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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灭-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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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同密契克那次冲突之后,本着她对人体贴关情的禀性,她懂得,他是因为过度烦恼和激动以至到了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地步,而且,他所遇到的那些令人伤心的事要比她本人身受的任何委屈都重要得多。但是,正因为这次见面和她以前想象的完全不同,密契克的意想不到的粗暴就伤害了她,使她感到吃惊。

瓦丽亚是第一次感到,他的这种粗暴并不是偶然的,也许,密契克压根几就不是她朝思暮想的意中人,可是她的心坎上又没有别的人。

她没有足够的勇气立即承认这一点,因为要抛却她梦寐以求、她为之痛苦和欢乐的一切,让一片无法填补的空虚突然留在心头,这毕竟不是容易的事,因此她强使自己觉得,并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一切都怪弗罗洛夫死得不是时候,将来的一切都会好转。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她从早就一直在想:密契克是怎样伤害了她,在她怀着满腔热爱和美梦去找他的时候,他是不该伤害她的。

她整天都怀着要跟密契克见面、要同他谈谈的痛苦的愿望,可是她一次也没有回过头去,连中午休息的时候都没有走近他。“我何必象个傻丫头似的追求他?”她想。“他要是象他说的那样,真心爱我,就让他先来找我,我决不会说半句责怪他的话。他要是不来,那也随他,我一个人自由自在……也乐得清静。”

到了主脉,山路渐渐宽阔起来,“黄雀”便来到瓦丽亚旁边,昨天他没有能够捉住她,但是在这一类事情上他颇有些不折不挠的精神,毫不灰心。她觉得他在用腿碰她,凑在她耳边说些肉麻的话。可是她专心在想心事,没有听他。

“您到底怎么样啊,啊?”“黄雀”钉着她问(他对所有的女性一律称“您”,不管对方的年龄、地位以及跟他的关系如何)。

“同意不同意啊?……”

“……,我一切都明白,我对他难道有什么要求吗?”瓦丽亚想道,只要他给我点面子,这在他并不难呀?……也许,此刻他自己也在苦恼,以为我在生他的气。要不要去找他谈谈?那怎么行?!在他把我赶走之后,……不,不,随它去吧……”

“您怎么啦,亲爱的,是不是耳朵聋啦?我问您,您同意吗?”

“同意什么呀?”瓦丽亚猛醒过来。“去你妈的!”

“您这个人怎么啦……”“黄雀”愠怒地摊开双手。“您何必扭扭捏捏,好象这是第一遭,您以为自己还是个小姑娘啊?”他又耐心地凑着她的耳朵叽叽咕咕他说起来,满心以为她听到而且听懂了他的话,只是照娘儿们的那一套,装模作样来抬高自己。

暮色降临,山沟里变得昏黑了,马匹疲倦地打着响鼻,弥漫在泉水上的雾气渐浓起来,缓缓飘进山谷。但是密契克仍旧没有走近瓦丽亚,而且显然无意这样敝。瓦丽亚越是相信他根本不会来找她,便越是强烈地感到自己的相思是枉费心机,越是为自己原先的幻想感到伤心,同时也越难以抛开这些幻想了。

部队要到下面的一个峡谷里过夜,人马都在潮湿的、令人惴惴不安的黑暗中摸索。

“地您可别忘了,亲爱的,”“黄雀”涎皮赖脸,亲呢地钉着她说,“哦,我在一边生一小堆篝火,请您注意……”隔了一会,他对什么人喝道:“怎么叫‘往哪里闯’;谁叫你挡着路?”

“你干吗钻到别的排里来?”

“谁说是别的排?你睁开眼睛好好地看看……”

经过短暂的沉默(显然,双方在这当儿都好好地看了一看),问话的人用抱歉的、让步的声音说:

“呸,果然是‘库勃拉克的人’……那末麦杰里察在什么地方?”那人仿佛用抱歉的语气已经赔过不是,便又使劲地喊起来,“麦杰-里察!”

