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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晋演义-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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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官听说,殷仲堪不能驾驭桓玄,哪里能监制道子?道子权威如故,孝武帝越不自安。中书侍郎徐邈,从容入讽道:“昔汉文明主,尚悔淮南,指厉王长事,见《汉史》。世祖聪达,负悔齐王,见前文。兄弟至亲,相处宜慎,会稽王虽稍有失德,总宜曲加宽贷,借释群疑,外顾大局,内慰太后,庶不致有他变呢!”孝武帝经此一言,气乃少平,委任道子,仍然如初。爱弟之道,岂必定要委任!

惟王国宝有兄弟数人,皆登显籍。长兄恺尝袭父爵,入官侍中,领右卫将军,多所献替,颇能尽职,次兄愉为骠骑司马,进辅国将军,名逊乃兄,弟忱少即著名,历官内外,文酒风流,睥睨一切。王恭王珣,才望且出忱下。恭出镇江陵以前,荆州刺史一职,系忱所为,别人总道他少不更事,不能胜任,谁知他一经莅镇,风裁肃然,就是待遇桓玄,亦尝谈笑自如,令玄屈服。只是素性嗜酒,一醉至数日不醒,因此酿成酒膈,因病去官,未几即殁。国宝欲奔丧回里,表请解职,有诏止给假期。偏国宝又生悔意,徘徊不行,事为中丞褚粲所劾。国宝惧罪,只得再求道子挽回,都下不敢露迹,竟扮作女装,坐入舆中伪称为王家女婢,混入道子第中,跪请缓颊。道子且笑且怜,即替他设法进言,终得免议。权相有灵,国宝当自恨不作女身为他作妾。

已而假满复官,更加骄蹇,不遵法度,后房妓妾,不下百数,天下珍玩,充满室中。孝武帝闻他僭侈,召入加责,经国宝泣陈数语,转使孝武帝一腔怒气,自然消融。他素来是个逢迎妙手,探得孝武帝隐憎道子,遂竭力迎合,隐有闲言,并厚赂后宫张贵人,代为吹嘘,竟至相府爪牙,一跃为皇宫心腹。媚骨却是有用!道子察出情形,很觉不平,尝在内省遇见国宝,斥他背恩负义,拔剑相加,吓得国宝魂胆飞扬,连忙奔避。道子举剑掷击,又复不中,被他逃脱。嗣经僚吏百方解说,才将道子劝回。孝武帝得悉争端,益信国宝不附道子,视作忠臣,常令国宝侍宴。酒酣兴至,与国宝谈及儿女事情,国宝自陈有女秀慧。孝武帝愿与结婚,许纳国宝女为琅琊王妃,国宝喜出望外,叩头拜谢。至宴毕出宫后,待了旬余,未见有旨,转浼张贵人代请,才得复音,乃是缓日结婚四字,国宝只好静心候着,少安毋躁罢了。恐阎王要来催你性命奈何?当时有人戏作云中诗,讥讽时事云:

相王沈醉,轻出教命,捕贼千秋,干预朝政。王恺守常,国宝驰竞,荆州大度,散诞难名。盛德之流,法护王宁,仲堪仙民,特有言咏。东山安道,执操高抗,何不征之,以为朝匠?

诗中所云千秋王恺国宝,实叙本名,想看官阅过上文,当然了解。荆州系指王忱,不指殷仲堪,法护系王珣小字,宁即王恭,仙民即徐邈字,安道即戴逵字。这诗句传入都中,王珣欲孚民望,表请征戴逵为国子祭酒,加散骑常侍,逵仍不至。太元二十年,皇太子德宗,始出东宫。会稽王道子兼任太子太傅,王珣兼任太子詹事,与太子少傅王雅,又上疏道:

会稽处士戴逵,执操贞厉,含味独游,年在耆老,清风弥劭。东宫虚德,式延正士,宜加旌命,以参僚侍。逵既重幽居之操,必以难进为美,宜下诏所在有司,备礼发遣,进弼元良,毋任翘企!

