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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瑶夫人-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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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不会行错事。”



数百号人齐力搭灵棚,速度着实令人惊叹。



山上烧得精光,已找不到白布,于是我将贴身的内衫撕成条状,绑在头上以充孝带。



待孝棚搭好,在我欲说还止的提醒下,狐狸很聪明地领悟到“男女有别”,吩咐野狼们将松树皮挂起来,作了一副帘子,我便跪在帘子后,等着我的前前夫来祭拜我的前夫。



豹子头的脑袋到了黄家寨,而脑袋以下部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山寨被烧得精光,也没有他的衣物。幸好在火场中找到一个没被烧坏的酒杯,怎么看怎么象他惯常用来喝酒的那个杯子。于是,狐狸亲手捧了被烧得乌黑的酒杯,放在供台上,以供众人祭拜。



估计狐狸也是很爱看戏文的,何人引孝、何人司礼、何人唱诺,安排得如同戏文中一般。他还安排了上百人,站在山寨入口,齐举兵刃,要让江文略自兵刃丛中穿过,也不知是从哪部戏文中学来的。



一切准备就绪,狐狸站在山寨入口,高声唱引:“哀哉痛哉,痛失英灵,悲哉泣哉,亲友同戚!嗟乎!永嘉府江文略致祭………………”



虽然已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那个深青色的身影一步步迈将上来,很从容地自兵刃丛中穿过,又很优雅地与狐狸等人见礼,我还是忍不住一阵阵发抖。



邓婆婆跪在我身边,低声劝道:“夫人,不要太伤心了,肚子里的孩子重要。”



我只得抽泣一下,满面戚容地点点头。



说话间,江文略已与狐狸并肩向灵棚走来。透过松树皮的空隙,我甚至能看到他长袍下摆上绣着的一枝荆棘花。



这枝荆棘花很小,又绣在下摆边缘处,不弯下腰仔细去看,是断然不会发现的,如果此时我不是跪着,估计也不会看到。



荆棘花开在荆棘的刺尖旁,虽然很小,却开得绚烂夺目。能让人流血的尖刺,与让人心生疼惜忍不住要去呵护的娇艳花朵,并蒂而生。



这枝荆棘花,是何时,由何人绣完的?



被“捉奸”的前几晚,他要出发去青陵府,考虑到天气渐暖,脱了夹袄,便需换上夹袍,我翻箱倒柜地找出数件,可他都不喜欢。



我鼓着腮帮子怒道:“男人那么爱俏做什么?老婆让你穿什么,你就穿什么!”



他斜依在锦榻上,桃花眼微眯,修长的手指往朝一边的绣架上懒洋洋一指:“我喜欢那件。”



我忙跳过去,挡在绣架前,叫道:“不行不行,这件不行,我还没有绣完。”



他以一个相当潇洒的姿势站起来,又玉树临风地走到我面前,用手指轻轻将我的下颔抬起。



“窈娘,告诉我,你绣的是什么花?”



我想我的面颊旁,当时肯定是一如既往的有两团红晕,而他也曾说过,只要看见我脸上的这两团红晕,便会不能自已。



所以,他总喜欢时不时逗弄我一下,为的就是想时不时不能自已。



我知道自己那拙劣的绣艺实在不堪入目,便拼命去抢他手中的袍子,他却将袍子举得高高的,我只得跳起去抢,也一如既往地跳入了他的双臂之间。



“窈娘,告诉我,这是什么花?”他的声音总是带着蛊惑的魔力,我如果再不制止,只怕到明天早上,这衣物都没法整理好。



“这是荆棘花。”



“荆棘花?”他的手开始不安份。



我只得一边扭动着制止他的手,一边红着脸答:“是洪安那边才有的一种花,生在荆棘之上,与刺尖并蒂而发。这种花耐寒耐热,耐旱耐雨,秋霜之时,便会开满山间,花朵虽小却开得艳丽。不管大旱或是洪涝,这种花,依然会如期怒放。”



