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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日月-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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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丞一头是汗,对苏全忠禀告着春耕的事宜,满脸为难诉说赋税过重,喋喋不休。

昭怀手里小心翼翼捧着毛绒绒的小雏鸡,信口点拨县丞:“灾民的赋税可由你们收?”

县丞微怔,摇摇头道:“可也没有那条律例说灾民可以不收赋税。”

肖毛公手中的羽扇轻摇,敲了县丞的额头笑骂:“糊涂东西!”

表面上锦王党惨败于凤州,但事实上凤州大权落在锦王党手中。

再回到醉仙楼时,疯皇叔已经醉醺醺昏昏大睡,口涎沿着唇角不时滴下,怀里抱着一只酒坛,鼾声大作。

众人窃笑,也只得在此守着疯皇叔醒来。

“今年清明奶公总算盼来皇上恩准,回乡祭祖,只因我来凤州赴任,他不放心就一心随了昭怀伺候。谁想清明真是回乡了。”昭怀惨然,仰头饮尽一杯酒,苏全忠劝阻他:“殿下不要伤心了,九一公公的灵柩已经送回家乡厚葬,他本宗的三个侄儿也妥为安置了。殿下保重身子意图将来,才不负九一公公的一片忠心。”

“他的手能让你生,让你死,让你上天,让你入地!”昭怀第二碗酒饮尽,肖毛公谨慎的劝一句:“殿下!戒急用忍!”

昭怀惨笑摇头举起酒盏,捧过眉头,洒在地上道:“忍,岂止是忍?纵观全局,舍子图大……”

猛然间他收住话,这是春晓在他病榻前点破玄机的一番言语,他似乎又见到那精灵般的女子,娴静清雅却诡计多端。

“肖先生,昭怀想打探一人。”昭怀说。

“殿下请讲。”

“皇后的姻亲,龚大人,他家里有位傻公子的。”昭怀问。

“爷,爷,小祖宗你果然是到这里来了。”菡萏带了气喘吁吁的小太监如意跑上楼,“殿下,快,回府。长公主回府了,驸马爷提前回府了!四处寻找殿下呢。” 


虎落平阳
 

“没见皇叔千岁正在酣睡?”昭怀一扬眉,理直气壮的扫了一眼伏在桌上鼾声大作的神医疯爷爷,噎堵得一道寻来的二管家赖旺一时无言以对。

赖旺本是狗眼看人低之辈,鼻子里发出一声笑,揉揉鼻子奚落道:“长公主殿下吩咐,圣上将昭怀贬为了庶民,庶民庶民,就是布衣百姓,同府里下人一样的身份。皇上金口玉言岂能儿戏?长公主吩咐,若是庶人昭怀不肯回府,就拿麻绳捆了,马鞭子抽一顿像狗一样的拖回府去。”

昭怀一惊,不想姑母如此言语恶毒。一句句话毫无遮掩的直剜他的心。平日在宫里哪里曾受过这种委屈?

庶民,他若生来就是个庶民,做个农夫在田埂间安享稼穑之乐也好,可惜他十七年来坠世间,却投胎在大富大贵帝王家。

“你混账!跟谁吆五喝六呢?”菡萏叉腰瞪眼,挡了昭怀在身后,二管家一把拎开她骂:“你这丫头也要造反?小心长公主殿下打断你的狗腿!”

昭怀咳嗽一声,示意躲避在屏风后的苏全忠等人稍安勿躁,不要让这些多嘴多舌的奴才再传出锦王府余党私下勾结的言语反而节外生枝。

回府的路上,昭怀一路沉默无语,不恼不怒,若有所思。

菡萏反是犯了疑,生怕昭怀别处病来,不停的劝他:“殿下哥哥不要同那些狗奴才生气,只有狗眼才看人低的。我三姐姐小时候也总被他们欺辱,长大出息了,他们还不是要对三姐姐客客气气的?我娘总骂我不争气,说三姐姐才是有志气的。”

手舞足蹈的在前面跳跑着比划,路过蜡汁铺门口,昭怀猛然停住脚步。

那股扑鼻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蜜汁烤鹿肉,他最爱的美味。

如意心领神会笑逐颜开的哄他说:“殿下,鹿肉,就是巷子角的这家的口味最好。”

不容分说拔腿就冲了去。

昭怀却一阵黯然,九一公公,平日在他身边喋喋不休的奶公,如今再不会阻拦他吃鹿肉。

“如意!”他喊,想止住他,没有九一公公在,他该学会自律,否则九一公公地下不会安心。鼻头一酸,眼眶微热,如意已经垂头丧气的回到他眼前:“殿下,改日吧。如意……我们手里分文没有。那鹿肉要五枚钱。”

昭怀只剩了苦笑。庶民和皇子的区别,原来不止是一个虚衔。父皇是要告诉他,忤逆的圣意,他就贱如尘埃,一文不鸣。

菡萏慌忙在怀里掏,总是挤出两枚钱,失望的问:“我只有两文,可还能凑出些?”

