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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之令-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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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碾过路面,辘辘地嘈杂不休。

徽妍坐在里面,定定地望着外面,动也不动。

虽然被皇帝搅了一下,但当她重新独处,脑袋里却仍然不时地浮现出司马楷和陆姗的脸。

她极力不去想,但是做不到。

短短两三个时辰,她觉得自己像坠落的山石,从一个地方掉到了另一个地方,一切全然改变。

“……徽音乃美誉,徽妍乃美姿容,女君此名甚妙……”

“……女君将来若有何难处,可告知在下,在下必全力相助……”

“……在下闻女君未婚配,欲与女君百年,未知女君之意?”

“……陆姗与我,自幼相识,亦曾定情……”

而今日初入宫门之时,陆姗与她见礼,注视着她的眼神,让她始终挥之不去。

方才已经狠狠哭过一场,现在,徽妍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心中只有迷茫。

仿佛刚刚做了一场美梦,忽然惊醒,发现一切原来都不过是虚浮的幻境。

徽妍忽然觉得可笑。

她与司马楷的婚事,每个人都满意,包括她自己。但似乎大家都未曾察觉,这完美之下的基石是个什么样。只需要一场偶遇,它便如水中的泡沫一样,瞬间瓦解殆尽。而当初最欢喜的人,如今则忽然成了最难受的人。

这是幸还是不幸?

现在发觉,与成婚之后才发觉,哪样更好?

……

徽妍闭了闭眼睛,只觉今日过得如此漫长,好像已经捱过了大半辈子一样。

*****************

周浚和王缪回到府中,惊讶地发现,徽妍已经将物什都收拾好了。

“你这是做甚?”王缪吃惊不已,“为何拾掇物什?”

“回弘农。”徽妍一边折好衣服,一边说,“二姊,我稍后便启程。”

王缪和周浚面面相觑,不可置信。

“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王缪皱起眉毛,“先是忽然离宴,现在又要走?莫这般任性,你可知方才在宫中,你姊夫去找你找不见,宫门的家人又说不曾见你,我等急得要命,幸好有宫卫说,你乘别的车走了。你乘的是谁家的车?可是出了何事?”

“是我在宫中的旧识送我回来的。”徽妍道,停了片刻,看向王缪和周浚,“长姊,姊夫,我想退了司马家的婚事。”

听得这话,二人愕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为何?”周浚问。

“你莫任性!”王缪急道,“你可是与他争执了?怪不得方才司马府君回来之后一直郁郁寡欢,话也不说,也是坐不久便告辞了。两人过日子,见解不合在所难免,但岂可轻易言断!此婚事乃母亲与司马公共许,媒人上门之期都约好了,你说不要便不要?当初司马府君来求亲时,你不是也欢喜得很?”

“并非任性。”徽妍神色平静,看着她,唇边浮起一抹苦笑,“长姊,你可知,司马府君心中另有他人,只是司马公不许,他无法,只得来娶我?”

王缪哑然,看看周浚,又看看徽妍。

“他心中有人?”她问,“谁?”

周浚亦是惊诧:“你从何处得知?”

“我看见的。”徽妍低低道,“就在离宴之后,不巧撞见。他未隐瞒,都告诉我了。”

王缪张口结舌。

周浚“哼”一声,对王缪道,“看到了?我就说他这般才貌,多年鳏居不婚必有蹊跷!”

“你莫打岔!”王缪瞪他一眼,再看向徽妍,却也是没了主意。

“徽妍,”她犹豫了一下,道,“我见司马府君亦非三心二意之人,他家门风严厉,子弟中连纳妾都少有。他又是个孝子,有司马公在,不会亏待于你……长姊是说,说不定你二人成了婚,他的心便到了你身上?”

