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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日月-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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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儿,快让娘看看你,你可真是还活命?”长公主哭了起身迎了两步,可不是在府里高高在上的模样,难道母亲真是担心她的安危,见她平安归来喜极而涕?
她倒身叩拜,长公主眼睛哭红如桃子,扶她起身抱在怀里看了又看,不停说,“好孩子,让你委屈了,你一弱女子,被打落寒流中,捡回一命就是天意。”
春晓不明究竟,听长公主哽咽叨念:“听说你逃命时被官兵打落水里溺死了,娘要心疼死了。”
“是女儿不孝,让娘牵挂了。”春晓心里奇怪此话何来,但是被这悲欢离合的情形感动得珠泪盈盈,旁边太监频频劝着:“长公主殿下节哀。”
“来,晓儿,快,快叩见圣上。”长公主松开她的瞬间,她惊措的目光就落在了堂上端坐的一人身上。
一身朱黑色常服,头上软脚儿幞头,几缕长髯,英武风流,气度不凡,那目光炯炯慑人心魄,似乎能看穿任何心思,正坐在榻上侧身微微含笑的在打量她。
皇上?春晓惊得有些木讷,须臾间都没想起这两字的含义,迟疑了片刻才慌得跪拜叩首,口呼万岁。
“妹妹,妹妹可是苦了你了。你我兄妹被昭怀打进激流里,哥哥命大被人救起逃了一劫,在惊涛中寻不到三妹你的踪迹,自当你沉入水底不能再见了。”大哥至仁哇哇的大哭,头缠了白绫,耳朵被包裹,渗出斑斑血迹,看上去凄惨可怜的样子,春晓反觉得那样子滑稽,难道那耳朵上的伤这就是苏全忠所说被野猪咬伤的?
大哥真是恬不知耻颠倒是非,怕是在母亲面前敷衍塞责不定如何的编排。
但她此刻顾不得太多,若是昭怀得知皇上驾到,大势已去,该不会对惊澜痛下毒手吧?
春晓不肯起身,再拜首焦灼拧在眉头乞求:“求皇上做主,博文馆学士聂惊澜大人奉旨去见锦王殿下传旨,被锦王殿下……”她还是犹豫了片刻,谨慎说:“被锦王殿下强留在府中,不得脱身。”

唇枪舌剑

春晓自信自己很少出言莽撞,但此刻话出口后偷窥皇上微沉了片刻的容颜,心里反扑扑乱跳的有些后怕。
长公主的脸也沉下来,略显焦黄的面颊瘦削,更显得那双微凹的深眼格外的严厉,训斥一句:“晓儿,放肆!在皇上面前岂可无状?”
呵呵两声,皇上反是笑了,毫不介意地劝说:“自家亲戚,就不必拘礼,孩子们见到朕这个二舅不见外,朕心甚慰。”
寒暄的话谁不会说,这位万人之上荣光万丈的当今圣上,哥哥姐姐们平日总提及的皇上二舅可是春晓初次见到。
儿时在京城,长公主进宫不会带她这个驸马府的庶女,待举家迁到凤州后,皇上驾临驸马府三次,不幸她都无缘一睹龙颜。人说君王龙胎凤骨,容貌奇特,如今看来倒也是寻常人,只是比寻常人更多了几分英伟气度,目光中果然是天威难测般令人看一眼就不由心颤。
若不是牵肠挂肚澜哥哥的危险处境,她怕不会如此的冒失。
但她的顾虑不是没有,那种恐惧和担忧反胜过在江面同锦王对峙交锋时。
锦王胆敢无视圣旨私扣钦差,其胆大妄为可想而知。加上澜哥哥是太子党,人所共知,聂丞相又是太子党的柱石,怕锦王昭怀更不会放过。
“哦,这么说你是才从锦王那里过来?”皇上饶有兴致地问,眼睛上下打量她。
春晓毫不犹豫的应了声:“是!”
皇上恍悟般呵呵笑笑,上下打量她,反看得她惊慌的眼神乱躲,心如小兔噗噗乱跳,颊上发热,不知慌得什么。
“这便是了,难怪你穿了麟儿的衣衫。”皇上说,打量她时反也是目光中多了几分好奇,笑吟吟的停留在她衣衫上,反令她吃惊匪浅,心更是跳个不停,她低了头含混的解释,“臣女不慎坠水,是锦王殿下……的属下搭救。”
她不多言,想皇上和众人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大哥那些所谓昭怀打她入水的鬼话也不攻自破,也算对得住昭怀还他个清白。
大哥至仁顿时间面色惨白,眼珠一转露出诡笑不依不饶的追问:“三妹,那畜生该没有借机欺负你吧?”
