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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第4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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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过了草甸,淡绿的草尖在朦胧月色下泛浅银色的光,远处的青山靛黑在夜的边界里,在银光的尽头沉稳涂抹巍然的轮廓,他的轮廓盖住了她的身影,额头那般滚烫地压着,指尖忽然湿润,原来是被他咬住。

“君珂……”那时候他也是这般喊她,低,荡漾如银色草尖。

那一夜他似醉非醉,在她耳边如梦呓,“君珂……这世间丘壑,天下经纬,都在我胸中,原本再无多余位置,但是或者可以再装下一个人,只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那一夜她额头微微出了汗,却不知是被酒气熏染还是被谁给吓的,忽然便清脆地笑起,说,“说个事儿你听,以前我呆的地方,房子都是论面积来卖的,桌面大的地方就要一个月的薪俸,房子是最昂贵的消费品,我们研究所批的地皮不够,经费不足,房间很紧,多少年我都和同伴四人住一间房,四个女人的东西堆得没法下脚,每次在网上看家居装修那些别墅豪宅,我就特别羡慕,居住面积不够,不利于生存指数啊呵呵,后来我就想,以后我发财了,自由了,我要一栋大大的房子,每个房间都可以打桌球,睡觉想横着就横着,想竖着就竖着,开阔,畅朗,不要那么多东西挤着……”

那一夜他在她肩头迷迷糊糊,“君珂,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说,”她笑了笑,停了脚步,月色毛玻璃似的晕着,边缘浅浅一线红,像思念欲泪的眼睛,“其实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想要的人,和我想要的房子一样,没有那许多杂七杂八的阻拦在那里,全部的,通通彻彻的,都是我的。而不是只能占一个角落,对很多事情,很多东西让步。”

他在肩头沉默,久到她以为他睡去,刚刚松了口气,就听见他叹息若吟,“悔不该当年带你那一场酒宴……”

一句至此没了声息,一生里唯一一次坦白表白和委婉拒绝,从此止步于他的自尊,那晚的月色始终没有被天光擦亮,在那漫长的三年里,都没有。

一转眼流年已远。

“嗯……你打算如何处置我?”在纳兰君让开口之前,君珂抢先问了一个煞风景的问题。

纳兰君让的神色似乎黯了黯,良久之后,自失一笑。

何必来这一趟呢,明知道答案的。却还是不死心,像患了重病的人,见着医者便希望那是救赎。

他遇见她,就像遇见劫数,总变得不像自己。

“大燕和尧国如何走下去,朕便如何待你。”

步履沉沉,门户依次关闭,她缩了缩肩,在黑暗中不语。

他敛了眉,回到空寂的寝殿,禁不住一声长吁。

长吁未毕,忽然听见“嗒”地一声轻响,纳兰君让脸色一变,伸手一抄,一枚去掉箭头的短箭,落在他的掌心。

纳兰君让轻轻“咦”了一声——这是大燕皇宫,禁卫如云机关密布,这是何方高手,出入宫禁不惊他人?

他掠出殿外,只隐约看见一道黑影,电射而去,果然极其高妙的轻功。

身边人影连闪,他的十八近身侍卫出现,看见他手中的断箭,既惊讶又不安,急忙要追。

纳兰君让想了想,却摆了摆手,“不必了。”

他回转殿内,取出断箭,箭内中空,捻出一卷小小的纸条。纳兰君让读完纸条,眸底闪过惊讶之色,又隐隐有一丝兴奋。

他拿着纸条沉思良久,又将自己的亲信近卫叫来,殿门重闭,帘幕深垂,很久之后,灯光才熄灭。

天,渐渐亮了。

第二日,纳兰君让上朝,第一件事,就是公布了大庆皇帝被擒的消息。

这个消息,立即引起了朝堂沸腾。一部分人表示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沈梦沉居然自投罗网,大燕自然趁此机会可以夺回冀北,将昔日国土重新收回;另一部分则表示既然掳获大庆皇帝,不如好生利用,挟制沈梦沉号令大庆军队,先和大尧互相消耗再说。毕竟红门教徒号称百万,都忠于沈梦沉,在大燕的势力也没有完全清除,一旦贸然杀了庆帝,只怕红门教徒立即造反,引起局势动荡,不利于当前战事;更有人突发奇想,表示要以沈梦沉为质,驭使妖邪善于暗杀的红门教徒混入尧国行刺尧帝……