徽妍摇头;“长姊,他亲口告诉我,那女子与他少时便相恋,二人只因司马公不许,苦守多年而未成。他若娶了我便可断了那边情义,便是轻薄之人,又如何做到违抗父命坚守多年?长姊,我于他,乃是司马公强塞的新妇,他纵然不会亏待我,亦是无益,我不想要一个心中装着别人的夫婿。与其将来百般纠缠,不如趁当下未行事,先行了断。”

周浚听了,叹口气。

“说得也是。”他说。

王缪也没了言语。

“你想了断?”过了会,她问。

徽妍拿出一份帛书,交给王缪。

“此书乃我方才所写,烦长姊明日交与司马公。媒人还未上门,司马公亦知情,想来那边也不会多说什么。”

王缪将那帛书接过来,看了看,稍倾,长叹一口气。

“你决意如此?”她低低道。

“是。”徽妍看着她,双眸深黝而平静。

***************************

徽妍离开周府时,已经是午后。街上仍是熙熙攘攘,到处是过节的人们,佩着五色丝,或去各市中采买过节之物,或带着贡品往各处庙宫祭拜神祗。

王缪曾经一再劝说徽妍留下,明日再走。

但徽妍一点也不想再待下去,告别了周浚夫妇,便登车上路。

在路上歇了两夜,第三日,她就回到了弘农。

家人对她回来很是惊讶。

“怎这么快?”戚氏问,“也不先派家人送信,不是说过了端午才回?”

徽妍笑笑,将在长安给她买的礼物拿出来,“自然是想母亲了,一刻也耽搁不得。”

“老妇才不信。”戚氏不屑道,脸上却是笑眯眯的。

“二姊,”王萦马上接着问,“你在长安过端午,可曾去枭羹宴?”

徽妍被戳中心事,片刻,若无其事地答道,“去了。”

“如何?”

“还不是那样。”徽妍敷衍道,将一双式样漂亮的丝履给她。

王萦眼睛一亮,也顾不得再问,高兴地穿起来,左看右看。

“矜持些!”戚氏忍不住道,摇头,“好在室中无外人,当众着履,像个什么话!”

王萦撇撇嘴,仍是笑嘻嘻的。

徽妍回来,众人俱是高兴,戚氏让仆人杀鸡置酒,给她接风。

“你长姊曾来信说,你在长安见过了司马公?他如何,待你好么?”当夜,徽妍侍奉戚氏就寝时,戚氏问她。

徽妍看着她,莞尔,“司马公甚是亲切。”

戚氏颔首,拉着她的手,笑笑,“那就好。他可是你将来的舅君,将来嫁过去,你还要与司马府君一道侍奉他养老。”

这话听在耳朵里,徽妍颇不是滋味,不过并没有将事情说出来。她离开长安之前,与王缪约定,等信送到了司马家,诸事落定了,她便会送信来。徽妍想得了准信再禀报戚氏,以免一家人在此之前惶惶不安。

但出乎意料,过了两日,她等来的却不是王缪的回信,而是司马融。

听到家人禀报,众人皆是惊诧不已。

“司马公?”戚氏又是惊喜又是诧异,“他怎来了?府君也来了么?”

“只有司马公一人。”家人禀道。

众人皆是不解。

徽妍亦愕然。

她当然知道司马融是为何而来,退婚不是小事,只是没想到,他竟会亲自登门。

众人说着话,便要到堂前相迎,徽妍心一横,拦在他们面前,忽然跪下,向戚氏一拜,“母亲且慢,我有话说。”

戚氏讶然看她,与王璟等面面相觑,“你这是做甚?何话?”

“母亲,”徽妍伏拜在地上,“我离开长安时,已致书司马公,推却了婚事。”

不出所料,众人皆大惊。

徽妍忙将此事前后说了一遍,向戚氏道,“儿不肖,未曾将此事与母亲商议,然事已至此,儿意已决,不欲拖延。这两日未曾告知母亲,亦是怕母亲忧心……”

“胡闹!”戚氏看着她,气得面色发白,斥道,“如今这般,我便不忧心了?司马公是你父亲故交,此事乃是王家与他的面子,你不顾及老妇,也该顾及你父亲!他从长安长途奔波而来,便是专程为了此事!”

