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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贝父子-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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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的,理查兹大嫂,”脾气暴躁得像喷火器一样的姑娘回答道,“根本用不着,我并不希望争吵,我们用不着闹出那样的关系,看管弗洛伊小姐是个长期性的活,看管保罗少爷则是个临时性的活。”喷火器只使用逗点式的停顿;她想要说什么,都是像开枪似地在一个句子中说出,如果可能的话,则用一口气说出。

“弗洛伦斯小姐刚刚回家吧,是不是?”波利问道。

“是的,理查兹大嫂,刚刚回来,您看,弗洛伊小姐,您回到家来才一刻钟,您那湿漉漉的脸就把理查兹大嫂为您妈穿着的很贵的丧服弄脏了!”这个喷火器的真实姓名是苏珊·尼珀,她进行了这番申斥之后,就像拔牙似地用力一拧,把女孩子从她的新朋友那里拉开了。不过她这样做,似乎倒并不是由于她故意冷酷无情,而是由于她过分严厉地履行她的职责。

“现在她又回家来了,她将会十分幸福,”波利朝着她和善的脸露出鼓励的笑容,向她点点头,说道,“她今天晚上就要看到她亲爱的爸爸了,她该会多么高兴啊!”

“哎呀,理查兹大嫂!”尼珀姑娘立刻打断她的话,说道,“得了吧!说什么看到她亲爱的爸爸!我真愿意她能那样就好了!”

“这么说,她不能看到吗?”波利问道。

“哎呀,理查兹大嫂,不能,她爸爸的心思过分用在另外一个人身上了,在还没有这另外一个人让他操心的时候,她也从来不是个得宠的孩子,在这家里女孩子是被一脚踢开的,理查兹大嫂,我肯定地对您说。”

女孩子的眼光很快地从一位保姆的身上转到另一位保姆的身上,仿佛她理解和感觉到谈话的内容似的。

“您使我吃惊!”波利喊道,“难道从那时以来董贝先生就一直没有见到过她吗?——”

“没有,”苏珊·尼珀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从那时以来一次也没有见到,就在这以前他也几个月几个月不把眼睛往她身上看一眼,我想,如果他过去曾在街上遇到她的话,那么他是不会认出她是他的亲生女儿的,如果他明天在街上遇到她的话,那么他也是不会认出她是他的亲生女儿的,理查兹大嫂,至于我,”喷火器格格地笑了一声,说道,“我怀疑他是不是知道天地间还存在着我这样一个人呢。”

“我亲爱的宝贝!”理查兹说道,她不是指尼珀姑娘,而是指弗洛伦斯。

“啊,在我们现在谈话的一百英里之内有一位鞑靼,我可以告诉您,理查兹大嫂,现在在场的人总是不包括在里面的,”苏珊·尼珀说道;“祝您早上好,理查兹大嫂,现在弗洛伊小姐,您跟我来,别像一个淘气的坏孩子那样磨磨蹭蹭地不肯往前走,别学那种孩子,别去学。”

尽管受到了这样的规劝,也尽管苏珊·尼珀生拉硬拽了几下,几乎把她的右肩都要拽脱臼了,小弗洛伦斯还是挣脱了身子,满怀深情地吻着她的新朋友。

“再见!”女孩子说道,“上帝保佑您!我不久将再来看您,您是不是也会来看我?苏珊会让我们见面的,是不是,苏珊?”