如意摇头颓然。

“这几日一直咳个不停的,不宜吃油腻。”他自我解嘲,心在绞痛。

向上驮驮背上的疯爷爷,大步向前走去。

走不多远,菡萏一头是汗的追上来:“殿下哥哥,三哥哥,你看,你看这是什么?”

昭怀停住步,菡萏手中干荷叶包小心翼翼的展开,里面那方瑰红色香气扑鼻蜜汁莹亮的可不是他惦念许久的烤鹿肉?

嘴唇抿抿,他诧异的望着菡萏,菡萏炫耀的一笑又对如意做个鬼脸道:“一枚钱,就买到。”

如意气得瞪眼:“你浑说,一枚钱,你偷来骗来的吧?”

昭怀也不由沉下脸。

菡萏凑到昭怀耳边轻声说:“我对那店家说,前面那位是驸马府的二管家,是慕名来买一块儿鹿肉给府里的公子品尝,若是好了,日后少不了光顾他的生意。那店家乐得像吃了蜜蜂屎,平白送来个大主顾,自然乐得贱卖一块儿肉给我了。”

菡萏将手中仅存的一枚钱向空中一掷又一把接握在手心问:“殿下可还想吃什么?其实寻常百姓手中若有上几枚钱,就很是知足了。”

昭怀生出莫名的感慨,忽然想,听说小菡萏也是驸马的女儿,小妾的女儿身份低下他也明白,只是同春晓比起又不免天上地下了,不知其中有什么缘故,姑爹对菡萏丝毫没有父女之情。

天气有些热,昭怀走得大汗淋漓,疯爷爷在他背上却睡得不省人事,口水不停的流,他躲不及,只有在肩头垫块帕子,如号枷游街一般汗颜而无奈。

停在一茶舍外,昭怀大口喘息,仰头望天,背后的疯爷爷却匝匝嘴说:“口渴了,茶来!”

二管家扑哧的笑了,摇头道:“天上的活菩萨下凡了。”

昭怀知道醉酒的人口渴,但疯爷爷不停呢喃着喊:“茶,茶来!”他窘迫的望着菡萏求救,才发现自己如此的无能。

“停下喝口茶。”菡萏招呼着,手中那一枚钱也似派上最后的用场拍在茶铺那吱呀乱响的竹桌上。

昭怀已经精疲力竭,将疯爷爷从背上卸下放稳在茶铺一角的竹榻上,端起一个毛边碗就要喝那止渴的茶,但那茶碗到唇边,却抿抿干涸的唇将那碗茶放下。

菡萏已经灌了两碗,见昭怀举起的茶碗又放下,好奇的问:“三哥哥,你不渴吗?”

如意舔舔嘴唇嘀咕着:“看看这还算是茶?上面浮了一层油星,漂着几根茶叶棍。看看那碗边,狗牙似的不怕划破嘴呀!”

疯神医却一口灌进了茶,伸伸舌头畅快道:“消渴,消渴,再来一碗!”

再看二管家和几个明府家丁大摇大摆闪去对面富丽堂皇的茶楼,老板娘撇撇嘴甩句闲话:“呦,这位客官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派头,如何屈尊逾贵来我们小店呀?对面的鸿宾阁可才是公子该去的所在。”

“三哥哥,就将就将就吧。”菡萏央告道,目光中满是委屈,“什么水不是水?只要能解渴。闹旱灾那年,泥沟里的黄泥汤都是要抢了喝的。沙漠里为了活命,人尿马尿都是要喝的,真的!”

