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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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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肯舍下耿照,紧紧拉着,奔行片刻才想起这少年不通轻功,赶紧放慢速度;见耿照满头大汗、迈步狂奔,却未如想象一般,被自己拖得一地乱爬,不觉惊讶。趁势按住耿照脉门,悄悄渡入些许内息,果然没有异种真气入体、与本身内力相互激荡的反应,暗忖:“看来这小子没骗人,他是真的没练过上乘轻功。”



须知轻功要至“泄地流影”之境,除了锻炼筋骨,还须佐以呼吸、运气等内家功法,否则难以持盈保泰,纵快得一时,趋避、动静间也无法运化随心。耿照内力低微,也没学过什么高深的轻功诀窍,跑起来居然只稍逊胡彦之一筹,无怪乎他另眼相看。



两人狂奔一阵,耿照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勉力开口:“胡大侠……”



胡彦之皱眉道:“你说话能不能爽快些?‘大侠’两字,连妓院的娘们叫春都不时兴了,你老弟何苦弄得我这么软?”



耿照一愣,有些不好意思,讷讷道:“小人……”



“行了行了。”



他叹了口气,摇头道:“你小子心肠不坏,就是别扭得要死。



我看这样:我的年纪,当你大哥净够了,你就叫我老胡;老子呢,嘿嘿不好意思,喊你一声小耿——这样简单多了吧?“耿照本不是小气之人,听他说得率直有趣,忍不住笑出来,边跑边喘:“好……好啊,老……老胡!”



胡彦之哈哈大笑,忽然欢叫:“好兄弟!”



前头树影两分,一头庞然黑影一跃而出,正是那匹紫龙驹。



“小耿,同你介绍。这位呢,算来是你二哥了,有个匪号叫‘策影’,踹死的恶徒可比我剑下杀的还多,二位亲近亲近。”



他拍了拍那紫龙驹“策影”的马颈,策影却大不领情,低头一拱,黑毛白流星的长吻撞得他踉跄几步。



胡彦之见它左眼血流如注,从鞍侧解下个系着黑旧红绳的黄油大葫芦,拔开塞盖,一阵浓烈的酒香四溢而出。策影“喀搭喀搭”趋前几步,不再像之前那般躁烈。



胡彦之仰头灌了一大口,忽然“噗!”



一声,通通喷在策影的左眼处。



策影吃痛,摇着头踏蹄低吼,“虎——”



的嘶鸣声透耳一震,仿佛四周忽然生风摇动起来。耿照一凛:“方才那有如兽咆般的叫声,竟是它发出来的!”



只听胡彦之道:“兄弟,事急从权,不及给你裹伤啦。先喝两口压压疼,一会儿咱们报这条老鼠冤去。”



策影咬过黄油葫芦,居然仰头骨碌骨碌喝起来,酒水不住从它血红的口中溢出,有股说不出的豪迈杀气。



胡彦之笑着对耿照说:“你二哥不只能喝酒,还极爱吃肉,一次要吃十斤碎枣混十斤剁碎的生牛肉,外加一坛上好的兰英白酎,吃完气力百倍,真个是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唤它都不停。下回有机会再找你一道。”



“我有个法子,教小娘皮和那把鬼刀分开。”



他拍拍策影,神秘一笑:“不过,得靠你二哥帮忙。你想不想听?”



两人布置妥当,胡彦之跃上马背,两腿一夹,策影掉转马头,小碎步往林中奔去。



碧湖原本便追得紧,不消片刻,双方已在狭窄的林道间遥遥相望。



胡彦之双手交错,自鞍畔擎出双剑,踮步打浪,策影越奔越快、越奔越快,炽电般的雪白长鬃迎风猎猎,劈啪劲响,犹如冲锋时高举的军旗旌尾!



林道狭长,不容万劫回转。碧湖停下脚步,反手握住石刀,由背后举至身前,刀尖直指林道,正对着急驰而来的策影!



“又来啦!”



耿照小声道:“小心她的《不复之刀》”



“放心好了。同样的招数,猪才会连上两次当!”



胡彦之仅以两条腿跨住马鞍,放开缰绳,双手分持双剑,斜斜垂落身侧,纵声豪笑:“好兄弟,待会便瞧你的啦!”