纳兰君让不置可否,冷眼旁观,他手下的密卫则潜伏殿内,拿着百官名单,根据往常侦缉得来的消息和今日众臣言行,进行对照推测,不住在那份红底黑字的名单上勾画加注……

下朝之后,自有密卫进行进一步查探,来确定哪些人确实是公忠体国,哪些人却是推波助澜,还有哪些人别有心思。

一个朝会几乎开了整整一上午,中午大家都饥肠辘辘之后才散朝,纳兰君让刚刚下殿,就看见自己的定和殿大太监等在玉阶之下,急得挤眉弄眼团团乱转,却不敢进殿一步。

大燕严禁后宫及太监干政,品秩再高的太监,也不能进入议事大殿。

看见纳兰君让终于散朝,那太监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急急施了一个礼,附在纳兰君让耳边,低低说了一句。

纳兰君让眉毛骤然一挑。

“皇后出宫了!?”

“是……”那太监苦着脸俯伏在纳兰君让脚下,“太皇太后亲自出面,宫中上下,不敢抗旨,皇后,已经被太皇太后接出宫了!”

……

“祖父!孙儿此言千真万确,皇后……皇后确实断臂,仓皇出宫,孙儿如果不是有人相助,此刻也必然还在宫中,不得自由!”韦应跪在定国公膝下,扯着他的袍角,哭得眼泪连连。

定国公端坐在椅上,脸上气色青白交错,十分难看。

韦应说的怎么可能是真的?

韦家从龙重臣,勋爵代表,公侯世家,在朝在野都拥有绝大的影响力,且世代忠良,从不涉入党争,任何一位帝皇,只要他不是痴傻儿,都不会不尊重这样的庞大世家,合则两益,分则两害,当今英华内敛,怎么会戕害皇后,软禁韦家子弟,无缘无故触怒韦家?

一想到宠爱的孙女断臂,定国公便觉得心痛如绞,再想到这件事如果是真的,之后韦家该怎么办?皇后未曾听闻有任何失德之处,如有失德之处,宫中也早已传韦家人申斥,如果毫无动静,冒出这事来,叫人怎么想?

千想万想都觉得不可能,可便给韦应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编造这样的事,定国公韦一思心念电转,已经在思考,是先下手为强,纠合交好勋爵向陛下直接询问,还是早做打算,为韦家避祸?

半晌他推开韦应,声音沉沉,“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祖父!”

“休得多言!”定国公拂袖而起,“此中定有隐情,陛下绝非如此丧心病狂之人,你不要中了别人的彀!”

“祖父,这都是我亲身经历,昭兄弟也当值,他也在场!”

“闭嘴!”韦应声色俱厉,随即转头对呆若木鸡的几个儿子道,“随我进宫,咱们求见皇后娘娘去。”

韦国公在朝中无职,但几个儿子,一个在吏部任侍郎,一个在五军都督府任都督佥事,还有一个外放巡抚,最年轻的小儿子,现在也是兵部给事中,可以说一门煊赫,文武兼备。

几人穿戴齐整,正商量如何递牌子进宫,蓦然步声杂沓,府内的大管事奔了进来,神色仓皇,眼下犹带泪痕。

韦国公心中一跳,这是跟随他久了的老人,当年战阵都见过,最是沉稳妥当,何曾见过他如此府内狂奔,仓皇失态?

心中一凉,眼前便有些发黑,韦国公赶紧扶住桌子,定定神。

“国公,国公……”那管事抖着嗓子,“皇后……皇后娘娘回来啦……”

若在平时,这一声不知该有多欢喜,此刻最后几字竟然破音,带着哭腔,堂中的韦家头面人物,都是官场久混的人精,此刻听得这语气,便知道大事不好,人人僵在当地,面色惨白。

还是韦国公老当益壮,稳得住自己,跨前一步,道:“娘娘呢!快快迎进来!”一边低声道,“振儿,你立即去前院,现在开始,韦府不接待任何外客,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择儿,你召集全部护卫,护在定心堂附近,谁也不许靠近!”

