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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第1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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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让之间,现在要想信任对方,也不容易。这些事不是一时半刻能看出效果的,我们先找个地方,安心地等。”

他拉着君珂,取出点易容用具,简单改了改容貌。随即绕过几条街道,此时街上已经渐渐有了行人,只是大多神色不安,频频往城门和城北方向张望,并不住交头接耳,两人都是普通装束,坦然混入人群,在城西北一家普通的染房门口停住。

“李大妈,我们是鲁南王二强他朋友,听说您这里有活计,现在还需要人吗?”纳兰述憨里憨气开口,居然一口鲁南口音,配着他染得黧黑的皮肤,活脱脱一个乡下小子。

院子里一个正指挥伙计把布匹下染缸的胖大妈抬起头来,打量两人一眼,撇撇嘴,“乡下人,身子骨怎么还这么细?来做工可以,包两顿吃住,一年一两工钱,年底结算。”

这是相当黑的价钱了,普通小工,一月一两银子也是该有的,这老娘们可好,一年一两,还是年底才给的,万一有什么不好,工钱给扣了,还得白做活一年。

但也只有这样的黑店,才敢不问来由就招没有路引铺保的伙计,这些店多半都有官府背景,纳兰述竟然连这种关系都有。

“好唻,有得吃住我们兄弟就满意了。”纳兰述抓抓头,憨厚地笑。

这动作活脱脱就是学的鲁海,君珂心中一痛,眼圈顿时微红,赶紧垂下脸掩饰。正好那胖女人在问纳兰述,“你这兄弟怎么不说话啊。”

“他哑巴咧。”纳兰述将君珂揽过来,温存地摸摸她的头,“又想家。”

君珂心底一暖,攥紧了他的手。

“得了,别在这现兄弟情深了,王二,带他们进去收拾,整理好了就开始做工。”

两人跟着一个伙计进门,进了二进院子一间破旧的大屋,一进门就是一股酸臭冲鼻,脚臭汗臭还有长久不晒的被褥散发出的馊臭,君珂险些吐出来,看一眼纳兰述,他面无表情,丝毫没闻到的样子。

屋内是大通铺,被窝卷挤得像沙丁鱼罐头,那伙计冷冷对墙角一指,“你们俩个,以后睡这里。”便理也不理他们出去了。

等人走了,君珂才悄悄问纳兰述,“你从哪找到这样一个黑店?”

“燕京不需要铺保,并有一定官府关系的黑店有十三家。”纳兰述平静地道,“这是地理位置最好,出入相对有退路的一家。”

君珂沉默,微微震撼——纳兰述的意思是说,这十三家他都有布置,单看他愿意用哪家。换句话说,悠游自在的尧羽卫和纳兰述,果然未雨绸缪,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都不曾放松了警惕。

“我们出去干活,不要引人怀疑。”纳兰述揽了她的肩向外走。

君珂没有反对,眼神低垂——两人从城门汇合开始,纳兰述很明显一直在试图回避和她过多交流,似乎害怕她询问什么。

这个发现让她心底有点凉,然而却不打算寻根究底,现在不是打破砂锅的时候,燕京危机四伏,云雷还在城门外,她必须先把一切心事放下,和纳兰述通力合作出城,然后带走云雷军,否则一旦云雷军为了她在燕京城外被包了饺子,她到死也没脸去见那些盟下大爷。

两人出了屋子,立即便有人将他们带到后进院子里,指挥他们将厚重的布匹下染缸,院子里所有人,都有一双怕人的手,蓝紫深黑,粗糙起皱,被各种染料经年累月地浸染,早已不辨原先颜色。

纳兰述不让君珂接手染布,只要她负责搬运布匹,郡王爷修长白皙的手,在热气腾腾的大锅前搅拌染料,在翻滚着各色色彩的染缸里捞起布匹,红黑蓝紫各色布匹在手指间翻飞开去,灵巧而娴熟,君珂看得有些发呆——这养尊处优的家伙,在哪学得这一手的民间劳作技巧?