总的说来,喷火器似乎是一位性格善良的小人儿,虽然在培训孩子的智力方面,她是这样一种学派的信徒,这种学派主张,孩子就像硬币一样,必须震动它们,叮叮当当地打响它们,并让它们磕磕碰碰,才能使它们发亮。因为,当弗洛伦斯向她这样恳求和向她作出了亲热的姿态与爱抚之后,她抱拢了两只胳膊,摇摇头,并在张得很大的黑眼睛中流露出了怜悯的神情。

“您向我提出这样的请求是不好的,弗洛伊小姐,因为您知道我不能拒绝您,但是理查兹大嫂和我将考虑考虑怎么办,如果理查兹大嫂愿意,您知道,我可能希望航行到中国去一趟,理查兹大嫂,可是我可能还不知道怎样离开伦敦码头呢。”

理查兹同意这个意见。

“这个公馆并不是真正充满欢乐的,”尼珀姑娘说道,“一个人需要过很孤独的生活,比他应该过的孤独生活更孤独。你们这些托克斯们,你们这些奇克们可以把我的两只门牙拔掉,理查兹大嫂,但是我没有理由要把我的全副牙齿都奉献给她们。”

这个意见理查兹也同意了,因为这是显然无疑的。

“所以毫无疑问,”苏珊·尼珀说道,“只要保罗少爷还归您管,理查兹大嫂,只要我们能想出个办法不会违抗上面的命令,我完全同意我们友好相处,可是我的老天爷呀,弗洛伊小姐,您怎么还不打算走哪,您这淘气的孩子,您还不打算走哪,跟我来吧!”

苏珊·尼珀说了这些话之后,立即采取了强迫的手段,向她这位年幼的被抚养人发动了袭击,把她飞快地拖出了房间。

女孩子处于悲伤与被冷落的境地中,是那么温柔,那么安静和没有怨言;她心里充满了那么深厚的感情,似乎没有一个人需要它;她的心又那么多愁善感,似乎没有一个人关心它或怕伤害它;因此当波利又独自留下来的时候,她的心感到痛苦。在她与那失去母亲的小女孩所进行的简单的交谈中,她本人做母亲的心被感动的程度并不比女孩子小。她像那女孩子一样,觉得从那时刻起,在她们之间已经产生了信任与关怀。

虽然图德尔先生对波利极为信任,但在知识技能方面她却不见得能胜过她。有些妇女的性格总的来说,比男子的性格更为善良、真诚、卓越、高尚,感觉更为敏捷,而且在保持温柔、怜悯、自我牺牲和忠诚的品质方面也比男子更为恒久,她就是这种妇女性格的一个优秀的、明显的样本。虽然她没有什么文化知识,可是她却能够在事情一开始的时候,就让董贝先生了解一些情况,这样就不会在最后像闪电似地使他万分惊愕。

但是我们已经离题了。那时候,波利所想到的只是把她从尼珀姑娘那里成功地取得的好感再推进一步,并想出办法使小弗洛伦斯合法地待在她的身边,而且不违抗主人的意旨。

就在那天晚上,出现了一个好机会。

她跟往常一样,听到铃声,就下楼到玻璃房里,手中抱着婴孩走来走去,走了好久;忽然,使她大感意外和惊愕的是,董贝先生从里面走了出来,停在她的前面。

“晚上好,理查兹。”

仍然是她在第一天看到的那位严厉的、生硬呆板的先生。他那不苟言笑的神色使她不由自主地低下了眼睛,行了个屈膝礼。

“保罗少爷好吗,理查兹?”

“很壮实,先生,很健康。”

“他看来是这样,”董贝先生说道,一边怀着极大的兴趣,朝着她掀开让他观察的很小的脸孔看了一眼,但却装作对它不大关心的样子,说道,“我希望,您需要的东西他们都给您了吧?”

“啊,是的,谢谢您,先生。”

可是她回答的时候,忽然流露出了明显的迟疑的口气,因此已经走开了的董贝先生又停下脚步,露出询问的神色,重新转过身来。

“我觉得,先生,要使孩子活泼愉快,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他们看到别的孩子在他们周围玩耍,”波利鼓起勇气,说出了她的意见。

“我记得当您到这里来的时候,我曾经跟您说过,”董贝先生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希望您尽可能不去探望您的家庭。

如果您愿意,您就继续散步吧。”

说完这些话,他就走进里面的房间去了;波利看出,他完全误解了她的意思;她碰了一鼻子灰,而却一点也没有达到她的目的。

第二天晚上,当她走下楼来的时候,她发现他正在暖房里踱着步子。她看到这不同往常的情形,心中迟疑,就在门口停住,不知道该往前走还是该往后退,正在这时候,他喊她进去。

“如果您真的认为那样的伴侣对孩子是有益的话,”他突然地说道,仿佛在她提出建议之后并没有间隔过一段时间似的,“弗洛伦斯小姐在哪里?”

