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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檀记-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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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庆堂冷着脸从兜里掏出张纸撇到吴妈怀里,硬邦邦的说,“过了你的名字了!”吴妈拧着眉头把纸颠过来倒过去的看,一脸茫然。毕庆堂见状不耐烦的解释,“是房契,给你买了个房子养老。”

吴妈闻言因这突至的极惊极喜,颠三倒四的问,“房子?给我买房子?哪里?哪个房子啊?”毕庆堂一边想一边说,“就是河对岸,一进镇口的第五家!”吴妈怪叫一声,“哎呦呦,不会是,不会是刘员外的宅子吧?那是好大的一个宅子哟!”毕庆堂不耐烦的点头道,“就是刘家宅子,”说着他抬头看了看门外的院子自言自语的说,“好像是比他们谭家大些。”

吴妈正得意忘形的叽里呱啦乱叫的时候,毕庆堂却慢悠悠的说,“老太婆,叫你儿子给我干点儿活!”吴妈立刻收住了口,鸡啄米似的点头,“姑爷,您说,您说!”

毕庆堂和谭央吃午饭时,就听见吴妈在大门外和邻里高声的聊着天,“我攒几辈子的钱也阔不到买那样的宅子?是我家姑爷!看我在谭家伺候一辈子,不容易,买给我养老的!你说哪里有这样的福气,伺候这样的好人家,遇到这样的好姑爷……”

谭央在里面听见她们说话,就哭笑不得的抱怨毕庆堂,“怎么就叫你做这个好人了?也不同我商量,我本还打算把同里的老宅子给吴妈呢!”毕庆堂一本正经的回答她,“是你!还不是你前些天劝我对吴妈好些的!”

清晨醒来,推开窗看见后院的梧桐树下栓了个崭新的秋千,谭央莞尔一笑,扭回身去看毕庆堂,毕庆堂摸了摸鼻子,“我叫吴妈的儿子给安的。”谭央闻言不好意思的说,“又不是小孩子了,玩这个多叫人笑话。”毕庆堂走到她身边,别有深意的说,“笑话什么?说不好还有别的用处呢!”

这一夜,晚晴上弦月,古镇的夜,静谧安宁,人声悄然,只有河水潺潺流过,发着清凌凌的声响,在这安静的夜里,毕庆堂推着秋千上的谭央荡得很高很高,高到好像能摘到天上的星斗。

疯够了,谭央坐在秋千上歇着气儿,毕庆堂把她搂在怀里,伴着初秋微凉的风,轻轻的摩挲她的脊背,吻她的脸颊,谭央便躲着他笑,“快别,在外面叫人看到多不好。”毕庆堂闷声笑了,在她耳畔说,“怕什么,吴妈带着儿子准备搬家呢,今晚这房子里就咱们俩,我栓了前后的门了!”说着,他的手移下去,摸到了她裙下,谭央极为羞窘,“总不能在外面?”毕庆堂解着自己的腰带,态度暧昧的蛊惑她,“不是外面,是家里,你就依大哥这一次。”谭央听他这么说便红着脸轻声抱怨,“成天在这种事儿上翻着花的动脑筋,以前也不见你这样,现在这是怎么了?”

毕庆堂没有回答谭央的话,他手上的动作停了片刻,随即低下头去吻她的嘴唇,动作并不温柔,负气一般。

谭央抓着秋千上的绳子,一抬头便是满天的星斗,秋千架随着他的动作摆动,在愉悦的顶峰上,谭央觉得自己好似飞起来一般,她情不自禁的唤着,“大哥,大哥……”听到她的喊声,毕庆堂极为满足的闭上眼,随即接连几个幅度很大的冲刺,释放了出来。

还停留在余味中的谭央趴在毕庆堂的怀中,他却紧搂住她,在她耳边满是委屈的低诉,“那是因为现在的你,只会在这个时候,再叫我大哥……”

毕庆堂身体的底子本就很好,抽大烟的时日又不算长,再加上有谭央陪在身边,在她的悉心调理下,他的身体恢复得很快。转眼间又一个月过去了,即便同里的生活再安逸舒心,他们挂念着上海的孩子,倒是不约而同的起了归心。

“要不咱们把囡囡接来同里吧。”

“那怎么行,她还上着学呢!”