其实如果尧羽卫在这里,一点惊讶之色都不会有,天语之族培养人才,向来和别人不同。所有孩子都没有童年,自幼经受人间捶打,学习世间百艺,他们认为所有的动作都符合武学至理,单看你是否有悟性而已。并且好的护卫人才,就该全通百业,才能更好隐藏自己,所以从纳兰述开始,到尧羽每一个人,这些世间杂务,少有不会的。

院子里热气腾腾,每个人都埋头劳作,老板娘下得任务很重,很少有人有闲心去关心别人怎么做事,纳兰述轻轻巧巧完成任务离开,这些长年被艰苦劳作折磨得失去一切感觉的麻木的人们,头也没抬。

晚饭是白水煮白菜,糙米饭,白菜里有一些肥白的肉片,所有人抓着碗等在脏兮兮的厨房门口,直到这个时候,这些麻木的人才有了点活气,两眼放光地挤在门口。君珂和纳兰述也被塞了个碗,君珂抓了那个碗,还在那里四处找开水想洗一洗,忽然看见两个人吆喝着,搬来菜桶,重重地往地上一顿。

呼啦一下,宛如潮涌上了沙滩,君珂只觉得眼前一花,转眼身边就没有了人,再一看,人都扑到了菜桶上。

菜桶前人头挤挤涌涌,君珂身边空空荡荡,纳兰述呢?

君珂踮起脚,抬头一看,脸黑了……

纳兰述扑在最前面!

纳兰述一手举一只大碗!

纳兰述把身边的人都给挤了出去!

君珂垂泪,捂脸——哦,这人我不认识他!

“小弟,吃饭吃饭!”纳兰述兴奋的声音传来,君珂唰地向后便退——兄台,和这群穷苦人争食,你好意思么你。

她勉强笑着,做了个“我还不饿,你吃吧”的手势。

“拿着拿着。”纳兰述一把将碗塞在她手里,“我还没去打饭呢。”说完又转了回去。

君珂这才注意到他自己的碗还空荡荡拿在手里,抢的原来是她的。这回他回去,也不抢了,老老实实等在最后,等饭菜舀回来,只有半碗浑浊的白菜汤,半碗糙米饭。

君珂看看他的碗,再看看自己的碗,她碗里菜满饭满也罢了,居然神奇地还有一块瘦肉也罢了,关键是她那碗菜一看就干净新鲜,饭也洁净,不像纳兰述的满是沙子。

“这种地方吃饭,第一碗很重要。”纳兰述对她笑,“这种厨子一般都黑心,新鲜菜放上头,陈菜在下面,而且大家抢得厉害,急起来会用碗下去捞,连手都浸到汤里,那得多脏?饭也是,沙子沉在下面,上面第一碗才不会有沙,所以你得吃第一碗,是不是味道还不错?”

他小口小口喝着自己满是剩菜也许还沾过那些破碗人手污垢的汤,笑眯眯地对君珂夸赞他抢到的第一碗,君珂怔怔地望着他,捧着碗的手指微微发烫。

“快趁热吃啊,味道没你想象得那么差……”纳兰述忽然语声一顿,君珂很清晰地听见了一声细微的沙砾摩擦声,那么响,想必牙齿被咯得不轻。

纳兰述脸上,一丝表情奇异,有点尴尬有点痛苦有点无奈,捂着半边脸,却在努力对她微笑,“哎呀,吃得太认真,咬着了肉骨头,可惜被我咬过了,不然让给你。”

君珂笑笑,做了个“便宜你”的口型。

然后她低下头。

一滴眼泪,落在白菜汤里。

晚上睡觉的时候,纳兰述用十个铜板,买了老板娘提供的被子,说是被子,其实就是一床烂棉絮,被面破得像渔网,散发着经年不洗的人油味儿。

这样的被子别说君珂没法盖,纳兰述也不打算委屈自己,说到底,买被子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那些苦哈哈们,累了一天,回到通铺倒头就睡,转眼鼾声四起,君珂本来一直担心这些人和他们拉呱,不要说出什么破绽来,此时才放下心,也不禁佩服纳兰述,这地方虽然条件艰苦,但也只有这里,才是最没事端,相对最安全的地方。