“没有什么能比弗洛伦斯小姐更好的了,先生,”波利热情洋溢地说道,“但是我从她的小保姆那里了解到,他们不——”

董贝先生摇了摇铃,然后踱着步子,等着仆人跑来。

“告诉他们,只要理查兹喜欢,就让弗洛伦斯小姐跟理查兹在一起,跟她一起出去,等等。告诉他们,只要理查兹愿意,就让两个孩子在一起。”

铁现在热了,理查兹就大胆地敲打着它——这是个好事情,所以虽然她本能地害怕董贝先生,但是她还是勇敢地去做它——,她请求把弗洛伦斯小姐立刻送下楼来,送到她那里,跟她的小弟弟做朋友。

当仆人离开去执行这项任务的时候,她装出抚弄孩子的样子,可是她觉得,她看到董贝先生的脸色变了;他脸上的神情完全不同了;他急忙转过身来,仿佛想把他说过的话,或她说过的话,或两人都说过的话,收回去,只是由于不好意思才迟疑着没有说出来。

她是对的。上次他看到被他冷落的女儿的时候,她和她垂死的母亲正悲痛地拥抱着;这对他既是揭露,又是责备。让他把全部精力都贯注在他寄托着远大希望的儿子身上吧,可是他还是不能忘记那临终一幕的情景。他不能忘记,他没有参加进去。他不能忘记,在亲热与真诚的清澈的河底,躺着那两个相互拥抱在各自怀中的人儿,而他却仅仅是个完全被排除在外的旁观者,站在她们上面的岸上向下看着,而不是她们当中的一员。

他不能从记忆中消除这些事情,也不能从心中摆脱那些零碎不全的形象所包含的意义;他通过高傲的迷雾仍然能辨认出它们,因此他先前对小弗洛伦斯漠不关心的感情已转变成一种异乎寻常的不安。他几乎觉得,她在注意观察着他,对他不信任。仿佛她掌握着能打通他心中某种秘密的东西的线索,这种秘密的东西的性质他自己也不知道。仿佛她对他心中那条刺耳的、不和谐的琴弦有着天赋的知识,她呼一口气就能使它发出声音。

从她出生起,他对这女孩子的感情就是消极的。他对她从来不曾嫌恶,这不值得他去做,而且也不是他的心意。他从来没有觉得她是个绝对讨厌的东西。可是现在他对她却感到局促不安。她搅乱了他的安宁。如果他知道怎么办的话,他真愿意把关于她的思想完全撂在一旁。也许——谁能解答这种神秘的问题呢!——他害怕他会变得恨起她来。

当小弗洛伦斯提心吊胆地走进来的时候,董贝先生停止来回踱步,向她看着。如果他怀着更大的兴趣,并且用父亲的眼睛来看的话,他可能会从她那敏锐的眼光中看出使她心神慌乱的激动与恐惧,看出她热烈地盼望能跑去抱住他,把脸藏在他的怀抱中,喊道,“啊,爸爸,设法爱我吧,我没有别的亲人了!”,看出她站在那里可怜巴巴地需要得到某种保证与鼓励;看出她那负担过重的年幼的心正在彷徨,想为它的悲痛与深情寻找一个天然的安息的场所。

可是这些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他只看到她犹豫不决地停在门口,向他望着;他没有看到别的了。

“进来吧,”他说道,“进来吧。这孩子怕什么?”

她走进去了;在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态向四周环视了一会儿之后,她把小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紧挨在门口。

“到这里来,弗洛伦斯,”她的父亲冷冰冰地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爸爸。”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当她迅速抬起眼睛望着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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