下面有人在大发雷霆地怒吼着,似乎如果他的要求得不到满足,他就非自杀或是杀人不可:

“点火!点一火呀!……”

霎时间,峡谷底部突然毫无声响地冒出一片篝火的红光,使黑暗中毛茸茸的马头和疲倦的人脸上,都映着子弹带和步枪的寒光。

斯塔欣斯基、瓦丽亚和哈尔谦柯靠边停住,也下了马。

“很好,我们要休息了,来生火吧!”哈尔谦柯故意装出兴致勃勃的口吻说,但是并没有使人高兴起来。“来吧,我们去抬点干树枝!……”

“……总是这样该停的时候不停,过后让人受罪,”他用同样不大能够使人得到安慰的口吻批评说,两手一面在湿草上乱摸。由于潮湿,由于黑暗,由于怕被蛇咬,还由于斯塔欣斯基的阴森森的沉默,他的确是在受罪/我记得,当初从苏昌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早就该歇下来准备过夜了,天色漆黑,可我们……”

“他何必说这些呢?”瓦丽亚想道。“苏昌啦……他们到什么地方去啦……天色深黑啦。……唉,现在说这些谁愿意听呢?反正一切都完了,不会再发生了。”她饿了,肚子一饿,另外一种感受--现在她无论用什么都无法填补的,有口难言的、被压抑着的空虚之感,似乎也加强了。她差一点要哭了。

可是,吃了饭、身上暖和之后,三个人的情绪部好起来,围绕着他们的那个深蓝的、陌生而寒冷的世界,似乎也变得亲切、舒适和温暖了。

“唉,我的外套,我的外套呀。”哈尔谦柯一边打开背卷,一边用吃饱了的声音说,“入火不焚,入水不沉,再来个娘儿门就美啦!……”他夹了夹眼,笑了。

“我为什么总没有好脸给他看?”瓦丽亚想道,她觉得,这令人高兴的情火、吃下去的粥、以及哈尔谦柯的闲谈,使她渐渐恢复了平素的温柔和善良,“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我怀必这么烦恼呢,都怪我这个人傻头傻脑,害得人家小伙子坐在那里发闷,……其实只要我去看他一趟,一切都会恢复原来的样子………”

这样一想,她忽然觉得,现在周围的人们都是高高兴兴,无忧无虑,她自己本来也可以高高兴兴,无忧无虑,结果却去自寻烦恼,憋着一壮子的委屈和怨气,真是犯不上,所以她立刻决定抛开头脑里的种种胡思乱想,去找密契克去,她觉得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会使她丢脸或是不妥的地方。

“我一切都不需要,”她顿时高兴起来,想道,“只要他要我,爱我,只要呆在我身旁,……是呵,我可以把一切都交给他,只要他一路上总陪着我,陪我聊天,陪我睡觉,他是多么年轻,多么漂亮啊……”

密契克和“黄雀”离别人远远的单独生了一堆篝火。他们懒得做饭,就在火上烤脂油吃。他们拼命地吃脂油,几乎没有吃面包,结果把全部脂油吃完之后,肚子还没有饱。

自从弗罗洛夫死去、皮卡失踪之后,密契克一直有些心神不定。把他和人们隔开的那些关于孤独和死亡的陌生而恼人的想法织成一片迷雾,他仿佛整天就在这片迷雾中飘浮。到了晚上这层迷雾就消失了,但是他不愿意看见人,对所有的人都害怕。

瓦丽亚好容易才找到他们的篝火,满山沟里到处都是同样的篝火;大家都围着篝火,一边拍烟,一边唱歌。

“你们原来躲在这里,”她从灌木丛里走出来,心里噗通噗通地直跳,说。“你们好。”

密契克颤抖了一下,带着疏远和诧异的神气望了她一眼,又转过脸去对着篝火。

“啊一啊!……一“黄雀”高兴地咧开嘴笑了:“现在就缺您了。请坐,亲爱的,请坐……”