目光又暗示般在她身上搜寻,期冀的目光暗示她一眼,春晓垂了眸摇摇头,面颊微红,心想大哥真是小人行径,如此的时候都不惜抛出她这个妹妹的清白当赌注去扳倒昭怀。
这种事越描越黑,她灵机一动说:“救春晓的是一位公公,人称九一公公,春晓的衣衫鞋袜都拜九一公公所赐,当真不清楚是锦王殿下的衣衫,否则断不敢领此厚赠的。只是这一路倒未曾见到锦王殿下。驸马府抄家的事还是听官兵说起,欲送春晓回驸马府候押时出门遇到了被锦王下令拘留的惊澜表兄。”
她的心忐忑不安,余光扫过众人,大哥面色铁青,长公主的脸沉得难看。
但她却记起奋力抽在锦王面颊上那清脆的一掌,至今掌间都有那触手时异样的感觉,耳边是锦王捏住她手腕恶狠狠发泄的话。
她心急如焚想皇上速速派人去救惊澜,但不知皇上如何将话题转到这些无关轻重的琐事上。
“皇上,这回总不是我这个做姑母的刁难你那个宝贝儿子了,你是自己听到了也看到了,这一路上凤州上下的大小官员如何的评议替皇上办差的他,又如何误会皇上?他昭怀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这扣押钦差,是不是抗旨不尊的死罪一条?还说什么秉公执法,若是秉公执法,皇上是不是先该斩了昭怀?”长公主怒容满面,利口不停的数落着锦王的不是。
春晓一惊,不说出此事,怕惊澜遇到不测,说出此事,怕昭怀罪名不浅。
皇上倒是沉了脸缓缓解下腰间玉佩,递给身旁的太监吩咐说:“去拿了朕的物件,传聂惊澜速来驸马府见朕。”
长公主长长叹口气说:“哎,皇上就劳顿一下,多解下几个御用的物件,多派几名公公辛苦跑腿去,这扣了一个,还有一个,不知道皇上如何三请五请的,锦王千岁才肯放回我们惊澜呢。”
春晓只知道惊澜表兄是当今丞相聂大元的长子,但澜哥哥自幼生长在凤州驸马府。澜哥哥的母亲是她的小姑母,可惜早逝。姑爹聂大元自从续弦后就举家迁去了京城,随后不过一年,澜哥哥就被送回到驸马府舅父家中长大,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直到澜哥哥这神童长成才高八斗的小才子,被选入宫中才离开凤州。每次看到澜哥哥望着庭院中的丁香花愁眉暗结,她再多的好奇也不敢问出口。
长公主对惊澜这个侄儿还是疼爱,视如己出,所以澜哥哥对明府的感情远胜过聂家。
更离奇的是,听爹爹说,他曾向聂姑爹提起过惊澜表兄的婚事,但聂姑爹爽快的一口推给了爹爹做主,说惊澜是爹爹养大的,自然爹爹更能做主。也是因此,爹爹才动了念头将她许给沉稳文静的惊澜哥哥。
长公主听说惊澜被扣的消息又哭又闹,不停的说若有个闪失,真是对不住京城的聂丞相。
皇上只含笑挥挥手,小太监苦笑着遵旨退下带了信物赶去救惊澜。
踱步来到啼啼哭哭的长公主身边,皇上哄劝说:“大姐,哭得什么,当了这许多孩子们。做姑母的反被侄儿气哭了,传出去笑话。”
“别,我还不敢高攀,攀不起锦王殿下这般尊贵的侄儿。他嚷着闹着日日要灭我满门,杀我的头,臣还要求皇上开恩呢。”长公主撇撇嘴,眼泪倏然落下:“先皇在世时,攻下旧京之日就对我们兄弟姊妹几个说,这得天下不易,守天下更是不易,怕就怕得了天下,骨肉就不是骨肉,反生疏了起来。这些年,我日日心惊肉怕,怕什么,来什么!”
