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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3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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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邵都受过他的压力,未必不想拉他下马,然而刀笔吏出身的慕容柔精通府衙文书流程,施压得不着痕迹。两人皆是绝顶聪明,既无出手制胜的把握,连一句多余的诽谤都不讲,听着倒像替慕容说话。



蒲宝本想接着叫赤炼堂的雷门鹤,转念一想:无凭无据,谁会承认自己是将军的鹰犬,专替他干些驱逐流民的勾当?定了定神,终于转向正主。看来将军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对流民之事一无所知。不过今日既然知悉,也不算晚,将军千万要把握时间,立即上书朝廷,请求收容流民,以彰显朝廷的教化,皇上的圣明。



慕容柔怡然道:将军所言甚是。待今日法会圆满结束,我立即写好奏折,送至驿馆,届时还要请将军多多帮忙,多多担待。



帮……帮忙?帮什么忙?蒲宝一愣。



联名上书啊!慕容柔讶然道:将军大力玉成此事,岂非就是为了百姓?你我联名上奏朝廷,最好是连镇西、镇北二位一道,待皇上圣裁,再着交户部统筹,如此名正言顺,我等也好办事。将军以为如何?



蒲宵听得冷汗直流,强笑道:这……慕容将军所言极是。不过以将屯之怙明干练,将军说东海无流民,那多半……多半是没何广,也不必这个……这么麻烦,是不是?



慕容柔笑道:不是说白城山下有一些么?还有两道交界处。



这……应该也不是很多,对罢?蒲宝频频拭汗,干笑道:既……既然不是很多,我看就算啦。干嘛没事找事?无聊!



慕容柔笑意一凝,冷道:将军可曾亲眼得见?



这……我也是听说、也是听说!



那现在呢?将军觉得,东海还有流民么?



没——



东海有流民。他们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朝不保夕,将军若不施以援手,如同以刀锯鼎镬杀之。或许,将军之前已杀了许多。



众人一齐转头。但见旭日之下,一人披着陈旧的连帽白斗蓬,手持木杖念珠,踏着耀眼的万道金光走入山门,一路朝莲台走去,影子在他身前拖得斜长,仿佛自遍地的辉芒中开出一条黑绒大道。



是你!莲台上的果天和尚面色微变,脱口道:……琉璃佛子!



两侧看台上,人人争相起身,连看台下的人们都不由自主往前挤,想要争睹传说中的佛子,维持秩序的金吾卫几乎招架不住,几乎将被骚动的人群推倒在地,甚至践踏而过……



直到他们听见某种微妙的声音。



嗡嗡的怪异声响回荡山间,偶尔夹杂着些许尖亢的马鸣,随即又被异响所淹没。那声音非常熟悉,像方才人群熙扩时,那种嗡然共鸣的沉郁……然而要比现场再多百十倍的人,才能令漫山遍野为之震荡,久久不绝。



但那不是他们自己的声响。广场之上,静得仿佛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没人敢开口。



琉璃佛子走到看台下,仰起一张白皙无瑕的美丽面庞,仰望着顶层俯视自己的另一张脸。东海是有流民的,将军。年轻的僧人道,面上满是慈悲。



我把他们,全都带来了!



第百零九折坛宇论战,慈悲喜舍



无数流民如溃穴蚁群般涌来,三千名杀城铁骑恍如溶于济水的雄黄沫子,转眼就被黑压压的人群推挤上山,压成一抹细缕也似,兵甲余映对比漫山祟动乌影,单薄得令人心惊。领兵的于鹇、邹开二位均是老于军事的干将,变故陆生,犹能维持队形,遵守慕容柔三令五申的“不得伤人”,只是双方人数过于悬殊,由莲觉寺这厢眺去,众人实难乐观以待。



这骇人的阵仗显然也吓到了蒲宝,他扶栏望远,目瞪口呆,片刻胖大的身躯才跌回椅中,喃喃道:“妈妈的!这……这是围山么?哪……哪儿来忒多乞丐?”看台上下一片惊惶,唯有几人端坐不动,青锋照之主邵咸尊便是其中之一。他凝着远方聚涌的数万流民,若有所思,身畔芊芊忽问:“阿爹,籾盆岭的村民……也在里头么?”