策影虎虎喷息,不像寻常马匹般仰头嘶鸣,始终不发一声,烈电般的一只右目迸出怒火,放开四蹄,飞也似的冲向娇小的碧湖。每一落蹄,均刨地寸许,掀起滚滚黄尘,形影之巨、声势之猛,仿佛要将碧湖碾成肉泥!



一人一马眨眼已至十步外,林道宽约五尺,还不够一名成年人横躺,万劫刀固然难以挥动,胡彦之也没有跳下马背闪躲刀气的空间;十步一到,碧湖骤然睁眼,嶙峋的石刀一震,“嗤”的一声破空尖响,地上卷尘倏分,细细的泥灰中印出一条极宽极扁、快到烟尘来不及合拢的乳白刀形,飕地正中策影!



眼看马将对剖,策影忽往旁边一跳,肌肉纠结的马肩撞上林树,刀气削过鞍头,直奔胡彦之的腿胯!



胡彦之双剑交击,危急中往身前一挡,“铿!”



一声龙吟激荡,双剑应声折断;他整个人往后一仰,猛被刀气掀下马背!



碧湖凝立不动,冷冷瞧着失驭的策影一路擦撞着林树,歪歪倒倒从身畔奔过——忽然间,一人从马腹下钻出,牢牢将她抱入怀中,在着地的一瞬间及时翻转,没让小碧湖撞着地面;便在同时,策影交错而过,张嘴咬住石刀后的铁链,往烽火台的方向发足狂奔!



那人死命抱着碧湖,伸腿勾住林树。策影拖着石刀绝尘而去,两股相反的巨力一扯,碧湖的小手再也握持不住,虎口迸出鲜血,铁链脱手飞去!



“救到了……”



耿照抱着她一跃而起,不顾满面黄尘,欢声叫道:“我们救下碧湖姑娘了!”



胡彦之翻身跃起,也不管双手虎口迸碎、鲜血长流,一把挥开黄尘,大声问道:“人呢?有没有怎样?”



耿照低头审视怀中的少女,回道:“昏过去啦。似是……似是无碍,只有些皮肉伤。”



胡彦之猿臂一舒,冲上去将两人抱住,眯着眼睛放声大笑:“干得好、干得好!好兄弟!哈哈哈……呸、呸、呸!恶——”



不意吃了满口黄尘,转头一径吐唾。



尘灰飞散,三人都是黄扑扑的一身,碧湖纱布缠头,倒还罢了,耿、胡却有如扮戏文的丑角,均是苦着一张黄底白面,不见须眉,只眼眶、嘴缝、鼻孔周围等露出肌肤颜色。两人相对一怔,不由大笑。



耿照只觉平生从未如此开怀,碧湖是素昧平生,胡彦之也是素昧平生,却仿佛于这一刻间无比熟悉;自他幼年离开龙口村、来到白日流影城之后,这是头一次毫无顾忌的放声大笑。



笑着笑着,林树间一阵沙沙风摇,策影巨大的身躯缓缓行来,闭着的左眼尚未结痂,步子却十分稳健,身后雪白的长尾不住轻扫,纵使满身伤痕,自有一股沉定内敛的睥睨之气,犹如林中王者。



胡彦之从腰后解下黄油葫芦,自饮一口,随手一抛。策影头颈不动,站得既挺又直,葫芦飞至面前,才张嘴咬住,仰头痛饮;喝了片刻,忽然一拱耿照肩头,长吻微伸,将葫芦朝他伸去。



“你二哥让你喝酒哩!”



胡彦之微愕,旋又大笑:“它看得上眼的人不多,我也是头一回见它请酒。”



耿照哑然失笑,将葫芦接过来,仰头喝了一大口。



那酒又呛又烈,简直像透明无色的水状焰火,一路从口腔烧至腹内,所经之处如无数把刀子攒刺一般,不由一颤,咳出大口浊气,咬牙硬说:“好酒!”