孝武帝依议,复下诏征逵,逵仍称疾不起,已而果殁。那孝武帝溺情酒色,日益荒耽,镇日里留恋宫中,徒为了一句戏言,酿出内弑的骇闻,竟令春秋鼎盛的江东天子,忽尔丧躯,岂不是可悲可愤么!当孝武帝在位时,太白星昼现,连年不已,中外几视为常事,没甚惊异。太元二十年七月,有长星出现南方,自须女星至哭星,光芒数丈。孝武帝夜宴华林园,望见长星光焰,不免惊惶,因取手中酒巵,向空祝语道:“长星劝汝一杯酒,从古以来,没有万年天子,何劳汝长星出现呢?”真是酒后呓语。既而水旱相继,更兼地震,孝武帝仍不知警,依然酒色昏迷。仆射王珣,系故相王导孙,虽然风流典雅,为帝所昵,但不过是个旅进旅退的人员,从未闻抗颜谏诤,敢言人所未言。颇有祖风。太子少傅王雅,门第非不清贵。祖隆父景,也尝通籍,究竟不及王珣位望。珣且未敢抗辩,雅更乐得圆融,所以识见颇高,语言从慎。时人见他态度模棱,或且目为佞臣,雅为保全身家起见,只好随俗浮沈,不暇顾及讥议了。孝武帝恃二王为耳目,二王都做了好好先生,还有何人振聋发瞆?再经张贵人终日旁侍,盅惑主聪,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越害得这位孝武帝,俾昼作夜,颠倒糊涂。

太元二十一年秋月,新凉初至,余暑未消,孝武帝尚在清暑殿中,与张贵人饮酒作乐,彻夜流连,不但外人罕得进见,就是六宫嫔御,也好似咫尺天涯,无从望幸。不过请安故例,总须照行,有时孝武帝醉卧不起,连日在床,后宫妾媵,不免生疑,还道孝武帝有什么疾病,格外要去问省,献示殷勤。张贵人恃宠生骄,因骄成妒,看那同列娇娃,简直是眼中钉一般,恨不得一一驱逐,单剩自己一人,陪着君王,终身享福。描摹得透。有几个伶牙利齿的妃嫔,窥透醋意,免不得冷嘲热讽,语语可憎。张贵人愤无可泄,已是满怀不平。时光易过,转瞬秋残,清暑殿内,銮驾尚留,一夕与张贵人共饮,张贵人心中不快,勉强伺候,虚与绸缪。孝武帝饮了数大觥,睁着一双醉眼,注视花容,似觉与前少异,默忖多时,猜不出她何故惹恼,问及安否,她又说是无恙。孝武帝所爱惟酒,以为酒入欢肠,百感俱消,因此顾令侍女,使与张贵人接连斟酒,劝她多饮数杯。张贵人酒量平常,更因怀恨在心,越不愿饮,第一二杯还是耐着性子,勉强告干,到了第三四杯,实是饮不下了。孝武帝还要苦劝。张贵人只说从缓。孝武帝恐她不饮,先自狂喝,接连数大觥下咽,又使斟了一大觥,举酒示张贵人道:“卿应陪我一杯!”说着,又是一口吸尽。死在眼前,乐得痛快。张贵人拗他不过,只得饮了少许。孝武帝不禁生忿,迫令尽饮,再嘱侍女与她斟满,说她故意违命,须罚饮三杯。本想替她解愁,谁知适令增恨!张贵人到此,竟忍耐不住,先将侍女出气,责她斟得太满,继且顾语孝武帝道:“陛下亦应节饮,若常醉不醒,又要令妾加罪了!”孝武帝听了加罪二字,误会微意,便瞋目道:“朕不罪卿,谁敢罪卿,惟卿今日违令不饮,朕却要将卿议罪!”张贵人蓦然起座道:“妾偏不饮,看陛下如何罪妾?”孝武帝亦起身冷笑道:“汝不必多嘴,计汝年已将三十,亦当废黜了!朕目中尽多佳丽,比汝年轻貌美,难道定靠汝一人么?”说到末句,那头目忽然眩晕,喉间容不住酒肴,竟对张贵人喷将过去,把张贵人玉貌云裳,吐得满身肮脏。侍女等看不过去,急走至御前,将孝武帝扶入御榻,服侍睡下。孝武帝头一倚枕,便昏昏的睡着了。