后来他说了什么我真的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早上出门时,他固执地要穿上这件未绣完的长袍,不论怎么说都不依,我只得作罢。



我清楚地记得,那日早上将长袍替他穿上时,下摆处的荆棘花,我只绣到一半,深绿色的荆棘和刺尖倒是绣好了,但在秋霜中怒放的荆棘花我只描了一个样。



此刻,他从容不迫地向灵棚走来,深青色长袍的下摆上,小小的荆棘花开得绚丽夺目。随着他不急不缓的步伐,荆棘花也似在轻风中款款而开、次第绽放。



再见已是陌路(下)



据我所知,罗婉虽然外表装得很贤惠,但刺绣这种事情,并不是她所长。



那这枝荆棘花,又是由谁来绣完的呢?



也许是府里的丫头们绣的吧,他很少对这种衣物之事留意,有没有绣完,谁绣的,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我正在肚中麻木地纠结有关刺绣的问题,江文略已与各位寨主一一见礼。



他居然还带来了水酒祭品,在与七寨主见礼后,他便握起酒杯,面上带着十分合适的沉痛与惋惜,脚步带着恰如其分的沉重与伤感,一步步踏入灵棚。



狐狸唱礼的声音饱含悲伤,在山寨上空久久回响。



“致……………祭……………”



我以为江文略要学三国时的诸葛孔明,来一段灵前痛哭,却见他只是缓缓地洒下水酒,叹了声:“卫兄,黄泉路上请多珍重。若有来世,文略定要与卫兄把酒言欢!”



狐狸往我跪着的松树皮后看了一眼,唱道:“亲………属………谢………礼!”



我的目光还纠结在那一枝荆棘花上,直至邓婆婆暗中推了一把,才恍然清醒。



透过松树皮的间隙,江文略正向我坐着的方向深深伏地,语调饱含劝慰:“请嫂夫人节哀。”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深深伏地,叩下头去。我很庆幸有个三叔公曾当过口技艺人,虽然我没有认真随他学过艺,但最简单的变声,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象悲痛过度,既不被狐狸等人怀疑,又不被江文略认出来,这点还是做得到的。



只是开口的这一刹那,我忽然觉得这样子和他对拜,十分象当年成亲时的夫妻对拜,只不过喜堂变做了灵堂,我与他之间隔着的不是喜帕,而是松树皮。



胡思乱想中,我先抽泣了数声,才用嘶哑的声音颤抖着道:“未亡人卫沈氏,代亡夫及腹中孩儿,谢过江公子恩义!”



我很尽责地一叩到底,也很尽责地趴在地上悲哀地抽泣,直至邓婆婆反复劝慰,将我扶起,我缓缓抬头,却见松树皮的缝隙后,江文略一脸震惊,我甚至觉得,他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在汹涌翻腾。



难道,他听出我的声音了吗?却又不象。



他的目光,似要穿透这层薄薄的松树皮,我迅速低下了头,并装作不经意地让孝带垂在面前。



他似在喃喃地念:“卫……沈……氏?”



这世上曾有一个人叫江沈氏,而且曾与他月下立誓,生生世世都要叫江沈氏,却被他一把火烧成了卫沈氏。



真是比戏文还要戏文。



狐狸叹了声,过来向江文略道:“江兄,按礼节,大嫂闺名本不能为外人知。但大哥去后,寨中兄弟皆愿奉大嫂及大哥的遗腹子为主,从此大嫂便是我们鸡公寨的当家大嫂,如果不告知各路群雄大嫂的名号,将来江湖相见,未免不妥。江兄来得正好,就请江兄帮鸡公寨向天下英雄传话:自今日起,鸡公寨奉故卫寨主遗孤为少寨主,而寨中诸事,皆由当家大嫂沈青瑶与各位寨主共同决定。”