“说得好!水能解渴既是水!”隔座一身材魁梧的络腮胡须汉子拍案赞道。

昭怀打量他,突厥汉子,卧蚕眉,深目如鹰般目光凌厉,胡人商贾装束,仰头灌进一碗茶。他正上下打量他豪爽的开口说:“不过这位兄台也令人佩服,听说中土也有个典故,说有种天上的凤凰鸟,非练泉之水不饮,非五谷之精不吃。渴死是小,失节是大。”

那话音里反有些嘲讽的腔调。

昭怀也打量他,这人意外来搭讪已经让他觉得不妥,况且还是个突厥商人。这半年边关风声紧,突厥进犯被大乾国戍边兵马阻挡,父皇无心恋战,反派人去送了重金贿赂了突厥部落首领,求得边塞安宁。战端一起,平日赶了骆驼来中土做生意的商旅少了许多,看来如今边关太平了,这些商贩又来了。

“既是这位兄台不肯喝茶,就请尝根昆仑胡瓜解渴。”说罢将眼前一包裹里的几根顶花带刺的碧绿的胡瓜递到他的桌案上。爽快道:“交个朋友!”

菡萏眼珠一转,顺手将昭怀不肯吃的那荷叶包裹的鹿肉递给了突厥汉子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家哥哥最喜欢的鹿肉,送你一块儿尝鲜,还热腾腾的呢。”

胡瓜洗净,昭怀这才肯吃了一口,清脆爽口,清香中带了淡淡的甜润。他吃了两根,疯爷爷却不顾得洗,用衣袖擦擦,嘎吱嘎吱的一口气吃去了十来根,连连喊:“好吃好吃!”仅存的酒意也醒了。

突厥汉子起身告辞,几枚钱拍在案上对店家说:“这几位兄弟的茶,我请了!”

拱拱手转身出门,飞身上了一匹大宛驹,绝尘而去。

昭怀追了两步到大道上,惊叹道:“好马!真是好马!”

回到驸马府,没有欢声笑语,凤仪轩一阵哭闹声。

昭怀去拜见姑爹姑母,竟然他们也无暇顾及他,只顾了去劝哄哭闹不停的二小姐若英。

“若英,惊澜这病事先没人察觉到,如今病来如山倒,太医都束手无策的,婚事暂缓也是权宜之计。”长公主好言相劝,若英哭得不依不饶。

“太医无能,不见得凤州的郎中也无能,再者,老神医皇叔还在府里,恰好给澜儿诊治。”长公主被爱女纠缠得无可奈何。

“成何体统!”明驸马终于忍无可忍,“给你妹妹们看去笑话!”

春晓立在一旁垂头无语,她面无表情,此情此景,她恨不得能回避。

江南省亲,父亲原本是要安置她在故乡同表妹晚秋做伴,避过二姐成亲的风头再议婚事。但她不想逃避,躲在江南,离开了娘亲,韶华青春不待人,她能等到何时?

江南的老宅田地几近荒芜,晚秋妹妹寄身在表亲家中,被爹爹接了一道回凤州家里居住。

她再见到昭怀时,昭怀的目光看她时多了些温和和沧桑,那以往自负率性,鹰扬恣意的目光透出几分随波逐流的闲散。

明驸马见昭怀身体恢复如初,只是人清瘦了许多,总是要昭怀在府里有些事情做,就转身吩咐春晓:“晓儿,藏书楼你最是熟悉,去将为父那间书房收拾出来,三殿下日后就去藏书阁研习经文。”

昭怀眸光一转,自然明白姑爹的苦衷,总是不能让他游手好闲,便抢前开口道:“昭怀一定向姑爹多多请教,不负姑爹的苦心。只是昭怀读书日后也无心仕途,修身养性罢了。但日后总是要成家立业,糊口度日,还是想置上二亩三分地,白天稼穑,晚上读书才好。”

长公主一听哈哈的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总算在明驸马责备的目光中敛住笑,又扑哧笑出来:“亏你想得出,昭家世代官宦,何曾出过农夫?”

昭怀却坦然应道:“姑母此言不假,但皇帝家也有几门穷亲戚,昭怀被废为庶民,已是事实,路总是要走,饭总是要吃,不能今生今世寄居姑母家叨扰,即便姑母姑爹大度怜爱不计较,难免日后府里其他人如何去想,多有不便。父皇不过是怕昭怀立时弃于市井无法谋生,才暂且托付给了大姑母和姑爹,权宜之计。”

明驸马不发一言,打量着昭怀如看他演戏般悠悠的笑着,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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