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髑髅之花 作者:司马宣王(晋江银牌推荐高积分2014-09-11完结)-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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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叛徒。”她的唇哑然微张。
  你以为你在爱她。而你只不过在背叛她。
  “我不想死,更不想她死。原谅我,齐丽黛。我们的任务已经不可能完成了。”
  “你怕了……怕成这样……只因你还未尝到失去一切的滋味。”齐丽黛的目光渐渐黯淡,但他能感到,它一直在指戳着他。“你还不曾像我一样,跋涉过爱与爱人的灰烬,一个人赤身裸体地在世上走……”她笑,“等到了那时你就明白,唯有绝望者……”
  她的眼帘垂了下去。
  班珂站起身。
  “你来迟了一步。”他对背后的人说。
  云缇亚一刀格开他,抢到前面去察看齐丽黛的呼吸,尽管他在这样做之前已经预料到了最坏的结果。第二刀紧随而至,对方没有招架,只是略略躲闪。他不知道班珂是来不及招架,还是不愿或不屑这么做。
  “是你出卖了计划?!”
  班珂侧着头,眼角如剑斜挑。“你知道她偷出来的印章和符信都是假的吗?你知道阿玛刻的部队一直在等,只等接到伪造的军机函,立刻就顺藤摸瓜将我们一网打尽吗?”
  云缇亚怔住。
  他忽然意识到班珂在用茹丹语对他说话。只有在极其特殊的情况下,他们才会用旁人听不懂的家乡语言交谈。从齐丽黛怀里探出的符印,鲜血淋漓,攥在他手中。是的,他清楚,执掌了多年的第六军军印,他对这东西理应像自己身上的骨骼一般熟悉——形状、重量、色泽、纹路,乃至最微小的缺口与瑕疵,全都一模一样,然而他把触之下只有一种越来越明晰的陌生感。他清楚。它不是真的。
  它不是真的。
  “齐丽黛应该也怀疑过这一点……但你一直没有给出指令,她不可能擅自改变计划,取消行动!这是诸寂团的铁则,而她只不过在赌……赌你的决断和眼光!萤火!是你害她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可你为什么要杀她!你明明能阻止——”
  班珂大笑。“因为,”他说,“我想活啊。只有出卖才能让我活下去啊!”
  长刀尖唳。云缇亚只觉血液中一个咕咕作响的空洞被引燃了,他在再次挥动武器前没有丝毫犹疑。班珂不再退让,腕刃一弹,带着曲线锯齿的刃口卡住薄锐刀锋。“我曾替吉耶梅茨驭主卖命,以为他能赶走舍阑,还给我们一片安宁故土!我曾替你卖命,以为你会兑现诺言,一切结束后就送我们回到东方!我只相信茹丹人,相信我的族人,以为你们都和我一样尝够流离失所的滋味,魂牵梦萦的只有家和家园!我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男人,哪像你,”尖刃交穿,火花在暗夜里如萤飞溅,“哪像你明明也有自己珍重的人,却不想着好好为她而活,反而只想为一群跟你素不相干的家伙去死!”
  “懦夫!”云缇亚吼道,“你这懦夫!”
  “——凯约死了!他的头已经挂在了海因里希的马鞍上!”
  空气撕扯锋刃,一丝颤动扩展到了挥刀的手腕。云缇亚悚然抬头,忽觉天暗得像是深渊,沉沉倒悬,几乎要将人吸噬进去。班珂乘机挡开他失了力的一击,将提灯掷过旁边矮墙。墙外是废弃的打谷场,麦秸在茅棚的遮盖下迅速燃烧,火舌向渐小的雨丝舐去,浓烟漫卷。那道深渊仿佛裂开一个口子,从里面纷纷涌出死魂和颤栗的血光。
  ……它们在他头顶旋转着,让他手里的利器、他唯一的战友变成了羽毛那么轻的物事。
  '而你也不可能成为他了'
  “你不相信……不相信又怎样?就算那颗脑袋是陷阱,那也表示海因里希早已知悉了我们的行动!我们的一切密谋,全落在他指掌之中!”班珂仍在笑,笑得撕心裂肺,他没有疯,云缇亚知道,他此刻依然清醒,至少比起站在他面前的对手而言。“你在定下这个计划的一瞬间就已注定不可能成功了!即便你万般缜密,你也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你看错了我!”