“那就不上了,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毕庆堂耷拉着眼皮说。

谭央瞪了他一眼,嫌他胡搅蛮缠,没接他的话。

过了一会儿,毕庆堂忽然很有感触的再度开腔,“小妹,你觉不觉得,其实很多时候,不是女儿离不开我们,是我们离不开她!”谭央一愣,随即点头涩涩的说,“就是啊,可是她会长大,会有一天有丈夫有小孩,有自己的家,她总会离开我们的吧?”

毕庆堂听罢,皱着眉固执的说,“因为会有这一天,所以再难我都要戒掉大烟,我不想比你年龄大,再一身病的早早死了,把你一个人留下!”说到这里,他忽然毋庸置疑的高声道,“所以小妹!你要有我!我要有你!”

因打算次日启程返沪,谭央便和毕庆堂晚饭后在镇上逛了逛,秋日,正是菱角成熟的时候,谭央看着渔船上新采回来的菱角说,“要不要给囡囡买些带回去,镇上的小姑娘都爱吃。”毕庆堂无可奈何的轻哼一声,“还是别费这个心了,你那个女儿嘴刁成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凯司令的蛋糕还嫌不够精细好看,你把这个拿回去,她看都不会多看一眼!”谭央深以为然的点头,“这个世道变得就是快,孩子都和我们小时候不一样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走了一段后,毕庆堂忽然停下脚步说,“小妹,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有点儿事!”谭央点头答应,他返身往回走,谭央便站在原地等他。

黄昏时,小镇不少人吃过饭闲逛在河岸上消食,一个三十多岁穿蓝绸长褂的男人慢悠悠的迎面走来,他看了一眼谭央后若有所思的擦肩而过,接着他转过身,犹犹豫豫的问,“敢问,是不是谭小姐?”谭央含笑点头,她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虽然略有些眼熟,却叫不出来名字,谭央困惑了起来。

那男人见状便语速很快的说,“谭小姐,您不记得我了?我姓牛,我家是开药铺的,当时我父亲还在世,您总去我家为令尊和令堂开药,您不记得了?”谭央想了想,她记起当年父亲病重的时候,她没时间亲自去药铺取药,牛掌柜就会派他儿子送药过来,那少掌柜比她大不了几岁,每每把药递给她时就会红着脸深深低下头,所以她也总看不大清楚那位少掌柜的相貌。

竟是那间药铺的掌柜,想到这里,谭央在心中凉凉的叹了口气。

这时候,毕庆堂拎着一大兜菱角满面笑容的赶上来,“小妹,看我买了什么?”谭央望了一眼,“孩子又不爱吃!”毕庆堂抬起手捏了捏谭央的脸颊,“孩子不爱吃,孩子妈妈爱吃!”

毕庆堂的举止如此亲昵,谭央想到站在对面的牛少掌柜,心中有些不自在,抬头去看他。居然看见他直勾勾的端详着毕庆堂,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大惊失色的拎起衣服前襟,扭过头跌跌撞撞的跑了,仿佛丢魂了一般。

“这是什么人啊?怎么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就算从前喜欢你,也不至于见了我就心虚成这样吧?”毕庆堂笑着调侃道。

谭央转过头直直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回答,“那是药铺牛掌柜的儿子。”

看着毕庆堂如雷轰顶般的铁青脸色,谭央便由心口霎时间由内到外,凉了个透。

对于共同生活在一起的两个人,会有真正的重大秘密吗?偷情也好,杀人也罢,天长日久,总会露出马脚……

、第98章 (96)有喜

那天回去时,谭央在前面走;走路时;眼泪崩了线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她抬手去擦眼泪;这情形被走在她身后的毕庆堂全看在了眼里;可他没那个勇气去上前安慰她。

曾经,他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换来了今日;她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就在这一天;镇上药铺的牛掌柜慌忙收拾细软、带着家小;关了店门后;连夜离开同里,不知所踪。