“嗯。”邵咸尊淡淡地应了一声,并未移目。“他……为什么要带他们来这里?”芊芊蹙着细眉道:“这样,就能够让他们吃饱穿暖,在东海落地生根么?”邵咸尊没有回答。芊芊忽然意识到父亲并不喜欢她在此时发问,不由得缩了缩肩膀,咬着丰润的樱唇低垂粉颈,不再言语。一旁邵兰生瞧得不忍,轻抚侄女发顶,笑道:“这要看将军怎生处置了。有皇后娘娘与佛子在此,总能为他们作主。”



凤台之上,任逐流面色铁青,扶剑跨前一大步,居高临下喝道:“佛子!娘娘凤驾在此,你弄来这么一大批暴民围山,是想造反么?娘娘爱护百姓,约束鎭东将军少派军队,以免扰民……佛子这般做为,当大伙儿是傻瓜?在场诸多官员仕绅,要是有个万一,谁来负责!”平素诙谐轻佻的金吾郎振袖而怒,竟也天威凛凛,遣词用字虽不甚合宜,以浑厚内力喝出,原本慌乱的场面为之一肃,纷纷摒息俯首,等待佛子回话。



“这些不是暴民,而是难民。”佛子眉眼低垂,合什道:“适才任大人提到‘万一’。这些百姓无粮食果腹、无棉衣御寒,漂泊荒野,无一处寄身;若无万一,十天半月之后,大人目下所见,十不存一。我今日所求,恰恰便是这个‘万一’。”



任逐流不爱做官,不代表不懂官场。盛怒过后转念一想,登时明白:“他是冲慕容柔来的,我蹚甚浑水?粉头小贼秃虽然不戴乌纱,身家也算押在娘娘身上,谁要动了风驾,怕他头一个拼命。你奶奶的,扮雍小赋秀,也好费老爷烦心!看戏看戏。”瞥见迟凤钧撩袍下了凤台、急急向佛子行去,众人目光随之移转,悄悄后退一步,倚柱抱胸,心中暗笑:“这出唱的是‘八方风雨会慕容’,一个一个居然都是为他而来。慕容柔啊慕容柔,十万精兵又不能带上茅厕煨进被窝,你早该料到有这一天。老子倒要瞧瞧,人说央土大战最后一位将星,究竟有何本领!”



远方山间雾散、流民蜂拥而至的景象,连慕容柔也不禁脸色微变。琉璃佛子他是闻名既久,不料今日初见,出手便是杀着,着恼之余,亦不禁有些佩服。他不是没想过对方会利用流民,在慕容列出的数十条假想敌策里,“驱民围山”确是其中之一,但早早就被朱笔勾消,原因无他,风险过大而已。



先皇推行佛法,是为教化百姓,然而慕容并不信佛,更不信僧伽。在他看来,央土的学问僧就像果天,在教团内争权、于朝堂上夺利,出家入世无有不同,当成士子求宦就好。流民数量庞大,一直以来都缺乏组织I这也是截至目前为止,镇东将军尙且能容的原因I等闲难以操控;发动他们包围达官显要聚集的阿阑山,无异于抱薪救火,稍有不愼,后果谁人堪负?琉璃佛子是官僧,权、势皆来自朝廷,须得考虑前途,断不致拿凤驾的安危当赌注……看来还眞是小瞧他了。



除了耿照手下的潜行都之外,慕容柔也有自己的情报网络。他少年从军,深知准确的线报乃是打仗的关键,耳目不蔽,方有胜机;但央土难民流窜东海各处,行踪不定,慕容柔的情报网能够掌握大部分的难民聚落,已属难能,却料不到琉璃佛子能在三天之内,联繋流民群往阿阃山推进。此非情报搜集不利,而是佛子驱众的本领太过匪夷所思。



