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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2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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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佛对玄麟说:龙若吞下化骊珠,便有足够的神通力令苍龙之血回归,但你已不是龙,吞下此珠,你的身躯将化为齑粉,雾散烟消。因你创的这门移魂术,违反了天地间的自然生灭,固有此报。玄麟又惊又怒,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一个办法来。他潜入皇宫,以奇术占据了其二十二世孙少腾的身躯,又回到了天佛面前,道:这具肉躯流着真龙的血脉,总可以使用化骊珠了罢?天佛只看了他一眼,摇头:这具肉躯与先前那具,差别极小,龙的血裔已十分稀薄,几近于无,同样受不了化骊珠的神通玄麟听出佛的话语中似有保留,便说:世尊若能让苍龙之血重临大地,吾便教吾之子民潜心事佛,千秋万世,绝不离弃。



这个说法令他想起了莲觉寺的大佛机关、转经堂秘构,还有那只无比精巧、神秘莫测的金盒亿劫冥表。明姑娘说制造这些难以想象的精巧奇器,或许正是大日莲宗的修行法门之一……照这样看来,这个传统,说不定是从佛世尊处传下来的。



天佛答应了么?



耿照追问,不觉微蹙浓眉。



他自小家中诵经念佛,所奉与东海流行的粗浅末道不同,乃是央土带来的大乘经典,只觉故事里的佛世尊远不如经中超然,再加上研制机关奇器的嗜好,倒像身具神通法力与超凡智识的普通人,虽不免突兀失望,又觉颇为可观。



漱玉节严肃点头。



天佛留下玄麟一臂,道:此血肉中兼有人龙,我将从中化出一心法,令汝不论移至何身,均能结成龙血,吞珠化骊。



玄麟大喜,便让天佛的侍者们四处传道,东海遂成为东洲最早受佛法教化的地方。玄麟则返回皇宫,以少腾的身份执掌国政,静待天佛完成心法的那一日。



时光飞逝,转眼又过了四十年,少腾的身躯有老有病,已不堪使用,玄麟只好将皇位传给了少腾之子翔颛,然后再夺取翔颛的身躯……对已等待了六百年的玄麟来说,四十年不过一晃眼罢了,他的耐性早已超越尘世间的悲欢离合、爱憎喜怒,沉淀的像是幽穷九渊下的海底岩山,历经千万年的深水动荡也磨之不平。



然而佛却辜负了龙皇的期待。



凌云顶一别,玄麟再也不闻天佛之语,直至灭度,佛将教团传给了弟子,对心法却只字未提。玄麟并不死心,他坚信佛已经完成心法,只是不肯拿将出来,他一代一代的占据子孙的躯体,与天佛教团的领袖们勾心斗角,探查结成龙血之法,始终无法如愿,倏忽而又三百年。



期待落空的玄麟终于发怒,倾王朝之力对天佛僧团展开了毁灭性的报复——当然是假他的五十六世孙滂坠之名。玉螭王朝的武装军队冲入寺院,抓走教团的首脑们,疯狂屠杀僧侣信众,再将实体残垣付之一炬。被捕下狱的高僧遭到恐怖的严刑拷打,却拷掠不出任何有关于心法的事来。



僧团残众纷纷向西、向南逃出,只有极少数不肯离开,躲了起来,静静等候黑夜退去、黎明到来的时刻。但黎明将至之前总是特别黑暗,北方的异族亶父消灭衰颓的玉螭王朝,肆虐东海,而后央土人族与南方的神鸟族又驱逐了亶父人,成为东海的新主……纷乱的时代持续了整整一百年。



百年之后曙光终现,暗地里养精蓄锐的教团,带领徒众占据东海一隅,简历起以僧团为中心的佛国净土,主其事者自称大日莲宗,由此揭开了东海三宗共治的序幕。



按萧谏纸的考据,玉螭朝的信史最多三百年,龙皇应灼是麟族部落的共主,在位短暂,其子玄麟放逐父亲取而代之,但篡夺者的王位注定难以长久,不久便被另一支部族推翻,该部族酋成为新的共主,接受了各族献上的少腾帝号,意即飞上青天的年少英主。首开灭佛先例的滂坠则是暴虐的王朝末帝,其号寓有久候大雨不至的天上坠龙之意……



东海太平记记载的历史写实而血腥,漱玉节的故事却是神话传说,荒谬得令人战悚不止;虽是难以置信,复觉兴奋刺激。



宗主的意思是……



耿照心中充满疑惑,但又非毫无道理:由少腾至滂坠的三百年间,玉螭王朝的皇帝通通都是玄麟?



