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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泊桑作品集-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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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医生嗓门发抖地要求道:

“请大家安静点儿。”

于是所有的群众都静下来了,他得意扬扬地接着说:

“这是我从政府接到的通知。”接着举起了电报读道:

“原来的镇长免职。请告须立即办理的事,后续指示即到。代理县长沙班参议员”

他胜利了,高兴得心里蹦蹦跳,双手发抖。可是他的旧下属从旁边的一群人中间叫道:

“真妙,一切如意,可是要是那些人不出来,这张纸带给您的全是空欢喜!”

马沙烈的脸色这时发白了。确实,要是那些人不出来,他就该进攻,这不仅是他的权利也是他的义务。

他心焦地看着乡政府,盼着那扇门会打开,他的对手撤出去。

可那扇门仍然闭着。怎么办?人群越聚越多,团团围住了民团。大家在看笑话。

有一种考虑使医生尤其为难。假使他进攻,他就得走在他的队伍前面:如果他死了,那么所有的较量就算完了。而华纳多先生和他的三个卫兵要是开枪,那就是对着他的,对着他一个人的。而他们的射击很出色,很准;彼卡特刚才还对他重新提起过。可是忽然灵机一动,他转过身向波梅说:“快去要求那位药剂师借给我一块餐巾和一根棍子。”

这中尉赶快跑过去。

他打算做一面谈判旗帜,做一面白旗,看到白旗也许会使那位旧镇长的正统派心理觉得快活。

波梅带了所要的布和一根扫帚柄回来。用些绳子就组成了一面由马沙烈先生双手持着的旗子。当他走到门前时,他还叫着:“华纳多先生!”那张门忽然打开了,于是华纳多先生和他的三个卫兵出现在门口。

这位医生由于本能动作,退了一步,然后彬彬有礼的向他的对手敬了一个礼,于是开始致辞。他因为激动而声音有些发哽地说:“先生,我到这儿来是为了向您传达我所接到的指示。”

这位绅士没有对他还礼,对他回答说:“我引退,先生,但要请您了解这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为了服从篡权的这个丑恶政府。”他一字一顿地着重说:“我不愿让人以为我像是愿为共和国服务,哪怕一天也不愿意,就是我的动机。”

吃惊的马沙烈什么也没有回答,而华纳多先生就快步走开了,他的随从一直跟着他,到广场的那个角落里就消失了。

这时这位医生得意忘形地朝那群人走过去,一走到可以让大家听见他的声音的地方,他就叫道:“呜啦!呜啦!共和国全线胜利了!”

可是谁也没有表示态度。

这位医生接着叫道:“人民自由了,你们自由了,独立了,挺起胸膛来!”

镇上的人麻木地看着他,眼睛里没有闪起一点光荣的火花。

这回轮到他来端详他们了。对他们的麻木不仁感到愤慨,搜索一些可以说的,可以起到猛击一掌作用的话,刺激一下这太平地方,完成他的鼓动任务。

可是他得到了一个灵感,于是他转过去对波梅说:“中尉,去把那一个下了台的皇帝的胸像找来,它在市议员的议事室里,用一张椅子把它抬到这儿来。”

这一位很快就在右肩上扛来了那个石膏拿破仑,而左手则提着一张革垫椅子。

马沙烈先生走到他前面,拿起椅子放到了地上,在上面放上了白胸像。然后退回几步用响亮的声音吆喝道:

“暴君,暴君,你现在倒台了,倒到了臭泥巴里面,倒到了烂泥浆里。祖国曾在你的皮靴下喘息呻吟,而今复仇的命运之神把你打倒了。失败和受耻辱的是你,普鲁士人的俘虏,你被战败倒台了,并且在你那崩溃中的帝国废墟上,年轻光辉的共和国站起来了,拾起你被折断了的剑……”

他等待着喝采。可是没有一点呼声,没有一点鼓掌的声音出现。惊惶的那些乡下人一语不发,而那座胡须两边翘得老高,超过了两鬓,头发梳得像理发店广告一样不动的胸像却凝视着马沙烈先生,它脸上石膏抹成的微笑像是一种无法抹杀的讥笑。

他们俩就是这样一动不动地面面相觑,拿破仑在他的椅子上,医生站在离开它三步远的地方。一阵忿怒攫住了医生。他怎么办?他该干些什么来鼓动这些人并赢得这场公众舆论的断然胜利呢?