惟张贵人得宠以来,从没有经过这般责罚,此次忽遭斥辱,哪里禁受得起,凤目中坠了无数泪珠儿。转念一想,柳眉双竖,索性将泪珠收起,杀心动了。使侍女撤去残肴,自己洗过了脸,换过了衣,收拾得干干净净。又踌躇了半晌,竟打定主意,召入心腹侍婢,附耳密嘱数语。侍婢却有难色,张贵人大怒道:“汝若不肯依我,便叫你一刀两段!”侍婢无奈,只好依着闺令,趋就御榻,用被蒙住孝武帝面目,更将重物移压孝武帝身上,使他不得动弹。可怜孝武帝无从吐气,活活闷死!过了一时,揭被启视,已是目瞪舌伸,毫无气息了。看官记着!这孝武帝笑责张贵人,明明是酒后一句戏言,张贵人伴驾有年,难道不知孝武帝心性?不过因华色将衰,正虑被人夺宠,听了孝武帝戏语,不由的触动心骨,竟与孝武帝势不两立,遂恶狠狠的下了毒手,结果了孝武帝的性命。总计孝武帝在位二十四年,改元两次,享年只三十有五。小子有诗叹道:

恩深忽尔变仇深,放胆行凶不自禁;

莫怪古今留俚语,世间最毒妇人心!

张贵人弑了孝武帝,更想出一法,瞒骗别人。究竟如何用谋,待看下回分晓——

桓玄一粗鄙小人耳,智识远不逮莽懿,即乃父桓温,犹未克肖,微才如王忱,且能以谈笑折服之,固不待谢安石也。殷仲堪懦弱无能,纵之出柙,至玄执槊相向,益复畏之如虎,莫展一筹。孝武帝欲借之以制道子,庸讵知其更纵一患耶?王雅谓其必为乱阶,何见之明而词之悚也。但孝武不能测一张贵人,安能知一殷仲堪,床闼之间,危机伏焉,环珮之侧,死象寓焉。经作者演写出来,尤觉得酒食之祸,甚于戈矛。褒妲之亡殷周,犹为间接,而张贵人竟直接弑君,甚矣!女色之不可近也!

 第七十八回 迫诛奸称戈犯北阙 僭称尊遣将伐西秦

却说张贵人弑主以后,自知身犯大罪,不能不设法弥缝,遂取出金帛,重赂左右,且令出报宫廷,只说孝武帝因魇暴崩。太子德宗,比西晋的惠帝衷,还要暗弱,怎能摘伏发奸?会稽王道子,向与孝武帝有嫌,巴不得他早日归天,接了凶讣,暗暗喜欢,怎肯再来推究?外如太后李氏,以及琅琊王德文,总道张贵人不敢弑主,也便模糊过去。王珣王雅等,统是仗马寒蝉,来管什么隐情,遂致一种弥天大案,千古沈冤。后来《晋书》中未曾提及张贵人,不知她如何结局,应待详考。王国宝得知讣音,上马急驰,乘夜往叩禁门,欲入殿代草遗诏,好令自己辅政。偏侍中王爽,当门立着,厉声呵叱道:“大行皇帝晏驾,太子未至,无论何人,不得擅入,违禁立斩!”国宝不得进去,只好怅然回来。越日,太子德宗即位,循例大赦,是谓安帝。有司奏请会稽王道子,谊兼勋戚,应进位太傅,邻扬州牧,假黄钺,备殊礼,无非讨好道子。有诏依议,道子但受太傅职衔,余皆表辞。诏又褒美让德,仍令他在朝摄政,无论大小政事,一律咨询,方得施行。道子权位益尊,声威益盛,所有内外官僚,大半趋炎附热,奔走权门。最可怪的是王国宝,本已与道子失欢,不知他用何手段,又得接交道子,仍使道子不念前嫌,复照前例优待,引为心腹,且擢任领军将军。无非喜谀。从弟王绪,随兄进退,不消多说。阿兄既转风使舵,阿弟自然随风敲锣。

平北将军王恭,入都临丧,顺便送葬。见了道子辄正色直言,道子当然加忌。惟甫经摄政,也想辑和内外,所以耐心忍气,勉与周旋。偏恭不肯通融,语及时政,几若无一惬意,尽情批驳,声色俱厉。退朝时且语人道:“榱栋虽新,恐不久便慨黍离了!”过刚必折。道子知恭意难回,更加衔恨。王绪谄附道子,因与兄国宝密商,谓不如乘恭入朝,劝相王伏兵杀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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