两个儿子领命而去,留下来的是韦芷的亲生父亲,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韦扬,立在当地,脸色发青。

两乘小轿一直抬到韦府内堂,韦国公父子三代抢上一步,原以为两乘轿子,其中一辆必然是凤藻宫女官,不想前头那轿子帘子一掀,出来的中年女子,微微苍白,凤目含煞,赫然是沈太皇太后。

韦国公惊得险些忘记跪拜——太皇太后不是该在外城离翠别宫居住么?怎么会陪着皇后,出现在这里?

沈榕却没让他大礼参拜,自己行到堂中,迎着韦家人愕然而又不安的目光,微微含泪,道:“芷儿那可怜孩子,本宫冒险给接出来了,你们……去看看她吧……”

韦国公心一抖,顾不得礼仪,快步抢到第二辆轿子前,轿帘一掀,整个人便僵在了那里。

蓦然一声惨呼,一个匆匆赶来的贵妇,挣扎着挣脱丫鬟嬷嬷的搀扶,向轿子扑了过来,忘记礼仪,从韦老爷子胳膊下钻了进去,看了皇后一眼,大叫一声:“我的儿呀——”便向后一仰,晕了过去。

晕去的正是韦芷母亲,韦扬的夫人,韦扬此时也扑了上来扶住妻子,看见爱女断臂,老泪纵横,一时众人惊慌悲恸,搀扶的哭叫的撒着手不知道干什么的,又一阵鸡飞狗跳,韦国公霍然回身,大喝,“统统下去!”

他一喝,哭的叫的都吓了一跳,齐齐闭嘴转头看他,眼看老爷子面如重枣,白髯无风自动,已经到了爆发边缘,都不敢再发出声音,韦扬叹息着挥挥手,令人将夫人送入内宅,嘱咐,“不得对内宅女眷多提一个字。”

这种世家大族久经风浪,最初的惊慌过后都很快调整过来,等韦家父子回到堂上,四面已经恢复安静,只是那安静里,含着几分肃杀的味道。

韦皇后被直接送入后堂疗治,她神智晕迷,含糊呓语,不住惊叫,“……你骗我……你骗我……啊……是你……是你要杀我……爹爹救我……祖父救我……救我!”

最后一声凄厉嘶哑,颤颤如落花,半截手臂在半空茫然地挥舞,舞一段绝望而凄伤的轨迹,韦国公老泪滚滚而下,凝视孙女良久,一捂脸,挥了挥手。

皇后被送入内宅,韦国公再回首时,除了眼睛发红,已经毫无异状。他凝视着堂上太皇太后,一步步走了回去,每走一步,眼底泪痕渐渐干涸,神情却越发冷峭。

这锋隐多年的老臣,此刻,好像被孙女的血,再次洗了长刀锈迹,寒光乍现。

堂上,沈榕静静端坐,凝视着看似安静,其实已经处于暴怒状态的韦国公。

她今日来,也是行险,昨夜沈梦沉被擒下狱,她当即命宫中亲信前去探看。她掌握宫禁垂二十年,母仪天下,稳控后宫,以她沈家人天生的智慧手腕,早已将势力渗透得无孔不入,便是后来因为沈梦沉牵累被迫迁宫,不再居住在宫内,她的势力,依旧不是那么好拔除的,要见谁,要救谁,自有一些被她抓住把柄的人,为她服务。

忠心于她的老内侍,连夜传给她从沈梦沉那里得到的答案,换得她一夜未眠,天快亮的时候,她整衣,梳妆,出宫,直奔皇宫,先以太皇太后身份强行带走韦皇后,随即便改装小轿,直奔韦府。

“韦一思拜见太皇太后,并斗胆请问……”韦国公俯伏在阶下,肩头微微颤抖,“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榕端起茶,小心地不让自己的胭脂落在茶盏边,自从迁去别宫,她的供给大不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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