夜里,在房中,谭央一个人坐在煤油灯下,看着灯罩里扑朔迷离的光影,她觉得自己这并未衰老的生命,都已经随着这不断燃起又不断熄灭的光亮,一点点的,绝望到油尽灯枯。

在小厅里的毕庆堂闷头喝着镇上自酿的黄酒,吴妈蹑手蹑脚的进来,看着桌上的空酒坛,她小心翼翼的好心劝道,“姑爷,天凉喝冷酒伤身体的,你这个喝法就更要不得了,你少喝些,不然我告诉小姐,她该心疼了。”毕庆堂听了她的话,拿酒碗的手一滞,阴沉着脸,心烦意乱的回答,“别去烦她。”吴妈有些困惑的将手里的木盆拿给他看,“那姑爷,你叫我煮的菱角煮好了,我给小姐送去吗?”

毕庆堂侧脸看了看正在冒热气的菱角,若有所思的放下酒碗,“不用,先放我这儿吧。”

次日清早天刚亮,谭央就独自上了乌篷船打算回上海,吴妈絮絮叨叨的在她耳边说,“怎么自己回去?又闹别扭了?也算是老夫老妻了,怎么还那么爱拿糖作醋的?”说着,她把两个大食盒放到船上,嘀咕着,“剥菱角,割坏了手,还以为,今天要在船上和你请功呢!”

撑船的船夫拿长篙将船撑离了埠头,从门里冲出来的毕庆堂站在岸上,百般不甘的对着谭央喊,“小妹,是不是事到如今,我还说不是我,你也不会信了?”站在船头的谭央微闭上眼,有气无力的摇头。

快下船时,谭央看见船舱里两个硕大的食盒有些困惑,打开盒盖,食盒上上下下装的满满的,都是剥好的菱角。

剥完这样两大盒,总要一晚吧?谭央思及此处便辛酸无比的搂着食盒,抑制不住的哭了起来。

什么叫悔之晚矣呢?就是不用现在做这么多,只要当初,少做那么一点点……

毕庆堂在同里呆了两个来月,他的心思也全在这里,一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架势。待他再回上海时,才知道这段时间里,邹老先生出了大事。

上海刚一沦陷,日本人就打起了邹老先生水泥厂的主意,厂子规模很大,水泥又是战时的稀缺资源,如此之大的实业还很难内迁。所以沦陷后,日本人盯紧了这块肥肉,一会儿要拿钱入股,一会儿又要给邹老先生伪政府的官做,邹老先生却是连眼皮都不抬,一副老骨头死扛的架势。

入秋后,日本人终于没了耐性,索性在厂门口贴了告示,说要在月底派兵入驻,正式接管水泥厂。如此,日本人直接绕过了邹老先生,抢去了水泥厂。而邹老先生呢?即便是自己的厂子,他也一样没有选择、没有余地。

那天傍晚,邹老先生站在贴告示的厂门旁,回望自己用半生心血经营起来的宏大产业,他老泪纵横的用文明棍敲着地面,心酸无比的慨叹,“民族将亡,国家不存,匹夫无能啊!辛苦攒下一辈子的基业,竟是替日寇为虎作伥!”

下班的工人们看到这情形,无不悲怆动容,大家里三层外三层的把邹老先生围住,喊着,“老先生,我们明天不来上班!”“我们就是在家里穷死饿死,也不给日本人产水泥做军用工事!”邹老先生闻言颇受震动,他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一字一顿的说,“诸位同仁真是令邹某人汗颜了!”

那天,邹老先生回到家遣散了四房家眷,夜里,手下人为他在几个厂房中放满了火油炸药。打发手下走后,邹老先生划燃了火柴,丢在厂房中最贵重的那台英国机器上,“走吧,都跟我走吧,咱们化成灰,也不能给日本人造水泥工事祸害自己的同胞啊!”说着,火柴落下,熊熊烈火随之腾的窜起……

那个晚上,郊区水泥厂冲天的火光染红了一片天,震耳欲聋的炸药声响了大半宿。大火吞没了满头银发的邹老先生和他毕生的心血,与其一同化为灰烬的,还有几十年来,民族企业家的实业救国的宏图大梦。

毕庆堂与邹老先生二十几年的交情,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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