈杂於臭味熏人的市场中,对着帮人写信的一位意大利代书,我俯身叙述给母亲第一封信的内容。



是的,经过日夜不休的旅程,我们已安然抵达巴黎。我们在西提岛找到房间,双双感到无法形容的兴奋於快乐。巴黎即温暖又美丽,其炫耀、迷人远远超过任何的想像。



我多麽渴望能亲自提笔写信给她。



我渴望能告诉她我的所见,高高耸起的大厦,古老的蜿蜒街道,街上乞丐、小贩於贵族熙熙攘攘;四五层楼高的房屋屹立在拥挤的大路上。



我渴望向她描述各式各样的车辆,玻璃於镀金混合制成的车厢,一路轰隆,气派十足地驶向新桥,圣母院大桥;川流不息地经过罗浮宫於皇宫。



我渴望对她描绘诸等人色,绅士们脚着足指绣花长袜,穿着彩绘便鞋,跌跌绊绊地走过路上泥泞。女士们头套镶珠假发,身穿以鲸鱼骨框起的蓬松丝绵长裙,在街上行走。还有我第一眼看到玛丽安东尼皇后,她满不在乎地漫步在杜勒利花园。



早在我出生之前,母亲已见过市面好多年了,她跟外祖父曾住在那不勒斯、伦敦於罗马等城市。可是如能亲自告诉她:我在圣母院聆听圣诗大合唱;在拥挤的咖啡屋,和尼古拉斯及他的老室友,一边饮着英国咖啡一边谈天说地;打扮一如尼古拉斯的华丽——遵嘱穿着他的衣服——并肩坐在法国剧院,仰慕地注视舞台上的演员。我若能亲自写信,让她知道她的付出终有代价,该多麽好!



也许信里最佳的通报,应该是我们所住西提岛的阁楼地址,以及下面的消息:「我已受雇於真正的戏院,正跟随一个演员学习演技,很快就能上台表演。」



信上没提的当然还有很多很多,诸如我们住的阁楼在六楼,每天要爬上爬下;邻居男女屡在窗下弄道相对吼骂;由於我坚持观赏每场歌剧、芭蕾和戏码,我们的钱早已挥霍殆尽。至於我乃工作在大道一家简陋小剧场,比之市集野台略胜一筹而已。做的事是帮忙整理戏服,卖票,清扫,赶走惹事生非的混混,这些事更不宜入信了。



然而,我和尼古拉斯仍感置身天堂!他的情况没比我好多少,城里正经的交响乐团无意聘请他,他只得在我做事的野台小乐队,当起小小的独奏者来。当我们实在囊空如洗,他就真的在大马路即兴拉琴,我站在他的旁边,举着帽子向路人讨赏。我们坦荡毫无愧色!



每晚,我们带着便宜的酒,和甜美的巴黎面包,一曾楼一曾楼地跑上我们的住处。比起在阿芙跟古堡吃的无聊食物,我认为阁楼的面包和酒不啻神赐美食。在烛影摇曳之下,阁楼更是我所住过最美妙的地方!



前面我已说过,除了小客栈外,我极少住过木头小屋;如今我们住在阁楼,天花板和墙壁俱是灰泥;这是真正的巴黎,地板是发亮的木头,小小的壁炉附带有新的烟囱,烟囱还真能通风哩!



所以睡在凹凸不平的草垫,恶邻天天吵架扰眠又有什麽关系?我们走在巴黎街道一连几个钟头,手拉手穿越大街小巷,纵浏览商店橱窗中各色珠宝,精致碟盘、壁毯和雕像,此间富裕之况乃我前所未见。甚至冒气带臭的肉市场,看上去也别有风味。城市的喧闹嘈杂,成千上万的工人、店员、艺匠於来来往往的人群,不眠不休地进行各种交易,又何尝不引人入胜!



若非我在赃兮兮的小巷看到弃,或是在沙岸区看见枭首示众的死刑,我已能逐渐忘怀小客栈於阴暗惨淡的幻象。



可惜的是,在沙岸区的枭首示众,经常会碰到的。



每次碰到,我总情不自禁呻吟出声,全身抖索,忍不住胡言妄语起来。虽然还不至於着魔狂乱,却也几近心神涣散边缘。尼古拉斯只得采取断然措施。



「黎斯特,不准再谈什麽永恒、不灭於一无所知!」他恐吓说,只要我敢嘟囔一句,他不是狠打我一顿,就是要死命摇散我的骨头。



薄暮幽暗之际,是一日当中我最讨厌的时刻;不管看到或没看到死刑,不管那是开心还是焦虑的一天,我总不自禁要发起抖来;只有一样事能解救我,那就是灯火通明的剧院,於其温暖和兴奋的氛围。所以,每当黄昏来临,我总要确定自己安然置身剧院之间。



在当年的巴黎,大道上的许多剧场即非正统也不合法,只有法国剧院、意大利剧院是官府认可的表演场所。在这两个剧院,演出系列的正统戏码,包括悲剧和喜剧,包括拉辛、柯尼里的伟大伏尔泰的有名剧作。



不过意大利的老式喜剧是我的最爱。装疯卖傻的老头,身穿五颜六色的丑角,虚张声势的无赖;他们和走钢索、翻跟头、玩杂耍、演傀儡戏的艺人混在一堂,在圣哲曼和圣劳伦市集的野台,插科打浑,无所不演。



大道剧院的缘起,正是这些市集野台戏的更上层楼。在我们的年代,正当十八世纪最後几十年,沿着杜登波大道,永久性的花稍小剧场,盖了一家又一家。观众多是付不起昂贵票价的贫穷小市民;却也吸引了不少真爱看戏的戏迷;包括许多贵族和富裕的小资产阶级,坐在包厢里看「街头大戏」。小剧场活泼有趣、栩栩如生的表演,比之艰涩僵硬的拉辛或伏尔泰戏剧,观众恐怕还看得更津津有味!



意大利老喜剧正像我以前知道的一样,充满即兴韵味,演出虽是陈年老戏,却每天充满了新鲜於变化的逸趣。这些街头大戏除歌唱之外,尚包含五花八门的胡闹逗乐;不单是为迎合观众口味,也因为乃情势使然;否则将因正经演出,被指控有意打破正统剧院的独占事业。



这类街头剧场都是破坏的木头建,座位不逾叁百;小舞台於所用道具则不失其高雅;舞台帷幕是华丽蓝色天鹅绒;私人包厢也有幕隔开;最重要的——或至少对我来说——男女演员的演技,妙趣横生而去才华横溢。



纵使非为逃避黑暗的惊恐,或远离如尼古拉斯坚称的「致命性疫 」;穿过舞台之门的那种狂欢兴奋,还有什麽能比得过?



每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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