哭声越来越大,一旁的安嬷嬷不停地劝:“长公主殿下,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
话音有意拖长,似是在暗示,春晓多半能猜出几分,但更是诚惶诚恐不敢多言。
皇上言语间倒是豁达,春晓明显见一抹红怒从皇上额头划过,那怒意中隐去煞气,随即黯淡。
皇上温声相劝,如平常人家姐弟的对话:“哎,姐姐气话了,待绑了那畜生来,是打是罚凭姐姐处置就是。”那话语似在玩笑,春晓看在眼里,反有一丝温情的感觉,这皇上还是很平易近人的。
心里七上八下时,皇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问长公主:“这就是姐姐姐夫那掌上明珠兰心蕙质通晓音律的三女儿?春日落花时生的那个?”
春晓微惊,目光有些落荒而逃,皇上很是聪明,话说得妥帖,没有只提爹爹,而是提长公主和爹爹的“爱女”。
长公主这才炫耀般说:“可不是她,春晓这丫头,怪可怜的。她亲娘深感娘家家门罪孽深重,就抛下年幼的她去庵堂礼佛一去不归了。驸马的孩子还不就是我的孩子,光阴荏苒一转瞬就都这么大了,如今也近及笄之年了。”
提到了娘亲,春晓更是伤心,一场浩劫后,不知娘身在何方?
“果然透着几分灵气。”皇上赞许说,打量她的目光都是慈祥和蔼的,她娉婷的立在那里,微垂了眸,心里甚至想,锦王有一个慈祥的父皇,包容他,骄纵他,正如此刻皇上对长公主的那份估纵一般,难怪纵容出昭怀和长公主飞扬霸道的性子。
皇上此次是微服出行,如往次一样住在驸马府的湉止园云渊花雨,幽静的小园,夏日时长公主喜欢在此纳凉,四季花草树木茂盛,休憩的最佳处。
安顿好圣驾,明府的兄弟姐妹几人齐聚堂下。
长公主平日就爱沉着脸,拖长声音以示尊贵的身份,懒洋洋地扫了儿女们斥责:“一个个的白养活你们了,下作不上进的东西!我和你们爹爹马上纵横风云半世,宅门差点毁在你们几个手中!若我再晚回来一步,是不是发配的发配,充军的充军,沦为娼妓的就去倚门卖笑了?”
眼光溜溜的狠狠扫视半周,小弟妙儿白嫩嫩的小脸一嘟,委屈的翕翕鼻子凑去娘的怀里呜呜哭着揉着眼睛告状:“娘,哥哥说要绑妙儿去净身进宫当太监,伺候娘娘们洗脚。”
“满口胡言!谁说的?”长公主瞪眼,怒视残兵败将般的长子至仁,低头不语的次子至善,惊魂未定的三子至德。
“是二哥哥说的。”妙儿说。
“是若英说的,我不过学给妙儿听。”至善嘟哝说。
“我有对你讲吗?我是骂三弟的。是三弟先骂我要去青楼为妓,我才回敬他的。”若英不服气的撇嘴,扭捏着身子,瞟了母亲一眼。她的胭脂扫得极浓,额头的鹅黄特意扫去上眼睑上淡淡的一层,色调显得怪异夸张。
“冤家!冤家!这个时候都舌尖嘴厉了,抄家时怎么一个个跑得比兔子快,府库的银子都弄去了哪里?”长公主骂。
春晓听苏全忠说笑时提到二姐逃离走水路,带的金银细软过重,竟然船颠簸在浪里,几个大包裹沉入江里打水瓢了,都是奇珍异宝的首饰,可惜得紧,难怪长公主心疼。
长公主目光扫向春晓时,见她镇定自若的样子,哼了一声问:“三丫头,偌大的府库我交给你手中,你是如何看管的?”
不知如何,野火烧在她身上。春晓惊了,阖府上下皆知那日钦差搜府的惊险事,祸是大哥惹来的,但这次大难是她明春晓智勇双全四两拨千斤退了锦王的雄兵化险为夷的。
若不是她急中生智为大哥偷偷藏匿那十五箱黄金,怕是如今长公主府早被锦王千岁夷为平地了。不求长公主褒奖她这有功之臣,总不该无端指责。
心里不服,嘴里不得不告罪是自己的无能。
毕竟她年纪轻,那种委屈和失落都溢成晶莹的泪光在眼内打转,反显得楚楚可怜。
眼光巴巴的瞄了大哥至仁一眼,忿忿的瞪他。
“看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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