  火焰凶猛升腾。
  “班珂。”云缇亚嘶声说。他仿佛在一座通向头顶那深渊的长桥上奔跑,每吐出一个音节都感到身后的砖石坍塌一尺,他再也回不到自己尚未作抉择的过去。“……班珂!!”
  “走!”
  班珂纵身踞在矮墙之上,形状骇人的腕刃已完全舒张开来,如海鲨排齿,但这并不比他眼里的光更加锐利。“想现在就为诸寂团清理叛徒?你有把握在足够让你脱身的时间内打倒我?”火势顺风蔓延,从哨塔那边传来的士兵的喊叫愈来愈近。“如果我是你,我才不会毫无意义地在这里耗上性命!走!走啊!”
  '你甚至没有被毁灭的价值'
  “走啊……”
  他听见班珂极力按抑的咆哮更低了下去,那是一种近乎呜咽或恳求的声音,“在我下决心连你一起出卖之前……”
  他只能走。
  一个人走,在业已失去了目标的道路上走。夜雨滂沱,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双腿或快或慢僵硬的蹩动。
  他所迈的每一步都无法再折转往其他方向,于是这块能用步伐丈量的大地正在不可逆转地缩小。他的路越来越逼仄,但黑暗的止境并未如他想象的那样到来,以一个终结的姿态迎上他的身躯。他手里仍有刀。那是除了他的肉体以外仅余的东西。
  雨水像鞭子一样甩过他的耳廓。
  ……那时他还没有想起仍有一个人在等待他,也并不自知她已被他放到心底里最后一个位置。当他想起时,恍惚天幕四合,密不透风,深渊在他头上啸叫。一只朝死尸俯冲而下的兀鹫。
  你注定不可能成功了。
  桥梁紧随着他的脚后跟塌成齑粉。
  他再次遇到了一生中最强大的那个对手。另一头丧群的狼。一天一夜的追逐,他受了重创。血液捐弃身体的滴答声让他以为自己犹在雨中。
  你注定不可能成功了。
  而此时,手穿过她的怀抱举起,甚至连两把紧握着的利刃也属于幻觉。
  他知道它们是空的。
  一无所有。
  你注定不可能成功了。
  可是爱丝璀德,我仍然能拥有你吗?仍然能……保护你吗?
  他张开口。
  (但他只不过在重复被另一个人告知的言语)
  他真正想说的话早已如从渴死者手里漏走的沙一般流逝了。
  “快走……你,凡塔,夏依!快!离开这里!”
  ******
  凡塔爬出翻倒的马车。黑烟和红焰在她的视野里抹成了一张巨大鬼脸,悬浮在小教堂屋顶上站着的那个人背后。
  他向前迈步。慢,却稳健。
  被砍伤的手臂血如泉涌,可这并没让他的举动露出丝毫破绽。他的武器是一对茹丹弯形匕首,握在下垂的手中,刃朝地面而匕尖轻挑,那看似是一个松散的动作,但它传递着绝不容近身的锋利信息。
  风扬起他被撕碎一半的面幕。鹫鸟展开了它的翅膀。
  云缇亚将爱丝璀德按在墙上。“没能一刀解决,让这家伙流了点儿血,”喘息着,他似乎明白她的表情要询问什么,“它的爪子比以前更锋利了。”
  她攀住他的袖角。“你……”
  “我能应付。”
  男人从屋檐飞身跃下,一刹那间,风声灌入爱丝璀德耳中。她倏然抬手,银光激射而出。那人只是稍稍侧下腰,下落的姿势让他未能完全躲开。凡塔捂唇惊叫,但弩箭没入那人肋间,恍如树枝投进泥潭,寂无声息。他的猛扑之势毫无滞碍,云缇亚仿佛对此已了然,挥刀截上。刀匕相交的连串脆响,显得方才那一瞬的静寂更令人心悸。
  凡塔扑上前,此刻,所有积压的恐惧不可思议地被抛诸脑后,她知道爱丝璀德为了那一箭倾注了多少心力。盲女的身子软软后倒,犹如一根绷断的弦。女孩接过她的袖弩,奋力端起,几乎察觉不到自己的手正在颤抖。
  “没用!”云缇亚旋舞一刀,在对方格挡的间隙借力纵上道旁废垣,以居高临下来赢得片刻的喘息之机。背部的创口再度裂开,他似能听见风通过它嘶嘶地涌入胸腔。“把那东西放下!如果不能给他造成致命伤……就没有任何意义!”