月亮升起来,昨夜下了一场雪,今天的天气便尤其寒冷,看见冷月光,便觉心头也浸润了凉意,君珂不敢打坐运功驱寒,便身子蜷缩起来,抵在墙角,默默运功。

身边忽然有人一动,一双手臂伸了过来,温柔而又不容抗拒地,将她揽在了怀里。

暖意袭来,他的怀抱温暖而不狎昵,柔软的长发泻在脖颈里,他用手指轻轻地理,在她耳边低低道:“别动,天冷,我只想抱抱你。”

君珂没有动,将脑袋抵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比一般人要慢很多,这人平日里给人感觉灵动如飞鸟,她以为他的一切都是轻快自如的,然而此刻听他心跳,想着这一日夜经历种种,忽然恍惚而陌生——纳兰,她所熟悉的纳兰,还有多少,是她所不懂得的?

草木松香淡淡传来,他的呼吸掠过她的发顶,轻柔如飞羽,絮絮将她包围,她渐渐觉得眼皮沉重,全身的肌骨在变轻,而意识在发沉——太累了,一日夜奔波,劳心劳神,斗智斗勇,她抗不住体力和心力的双重杀伐。

眼看她的双眼渐渐合起,纳兰述微微叹息一声,将外衣脱了披在她身上,又将她抱紧,下巴搁在她的发顶,正准备也合下眼,忽然觉得胸前有点湿润。

他垂下眼。

怀里的人静静的睡着,还是那个脑袋抵着他胸膛的姿势,眼角却泪水晶莹,沾湿他的衣襟。

纳兰述震动地看着,忽然轻轻捧起了她的脸。

他吻在她眼角的泪水上,辗转温柔。

君珂半梦半醒,恍惚里那少年貂裘胜雪,在春日吊桥那端对自己遥远微笑。恍惚里粉红衣衫的少女立在巨大的圆柱上,忧伤而骄傲地昂首向天。恍惚里红衣的姜云泽从城楼之巅落下,大笑张扬。恍惚里两万云雷军跪在尘埃,拉着她的衣角,一声声问:“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

“告诉我……”半梦半醒,似幻非幻间,她终于将压在心底的话,呢喃如梦话般问出。

“他们怎么死的?”

天定风流之千寻记第九十六章带我回家(第一卷完)

纳兰述抚在她发上的手,僵了僵。

一瞬间月光苍白。

随即他并无犹豫,深深吸一口气,轻轻道:“是我让……”

君珂却在这一刻醒了,完全清醒。

“不,不要说。”她霍然睁开眼,手掌按在纳兰述唇上。

睡意和泪水全去,换了此刻深湛通透眼神,有夜的黑,有日的明。

“一个人若能为自己的护卫不怕自投罗网,便没有可能再将无辜的妇孺置于炼狱。”她轻轻道,“纳兰,我愿你成为有担当的人,但我更怕你,不堪背负,为责任所折磨。”

纳兰述深深看着她,他原先看她的眼神,总是明亮灵动的,像霞间飞云,欢欣游掠。此刻却是沉凝深重的,像将过往所有情感压缩凝练,一寸寸压实,一寸寸人生之剑不可斩断的硬度。

然后他一伸手,更紧地将她揽在了怀里。

“小珂……”陋室凉风,鼾声臭气,他的声音和怀抱,却将一团火将她紧紧簇拥,带着迷离的泪意和辗转的叹息,“我以前只知我见你心中欢喜,如今我才明白,这欢喜从何而来。”

从何而来。

来自何时何地都不曾更改的信任与理解。蒲草之韧,磐石般坚。

他原本认了这滔天罪孽,要在质问的众人面前一力扛下。

他不屑做个推诿的上位者,留忠心耿耿的追随者独自在地狱煎熬。

然而内心深处终有畏惧——君珂视云雷如亲人,她善良而内心有坚执,又怎能坐视六万无辜惨死如斯。

等着她开口,又害怕她开口,拉着她团团乱转一刻不停,潜意识里想要堵住一切开口的机会。

然而当她真的开口,然而当他在那一刻绝望,于一怀冰凉里正心思微苦,便听见她细语轻轻,灼热在这冬日将雪的夜里。

纳兰述紧紧搂住她,下巴靠在她的肩,无人得见男子从来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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