他的手在不留意中搁到了肚皮上,这时他碰到了他扣在红腰带上的手枪枪柄。

在再也找不到什么新的灵感,新的辞汇的情况下,他拔出了武器,朝前跨两步逼近地轰了旧君主一枪。

那颗子弹在这个脑袋上钻了一个小小的黑洞,一个几乎看不见的黑点。没有见到效果,于是马沙烈先生又开了一枪,又打了一个眼,接着是第三枪,而后连续地射出了所余的三颗子弹。拿破仑的前额上白灰飞扬,可是那双眼睛、那鼻子和胡子的两个尖角仍然是完整无损。

这时,这位气急了的医生,一拳打翻了椅子,一脚踩到倒在地上的胸像上;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转过身向惊呆了的群众嚷道:“将所有的卖国贼都照这个样子消灭掉!”

可是这些观众好像吓呆了,仍然没有任何激奋了的表现,因此这位司令官只好对民兵们叫道:“你们现在可以回家了。”他自己则迈开大步像逃走似地往家里走。

等他一到家,他的女仆告诉他,有些病人在他的房间里等他,已经3个小时还多了。他跑过去,原来是那两位既耐心又固执的看静脉瘤的乡下人,他们天一亮就来了。

于是,那个老头儿立刻又开始他的陈述:“开始时,就像一些蚂蚁沿着我的腿爬……”

雨伞

写给迦宓意·吴迪诺

倭雷依太太是个节俭的妇人。她是知道一个铜子儿的价值的,并且为了累积零钱她有着一肚子的严格原则。她的女佣人从那些经手采买的食品上面刮点儿油水无疑地要费着大事;她丈夫倭雷依先生也要费尽极端的困难,才能在皮夹子里留点儿零花钱。然而他们家境却是很宽裕的,并且没有儿女。不过倭雷依太太看见那些白的小银元一个一个从她家里走出去就感受一种真切的痛苦。那简直是她心上的一条伤口,所以每逢她应该花一笔略为可观的钱,即令是断不可少的,她总有一两夜睡不安稳。

倭雷依不住地向他的妻子说道:

“你手笔应该放宽大一些,既然我们永远吃不完我们的进款。”

她答道:

“未来的意外,谁也不知道。多留几文总比少留好些。”

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矮妇人,爱活动,爱清洁,面上略带皱纹,并且时常要生气。

她丈夫因为她使他忍受的种种节约时时觉得不平。其中的某一些特别使他感到痛苦,因为那都是伤了他的自尊心的。

他是陆军部的一个主任科员,一径待在部里不走开,而原因不过是服从他妻子的命令,借此增加家里那些用不完的年金收入。

然而两年以来,他永远提着那柄打满了补丁的雨伞使得同事们发笑。他终于被他们的轻嘴薄舌恼昏了,只得强迫他妻子替他买一柄新的。她替他买了一柄八个半金法郎的雨伞,那是某家大百货商店做广告的货品。部里同事们看见那是成千成万扔在巴黎市内无人过问的东西,因此又来重新另开玩笑,倭雷依先生只好忍着一肚皮闷气痛苦的熬着。那柄伞简直毫不经用。不到三个月就成了废物,在他的部里,大家都把这件事当成笑料。有人并且把这件事编成了一首歌,从早到晚,从那座大建筑物的楼上到楼下,大家都听见有人唱着。

倭雷依气极了,吩咐他妻子买一柄价值二十金法郎的薄绸子的新伞,并且要她带了发票回来做证明。

她却买了一柄十八个金法郎的,愤愤地红着面孔交给她的丈夫,一面说道:

“你有了这柄,至少要用五年。”

扬扬得意的倭雷依在办公室里真正挽回了面子。

到了他夜间回家的时候,他妻子用一种放心不下的眼光瞧着雨伞向他说道:

“你不应该把橡皮圈箍在上面,那是要勒断丝经的。这应该由你自己留心照顾,因为我不能够不到几天再买一柄新的给你。”

她拿着新伞把橡皮圈捋开,把伞衣摇散。但是她又吃惊了。在伞衣上发现了一个鹅眼大小的圆洞,那是一个被雪茄烟烧出来的焦痕!

她喃喃地念道:

“那上头是什么?”

她丈夫没有回过头来安然答道:

“谁呀,什么东西?你说什么?”

现在,怒气塞住了她的嗓子,她简直说不出话了:

“你……你……你烧焦了……你的……你的雨伞。你……你……你真发痴了!你想把大家弄得倾家荡产!”

他自己觉得面色发青了,转过身子向她问:

“你说什么?”

“我说你烧焦了你的雨伞,瞧吧!”

她如同要和他相打一般扑到他跟前,激烈地把那个圆圆的小小焦痕放在他的鼻子下面。

瞧见那个焦痕,他不免呆住了,吞吞吐吐说道:

“这……这……这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没有做,我向你发誓。我不知道这柄雨伞是怎么搞的一回事!”

她现在嚷起来了:

“我猜着你在部里,一定拿着这柄伞玩耍,你做了变戏法的,你打开了给他们看。”

他答道:

“我只撑开了一回,教他们看看这柄伞真漂亮。就是这样。我向你发誓。”

但是她气得跳起来了,向他狠狠地大闹了一场,使那些爱和平的男子觉得家庭比弹丸如雨的战场还可怕一些。

她量了大小,在旧雨伞上割了一块颜色不同的旧绸子补上去;第二天倭雷依委屈地拿着这件经过修理的雨具出门了。到了部里,他就把它搁在柜子里,心里把它当做可怕的回忆一样不大惦记它了。

但是,他在傍晚时候回到家里,他的妻子便双手接住雨伞撑开来看,她发现伞已损坏得不可收拾,气得嗓子都噎住了。雨伞上穿了无数的小孔,那明明是烧成的,仿佛有人把烟斗里没有熄灭的灰倒在上面一样。东西是断送了,断送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她一言不发地检查着,真气得一个字也吐不出。他也一样,他检查着损坏的情况,他发愣了,吓糊涂了,狼狈不堪了。

两人互相瞧着,他只好低着眼睛,随后,她把那件破玩意掷到他的脸上,她的嗓子从愤不可遏之中恢复过来,她高声喊道:

“哈!短命鬼!短命鬼!你特意这样做!真得让你看看我的厉害!你将来再也得不着这东西……”

于是一出闹剧重新开幕了。暴风雨似地演了一个钟头以后,他终于能够解释了。他发誓说他一点也不知道,说这件事只能是由于恶意或者报复而来。

门上铃子一响可把他救出来了。原来那是一个到他们家里吃夜饭的朋友。

倭雷依太太把情况告诉了那个朋友。至于再买新伞,那算是拉倒了,她的丈夫再也不会有伞好用。

那个朋友对她讲道理:

“那么,太太,他的衣裳岂不断送了,衣裳当然比雨伞更值钱。”

那个矮小妇人依然是气愤愤的,她说道:

“那么他只准用厨房里用的雨伞,我没有新绸伞给他。”

听见这种意思,倭雷依生气了,他说:

“那么我就辞职,我!我是决不肯拿着厨子的雨伞到部里去的。”

那位朋友接着说:

“拿这个去换一块伞面吧,那并不很贵。”

倭雷依太太依然是忿忿不平的。她喃喃地说:

“至少也要八个金法郎才能换面子。八个加从前十八个,

一共是二十六个!花二十六个金法郎买一柄雨伞,真是发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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