  冷光封住了他的话。它在另一个茹丹人手中宛然获得了生命,甚至已不属于它的操控者。仿佛在黑暗里幽禁已久的猛禽,蓦地冲破樊笼翱翔而出,缄默的尖喙和利爪森森寒亮,却有死一般静寂的唳声穿梭如雷电。凡塔良久才看得分明,爱丝璀德射出的箭犹插在那人肋上,但他令人惊愕的技击全然不受影响。没有任何意义。一颗小顽石根本无力阻止巨瀑喧涌。
  不。不可能。
  她终于明白老师为何会遭此重创……这个敌人的可怕之处胜过一切对手。
  他没有痛觉。
  “走!”云缇亚头也不回,“愣着干什么!走啊!”
  一双手拽起了她。是夏依。他的一言不发让她心悸。凡塔搂着尚有知觉的爱丝璀德,火在她抬头之际漫没了半边天幕,只听得四面令人悚然的扑啦啦声,宛如一副庞大的骨架自腐土中立起簌簌抖落身上虫蚁。那是被火惊动的群鸦振翅的声音。
  云缇亚背对着烈火而立,残缺的墙头在他脚下震动,就像一片向上伸展的草叶,勉力地要承负住整个黑沉天空的重量。“来吧,彻卡维!”他大笑,刀锋向外成弧,感到骨髓深处每一条河流都要随这个极具侵略性的姿势溃决千里,“如果打败我还能让你觉得自己不是一无所有……那就来吧!”
  火焰凶猛地奔窜,这条巨蛇会一路吞吃光挡在它面前的所有事物。浓烟开始弥漫街巷。夏依的眼里也有烟,凡塔猜想他还停留在修院被毁的那一夜。
  那一夜改变了他。尽管她不敢想象他所目睹的究竟如何惨烈,但他的沉默几可成为这个问题的回答。愣头愣脑的少年烧死在了火场里。而她身边的好像是个幽影,抿着唇,表情深邃,隐藏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粗粝而坚硬的成份,那本来应该为他增添几分可靠,它带给凡塔的却只有颤栗。
  “火没烧到的街道都被石头封住了!怎么办?爱丝阿姨?”
  “不要慌……”爱丝璀德吃力地支起身,大大小小的伤口与地面摩擦,眼下或许只有这种痛苦能刺得她神志清醒。她怀中,潘格兰涅大抵是哭累了,声音逐渐低哑下去。“这里地势低,有积水,火一时还烧不过来。当心别被烟熏到……找找路障那边有什么缺口可以脱身。”
  道路是被大型碎石和拆下来的断墙堵死的,很高,几个人翻过去得费些功夫。但更重要的是凡塔在那边稍清澈一点的天空下瞥见了棕底金边葵花的旗帜。火是他们放的!他们还在殊死挣扎,想借着一把大火将这个街区的“藏匿者”一网打尽!
  “……夏依。”凡塔蠕了蠕唇。
  “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夏依。”污水绕过她的脚尖,往更低处爬行,她不知道滚烫的是水中的血,还是大火的余温。群鸦悚鸣,它们或许不大喜欢吃烧成焦炭的尸体。让你看笑话了吧?……其实我从来不曾勇敢过。
  一团燃烧着的东西忽然尖叫着飞窜而来,凡塔起先以为自己生出了幻觉。那只从烈焰里侥幸逃脱的老鼠几个打滚,灭掉尾巴上的火,旋即以转眼即无法捕捉的速度消失在墙角后的下水道井口处。它身躯颇肥大,挤过铁栅的时候还使了好几回劲,这情形要放在平常十分滑稽,但此时没人有心思发笑。夏依怔怔地看着它,凡塔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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