徽妍被她训得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不敢辩白。

“母亲说得对,这般大事,你怎可擅作主张。”王璟看着这场面,亦出来说话,罢了,又转向戚氏,“母亲,徽妍虽是意气,亦非全然不对,司马家……”

“司马公都亲自上门了,再是有理,我等也是失礼在先!”戚氏愠怒道。

王璟也不出声了,瞅瞅徽妍,撇撇嘴角。

陈氏左看看右看看,小心地说,“姑君,那现下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是好,人就在前堂。”戚氏没好气地说,瞪徽妍一眼,“你做的好事!”说罢,整整衣服,走出去。

********************

众人各怀心思,到了堂上,只见司马融已经端坐在席,旁边立着一个仆人,手中拿着一根拐杖。

戚氏见到他,立刻露出笑容,迎上前。

“公台,远道而来,我等竟失远迎,实深愧!”她说罢,向司马融行礼。

司马融亦由仆人扶着起身,向戚氏深深一礼,“戚夫人,老叟冒昧登门,还望勿怪!”

“岂敢有怪!”戚氏笑容满面,“司马公乃贵客,妾请之不及!”

司马融却是长叹一口气:“老叟实无颜受夫人盛情,此番登门,乃是为赔罪而来。”说罢,目光落在徽妍身上。

堂上一时安静,所有人也都不自禁地看向徽妍。

戚氏也将眼角瞥她一眼,仍是没好气。

徽妍自知此事都是因自己而起,只得上前,向司马融深深一礼,“妾无状,愧对司马公。”

司马融看着她,叹一口气,“女君,老叟见到帛书,坐之不安,故而来此。”

王璟见得这般,忙道,“司马公,还请坐下,有话慢谈。”说罢,让家人取来坐榻,垫上软褥,亲自扶着司马融坐下。

众人分坐各席,徽妍在司马融对面,知道这架势是不会轻易能了。暗自深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

戚氏坐在上首,和气道,“公台,此事我等亦刚刚得知,老妇不教,小女骄纵,未想做下失礼之事。老妇必严惩,还请公台息怒。”

司马融摇头:“此事乃因小儿而起,女君置气,乃在情理。小儿与陆氏之事,老叟一向知晓,未告知贵家,亦是老叟之误。”说罢,他看向徽妍,“女君之意,老叟已知晓,亦请女君听老叟一言。小儿确曾有意于陆氏,但陆氏举止无状,老叟与先妇皆是不喜。陆氏之事,请女君安心,小儿上门提亲之前,已决意了断,日后绝无瓜葛。此事,老叟以家声作保,绝无违背!”

这番话,与徽妍估计的并无多大差别,听过之后,并无慌乱。

“公台谬爱,妾深愧,亦不敢当。”她向司马融欠身一礼,道,“府君与陆夫人之事,府君已告知于妾。此事细处,妾并不知晓,然妾以为,府君既有所爱,妾与之为婚姻,便是不妥,故而致书府上,请退去婚事。”

司马融道:“女君何言不敢当。女君德才兼备,贤名远播,老叟与太傅,当年一直有结亲之意,可世事身不由己,惜不得成,此事,戚夫人亦知晓。如今小儿与女君皆独身,正是天造地设,若结百年,两家皆欢喜。”说罢,他看向戚氏,“老叟福薄,中年失妇,如今垂老,不久于黄泉,唯一牵挂者,唯小儿之事。本想有了女君,将来便可含笑,岂料……”他没把话说完,却叹了口气。

戚氏忙安慰道:“公台莫忧心,有话好说便是。”说罢,对徽妍使了个眼色。

徽妍咬了咬唇,却不打算让步。

“公台,妾所致帛书,其中所言,皆乃妾真心所想。”她说,“退婚之事,虽是妾擅作主张,却是深思熟虑,如今亦是无改,还请公台见谅。”

司马融听着,面色一变。

“女君此言差矣!”他皱起眉,“婚姻之义,乃结二姓之好。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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