漱玉节一双妙目凝着他,淡淡一笑。



我初听之时,也觉得不可思议。



但比之漱玉节,耿照不应如此惊讶。在她的世界里,甚至没有夺舍大法的存在,耿照亲身经历过琴魔之夺舍,玄麟用这种方法在世上多活了六百年,似也不是难以想象之事。



就算化骊珠能是真龙复生,耿照蹙眉:像这种毫不犹豫夺取自己骨肉之躯的人,活转过来又如何?更遑论屠杀僧众、压迫人民等恶行。宗主举族数百年间所期盼的,便是这般的真龙?



漱玉节一点也不生气,平静垂眸,面露微笑。



善恶诸行,因时、因地而异。大日莲宗既是理想佛国,如今何以不存?麟族压迫人民,为何我族之天元道宗与其他二宗并立?央土王权压服东海,抑道宗为蔽源魔宗魔宗余脉相互结合,共抗外敌……世事流转,岂能一概而论?



耿照仍是摇头。



诚如宗主所说,既然世事流转、不可一概而论,又何比苦苦等待真龙回归,平白做出偌大牺牲?倘若世上无有真龙,五帝窟这些年所受的牺牲荼毒,岂非枉然?



正所谓:吉凶未来先有兆。



美妇人理了理云鬓,淡然道:典卫大人平日烧不烧香、拜不拜佛?信不信图识,讲不讲运合命数?三十年之间,前后两度妖刀乱世,异族入侵、天下大乱,央土皇权几易……这些,算不算是兆头?若还是不信,那么琉璃佛子将履东海,欲带回出走多时的大乘佛法,促使三乘归一,重现大日莲宗之盛;这会儿连能化纳化骊珠而不灭的人都出现了,你还说这不是征兆?



耿照哑口无言,忽然省起:说不定她礼佛虔诚、遍履寺院,也是为了寻找那部传说中的化龙心法。



想了一想才道:我非指宗主之言为虚,但宗主的故事却有个极大的漏洞。连玄麟子孙的肉身,都被佛世尊说血脉稀薄,受不得化骊珠的威力,但我祖上来自央土坎州阁莱郡,没有一丁半点儿的东海血脉,显然帝门古老遗说之中有说疏漏,与实际发生不尽然相符。



请恕妾身无礼。



她微微一笑,水汪汪的杏眸中掠过一抹狡黠,微勾的眼角,当真有股说不出的妩媚。耿照突然发觉:她只有在人后才会显露出这一面,在众人面前端庄高贵的宗主,其实有着少女般淘气的眼勾,只是青色尽去,酿以岁月风霜、江湖历练,淬成了甜熟馥郁的醉人韵致。



典卫大人的身世,尚有许多不明处,要说没有一丁半点的东海血脉,稍显武断。大人知晓自己的母亲是谁么?尊君耿翁可是你的亲身父亲?



耿照面露难色,随机明白过来:她派人调查过我的来历。欲言又止,摇头低道:总之我出身平凡,总是不会错的。我不是什么麟族之后。



漱玉节淡淡一笑,目光转锐。



既然如此,或与大人打开亿劫冥表的法子有关?