谁知开声之后,喉中刺痛感大减,竟是说不出的畅快。



他拭着嘴角大口喘气,每吞入一口新鲜空气,喉管至腹腔内都有变化,时冰时热、又痛又痒;呆怔片刻,才想起自己的模样定然十分狼狈,呼的一声,抓头傻笑起来。



策影从他手里咬走了葫芦,依旧站得直挺挺的,自顾自的仰颈痛饮。



“其声如虎,不轻嘶鸣;其行如电,不轻放蹄。峙之如岳,停之如渊,不倚爪牙而啸深林者,谓之‘紫龙’。”



胡彦之接过葫芦,拍了拍策影:“像你二哥这样,才能称得上是马中的千里之王。”



耿照一吐酒气,点头道:“做人……做人也是这个道理罢?二哥真了不起。”



胡彦之豪迈一笑,将葫芦递给他,径自从地上拾起两柄断剑,笑着说:“若非这对‘狂歌剑’,只怕我已分成两半啦。这小娘皮好厉害的手段!”



耿照心想:“原来老胡的对剑名唤‘狂歌’。他的外号,却是从剑、马而来。”



两人将昏迷的碧湖横放鞍上,牵着策影回到崖边,摇摇欲坠的烽火台中已不见苏彦升的踪影。耿照有些担心:“莫非是出了什么意外?”



胡彦之摇摇头:“姓苏的最是怕死,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一见苗头不对便即溜走,此刻不知逃到哪儿去啦,你担什么心?”



耿照想想也是,赶紧奔到台后垂绳处。



崖下的黄缨一见他探头,气得破口大骂:“方才那柄大石刀突然飞了下来,‘轰’的一声坠入溪里,真是吓死人啦!你在上头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玩意儿丢将下来,不用先说一声么?”



耿照心想:“原来它将刀甩下了山崖。”



暗叹二哥灵性更胜常人,一边忙不迭地赔小心,一边缒着绳索下崖去,对黄缨道:“适才情况凶险,来不及同你说。



这崖不太好爬,我背你上去。“黄缨原本窝了一肚子的气话要发作,一听他如是说,怒气大大平息,白了他一眼道:“哼,马屁精!谁要你来卖好了?”



一张粉嫩小脸却涨得红扑扑的,杏眼里盈盈有光,菱儿似的丰润小嘴抿着一抹笑。



耿照先将赤眼解在崖下,背着她爬上山崖,得胡彦之与策影之助,将染红霞、采蓝二姝及魏无音的遗体拉了上来。胡彦之不识黄缨、采蓝,与染红霞却有数面之缘,奇道:“二掌院武功超群,是谁将她伤得如此之重,居然昏迷不醒?”



一旁的黄缨听见,摀住小嘴,忍不住“咭”的一声,一双明媚的大眼睛明目张胆地瞟了瞟耿照,满脸的幸灾乐祸。



耿照窘得脸红脖子粗,抓耳挠腮:“是……是妖刀所致。这个……说来可就话长啦。”



胡彦之心觉有异,正想继续试探,忽听林间一阵蹄响,尘沙飞扬之间,十余骑冲了出来。



马上的骑士身披双扣布甲、腰系双铊尾带,布甲上缀着鱼鳞铁片,背着髹漆长雕弓,鞍头两侧各挂着一个同式的箭壶,繁缨饰马,蹄铁簇新。人人佩带长剑,手中攒着长枪,只差一顶护耳翻起、顿项披垂的缀羽兜鍪,活生生便是图画里奔出来的皇廷羽林军。



为首之人长枪一举,吁的一声,十几匹马一齐停住,显是训练有素。



红螺峪已是朱城山地界,再往里头走上七八里路,便可见白日流影城的外廓。



这一队骑兵铠仗鲜明,想也知道是流影城的人马,胡彦之正欲开口,忽见耿照面色一沉,不禁悄声问:“怎么,这伙不是你们的人?”



耿照默不作声。



那领队长枪一指,喝道:“这匹马是谁的?”



指的居然是策影。



他连问三声,胡彦之只是抱臂嗤笑,也不答话。领队眉头微皱,单手握缰,冷冷道:“既是无主之马,入我流影城地界,便是流影城之物!”



举起枪尖,大喝:“备索!这次别再让它跑啦!”



左右齐声相应,声若洪钟,纷纷从鞍头解下套索,策马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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