好个狠角儿!慕容嘴角微扬,露出一抹衅笑,低头凝视姿容绝美的行脚僧人。那是一张看不出年纪的面孔,甚至很难分辨是男相抑或女相,完美得不似世间之物;若非表情生动,无一丝生硬死板,说是人皮面具怕也有人信。



慕容柔对容貌美丑皂无兴趣,众生诸相在这位一品大史看来,无异于一页页的资料文档:大至出身志向,小至晨起用什么早点:睡的软床硬榻,都会在脸上身上留下痕迹。旁人觉得无甚出奇,对慕容而言,却仿佛藏箸如山如海的庞大信息,清晰自明,不言而喻。



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读心术”。



慕容打七岁起就知道自己拥有异于常人的天分,能从旁人的言行举止、外貌打扮等读出心思,靠的不是什么神通感应,而是细腻的观察,以及精准的推理。



当然,这种“异术”仍须有不寻常的能力相佐,那就是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慕容能记住随意一瞥的场景,无论相隔多久,都能从脑海中轻易唤出,就像打开一帧图画般重新审视,绝无错漏。他的优异能力使他很快就在东军幕府中崭露头角,甚至成为“二爷”独孤容的心腹。



独孤容不信怪力乱神,但慕容柔光看一眼,就能从手上的烛泪熏蜡以及指甲缝里残留的墨迹,分辨出谁是连夜传出密信的细作,比什么严刑拷打都有效,他的顶头上司非常乐于为他散播“读心异术”的威名,大益于刑讯侦察方面的工作。



慕容柔能从烂草鞋上的湿泥草屑,推出琉璃佛子上山的路线;从斗蓬的秽迹及杖底的磕损,知道山下的谷城铁骑完全没有拦阻,眼睁睁看他排开人群,一步一步走上山道……或许还能看出佛子昨夜是在野地宿营,吃的是干粮炒米。但除此之外,他什么也“读”不出来。



这对慕容柔来说是极其希罕的事。他的“读心术”鲜有失灵,就算入眼的线索不足,不过是少知道一些罢了,照面三五句之间,便能尽补所需,推敲出眼前之人种种。但琉璃佛子却与他人不同。他身上的蛛丝马迹,彷佛经过刻意变造,循线索一路攀缘,所得不是一片虚无,就是结论极不自然,毋须慕容柔这样的鹰隼之目,任谁来看都知有误,毫无参考价値。



就好像……他也懂得“读心术”似的,才能在人所不知处布下防御。慕容柔凭栏低首,重新审视眼前被自己低估了的对手;琉璃佛子抬头迎视,眉宇间的朱砂痣莹然生辉,若非姿势殊异,看来便似庙里的菩萨金身,风尘仆仆的破旧斗蓬难掩一身圣洁光华,令人望而生敬。



或许“看不透这张面孔”,是两人心中唯一的共识。气急败坏的迟凤钧赶到佛子身畔,想也知道是为了流民一事。



慕容柔收回目光,见沈素云俏脸煞白,娇躯微颤,玉頼似的贝齿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迟疑片刻,手掌覆上她小小的手背,才觉广触冰凉,竟似失温。



“别怕。”苍白的镇东将军低声道:“没什么好怕的。”“为什么……”她颤抖的声音与其说是惊惶,更像混杂了痛楚与哀伤:“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难民?他们……方才蒲将军说的,都是眞的吗?”



慕容柔闻言一凝,面色沉落。沈素云似被他的沉默刺疼,微蹙柳眉,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轻道:“你……一定另有安排,是不?你这么聪明,本事这么大……一定有安排的,是不?”明媚的妙目盈满泪水,犹抱一丝企望。



蒲宝粗鄙无文的豪笑,却浇熄了将军夫人心中的些许火苗。“慕容夫人!你夫君不会有什么安排的,适才妳听到啦,按慕容将军之说,东海没有半个没有流民。”鎭南将军好不容易恢复了冷静,记起此行被授与的任务,敏锐捕捉到慕容夫妇之间微妙的火花,趁机猛敲边鼓:“这些,都是他假手赤炼堂、风雷别业、靖波府四大世家等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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