她怡然笑道:妾身研究过盒子上的文字,虽不明所以,但似是一门心法口诀。大人可能在不知不觉中练了一门武功,恰巧便是佛世尊秘传的化龙之法,早已成真龙之躯……忽然闭口,妙目凝着眼前的少年,神色十分古怪。



耿照的思虑与她同样飞快,严肃接口:倘若如此,我已纳了化骊珠,怎还没变成一条神龙破空飞去?说着低头检查双掌,又瞧瞧身后,大摇其头:没长爪子没长鳞,屁股也没有尾巴。惨了,我真的不是龙。



漱玉节被逗得忍俊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最后索性扶腰掩口,放怀大笑。



耿照绷紧的精神略一放松,也笑得直打跌;勉强定了定神,正色道:宗主,打开盒子的方法,恕我不能奉告,但我保证与天佛心法应无关联。如果不然,我现下该要摆着尾巴飞上天去。



漱玉节雪颜酡红,屈指轻抹眼角,弯着腰轻揉小腹,又娇又恨地瞪了他一眼,还未开口,又嗤的一声低头抖肩,笑得花枝乱颤。耿照叹息:宗主,我说笑话不顶在行,也难为你这么捧场。



漱玉节好不容易收了笑声,手按腰腹,摇头道:我十几年没这么笑了,原来笑起来是会要人命的。典卫大人,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两人相视而笑。



关于这枚化骊珠,宗主有何打算?



请典卫大人给妾身一天的时间,明日此时,我们在此处相见。当然是一……一个人来。



她说这话时俏脸微红,旋又恢复。倘若珠并未融入大人体内,珠是珠、人是人,那便容易的多。妾身有位相熟的医道大国手,眼下正于本门处做客,以其神技,自体内取珠不伤人命应非难事。



工作几次听她提起此人,忽然福至心灵,不觉一凛。



莫非是血手白心伊黄粱?



典卫大人好见识!



漱玉节赞道:妾身特请伊大夫前来,为贵友换接双手筋脉,目前所需的药材、场所都已准备停当,这几日之内便要动手。伊大夫乃当世无双的外科圣手,有他亲自操刀,贵友双手复原指日可待,大人勿忧。



伊黄粱在莲觉寺?



符赤锦圆睁杏眼,不由得叫了出来。



不止。



耿照两手一摊:昨儿俺们陪将军夫人逛鬼子镇时,伊大夫已至驿馆,给那厮诊治。我们在大厅的那会儿,说不定伊大夫就在后院厢房之中。



符赤锦扼腕到:可恨!千载难逢的良机,骚狐狸怎不趁机弄死他!



嘴上虽这么说,却非是咬牙切齿,反倒低首蹙眉、久久不语,看似凝然多过懊恼;不是真恨漱玉节办事不利,而是心之必有不可乘势的困难,正在苦苦思索其中关键。



耿照心想:宝宝锦儿虽与宗主不睦,要说到彼此相知之深、默契之好,时间难有出她二人者。



须知宝宝卧底在岳宸风身边,以美色侍敌,却从未向任何人吐露,连薛佰腾、杜平川这等老江湖亦被她瞒了过去,唯有漱玉节摸清她的性格,知其必有图谋。



两人表面针锋相对——说不定心里也还是——却有意无意相互配合、彼此掩护,符赤锦成功移转岳宸风对美色的贪婪,令他无暇染指漱玉节母女、何君盼;漱玉节则有意使她在五岛之内的处境更加艰难,正释岳宸风之疑,无心中保护了符赤锦……



关于这些,这两个女人从未形诸言语文字,甚至连直面相对的机会也无,把她们联系在一起的是聪明才智、细腻观察,女子天生的灵敏直觉,以及对共同敌人的深恶痛绝。



耿照在画舫柳岸与漱玉节分手后,施展轻功直奔枣花小院,进门还未过戌时,符赤锦与紫灵眼正在准备出城接应,院中熟悉的兽嗅略显淡薄,问起才知白额煞已先行一步。小两口相见自是甜蜜惊喜,符赤锦见他左眼眉创口凄厉,心疼得不得了,取清水布巾处理过后,细细敷药包裹,俏脸微寒,冷道:是骚狐狸下的毒手?



没事,一点小误会。



耿照伸手挽她,宝宝咬唇狠笑,杏眸里杀气腾腾,轻轻一挣便要起身,却被爱郎搂住。好啦好啦,坐着陪陪相公……咦,宝宝锦儿的手怎么这么凉?



她回过神,脸上又浮现温柔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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