他张罗起来,摊开外套,要她坐在自己旁边。可是她没有去跟他坐在一块,他天生的庸俗--这种品质是她立刻就感到的,虽然她叫不出名堂,这时特别使她讨厌。

“我是来看看你的,你把我们都忘得干干净净了,”她用唱歌般的、激动的声音对着密契克说,而且并不掩饰她是专诚为他来的。“哈尔谦柯常常在打听你的健康怎么样,他说,小伙子伤得可不轻,不过现在好象没有问题了,不用说,我也……”

密契克耸了耸肩,没有作声。

“请告诉他,我们身体很好这还用问!”“黄雀”高声说,他欣然把一切都算在自己名下。“您就靠着我坐下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要紧,我一会就走,”她说,“我是顺路走过……”她因为自己巴巴地跑来看密契克,可人家只是耸耸肩膀,心里突然难受起来。她接着又说:“你们大概是什么都没有吃吧!……”

“有什么可吃呀?要是发些好东西还好些,可是发的不知是什么玩意儿!……”“黄雀”带着厌恶的神气皱了皱眉头。

“来,您就在我旁边坐下吧!”他拼命装出一副亲热的样子又说了一遍,又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跟前。“您就坐下吧!……”

她挨着他在外套上坐了下去。

“我们约好的事您还记得吗?”“黄雀”亲呢地夹夹眼。

“约好了什么?”她问,惊骇地想起来似乎是有一件什么事,“咳,不该来,不该来的。”她忽然这样想,有一件令人惊惶的大事使她的心揪了起来。

“怎么叫约好了什么,……您等一下………‘黄雀”迅速地向密契克弯下腰来。“按说大伙在一块是不该有秘密的,”他接着密契克的肩膀,说,一面转过脸来对着她,“但是……”

“哪儿来的什么秘密呀?……”她不自然地微笑着说,连连霎着眼,不知为什么用发抖的、不听使唤用手指整理起头发来。

“你怎么象木头似的坐着不动?”“黄雀”凑着密契克的耳朵很快地低声说。“这儿一切都讲妥了,可你……”

密契克闪开“黄雀”,扫了瓦丽亚一眼,脸涨得通红。“现在你可高兴了吧?你看,事情闹到了什么地步。”她的飘忽的目光好象含着谴责的意味这样对他说。

“不,不,我要走了……不,不,”“黄雀”刚又向她转过脸来,她就喃喃地说,仿佛他已经在劝她于什么丑事。“不,不,我要走了……”她站起来,低着头迈着细步很快地走了,消失在黑暗中。

“又是你,害得我们错过了机会……糊涂蛋!……”“黄雀”带着轻蔑的口吻恨恨地说。他猛地一跃而起,好象有一股自然力把他举了起来,又象被人抛出去似的,连蹦带跑地跟在瓦丽亚后面穷追。

他跑了好几俄丈才追上她,便紧紧地抱住她,把她拖进灌木丛,嘴里不住他说着:

“来吧,我亲爱的……来吧,小乖乖……”

“放开我……别胡缠……我要喊了!……”她求他说,她没有气力了,几乎要哭出来,但是她又觉得,她既没有气力喊,而且现在也无需乎叫喊了:她何必叫喊,又为谁叫喊呢?

“好啦,乖乖,你何必这样呢!”“黄雀”捂住她的嘴,不住地这样说着,由于自己的温情越说越亢奋起来。

“这倒是真的,何必呢?唉,现在叫喊给谁听呢?”她疲乏地想。“不过,要知道,这是‘黄雀’……是啊,这是‘黄雀’,啊。……他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是他?……咳,其实这不都一样吗……”于是,她真的感到一切都无所谓了。

13 包袱

“我不喜欢农民,我看他们很不顺眼,”莫罗兹卡说,他在马鞍上平稳地摇晃着,米什卡的右前蹄每迈出一步,他就要象打拍子似地用马鞭打掉一些鲜黄色的白桦叶子。我小时候常到我爷爷家里去。我的两个叔叔都是种地的。不,我可不喜欢他们!不行,真不行他们天生是另外一种人:又刁钻又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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