一锤定音。



从此,三十二路烽烟、七十二方群雄,皆称我一声“卫夫人”或“青瑶夫人”。



这是后话,而此时,隔着一层孝带,松树皮的缝隙又很小,我看不太清江文略听了这番话后的神情,只依稀见他默然了许久,再度拜下,说出来的话低沉而暗哑:“卫夫人节哀。”



我再度还礼:“江公子恩义。”



我很佩服自己,明明心头绞了又绞,喉咙酸了又酸,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恰当的表现着一个寡妇的哀痛之情。



直起身后,我以袖掩面,哀哀而泣。泪水是真的,在汹涌而出,我想这一刻,我是真的为了豹子头而哭泣。



既哭泣他的悲壮离去,也为他有幸能与美娘在另一个世界相逢而哭泣。



更为了他临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好生待青瑶。



江文略再看了一眼松树皮,缓慢地转过身去,与狐狸等人叙话。



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他与狐狸站在一起,彼此妙语连珠、典故频出,又都风度翩翩、有礼有节,当然其中也含有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其余几位寨主竟没有插嘴的份。



不多时,这二位就黄家寨的事情达成了一致,估计是黄二怪近来太过嚣张,屡屡挑衅永嘉府,江文略竟是受江太公所派,前来联合鸡公寨,有意找机会一起灭了黄二怪。



怪不得江文略竟会在这个时候来到鸡公寨。其实倒也不奇怪,鸡公寨与永嘉府虽时不时有点小冲突,但因为中间隔了个黄家寨,双方还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在这乱世,为了所谓的利益,群雄们昨天斗得你死我活,今天却也有可能拍着肩膀称兄弟。



眼下双方最大的隐患是黄家寨,自然便开始称兄道弟了。



这种便宜事情,六位寨主一致通过,也轮不到我这位当家大嫂来接烫手山芋。



此时已是正午,山风飒飒,送来淡淡的清香。



他与各位寨主一一道别,迎着山风提步,袍子下摆处的荆棘花开得更生动了。



定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荒唐了,我觉得自己此刻象梦游之人,眼光痴痴地盯着那一枝荆棘花,不停地纠结,这枝花到底是谁把它绣完的?



为何绣得如此精美?花色为何象染了血一般瑰丽?



狐狸在微笑:“听闻江兄不久将有大婚之喜,杜凤在此先行道贺,届时再亲登永嘉,喝江兄这杯喜酒。”



我茫然抬起头,江文略也在微笑,带着些满足意味地微笑:“文略定会备下薄酒,恭迎杜兄到来。”



虽然我的眼前一片迷蒙,却看得很清楚,他真的是在心满意足地微笑。这种微笑,在与我成亲的那晚,他将喜帕挑起的那一刻,也曾出现在他的脸上。



狐狸欠身致礼:“江公子慢走,不送。”



江文略还礼,目光再在山寨中扫了一个圈,似乎在松树皮上停驻了一会,最后停在枣树之下。



他凝眉看着树下那一团卷起来的焦尸,那是紫烟的尸体。狐狸忙道:“这是前段时间抢上山的一个女人,那晚来不及逃走,唉,真是作孽,烧成了这样………………”



想来狐狸觉得被妓女下了迷药这件事情太不光彩,如此说倒也不失体面。



不知是不是江文略站在树下,而阳光又太过盛烈的原因,我依稀觉得他的面色瞬间变得青黑,他的身形也在微微摇晃。



狐狸将他扶住,关切问:“江公子可是不舒服?”



江文略嘴角僵硬地扯着,声音也很虚弱缥缈:“不、不碍事,可能我是,是头一次见到这种………………”



狐狸叹了声:“是啊,太作孽了,此仇不报,天理不容。”他又转身吩咐:“还不赶紧将她好生埋了。”



江文略表情呆滞,看着喽罗们掩着鼻子将那焦尸拖走,才极其缓慢地转身,消失在山路尽头。



山风愈盛,遥遥望去,再也看不清他袍子下摆处的荆棘花,但他的身形,却看得出有几分凄凉与惶然。



我倒不知,他如此多愁善感,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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