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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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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些直爽的人!巴汁!人地越直爽越好!他们都敬重你……”

礼拜一巴威尔双没能去上工,因为他头痛。但是中饭时,菲佳·马琴跑来了,他的样子兴奋而且幸福,累得直喘气,他说:

“去吧!全厂都闹起来了。大家让我来叫你去!西佐夫和玛霍廷都说你最会讲理。怎么办呢!”

巴威尔一声不响地穿上了衣服。

“女工们都跑来了——七嘴八舌地在那里吵呢!”

“我也去!”母亲说。“他们打算怎样?我去看看!”

“妈妈也去吧!”巴威尔说。

他们加快了脚步一声不响地在街上走着。

母亲激动得喘着气,她心里预感到一件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

工厂门口有一群女工在那里叫嚣张。他们三个悄悄地走进院子里,立刻被卷进了拥挤不堪的、黑压压成群的激动喧噪的人流中。

母亲看见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锻冶车间前面,在那堆烂铁堆上,在红色砖墙前面,西佐夫,玛霍廷,维亚洛夫,还有五六个德高望重的老工人,正比比画画地站在那里。

“符拉索夫来啦!”有一个叫道。

“符拉索夫?快叫他到这儿来……”

“静一静!”有几处同时这样喊。

这时候,不远处忽然发出了雷宾平缓的声音。

“不仅仅是为了一戈比钱,是为了正义!——对啦,我们看重的,不是一戈比……它并不比别的戈比更圆,可是它却比别的戈比更重,我们一戈比里面含的血汗,比厂主一卢布里面含的还多,——就是这点!我们并不看重一戈比,——

我们是看重血汗,看重真理,——就是这一点!”

他的话音未落,便引起了群众们的热烈的呼喊。

“对啦,雷宾!”

“不错,火夫!”

“符拉索夫来了!”

这种呼声融合成音响的旋风,压倒了一切机械的沉重的闹声,蒸气艰难的叹气声,和导管的耳语般的低音。人们急忙地从四周聚胧过来,大家都在挥动着手臂,用热烈的、带刺的话语互相燃烧着。平时那种像睡阗了一般地隐藏在疲倦了的心里的愤怒,此刻觉醒起来,在寻找着出口,它像夸耀胜利一般的在空中飞翔,更加宽大地张开它的黑翅,更加坚固牢靠地抓住了人们,使他们跟在自己后面,互相冲撞,然后变成了憎恨的火焰。在人群之上,煤烟和尘埃的乌云正摇荡着,流着汗水的面孔像是在发烧,腮幸而上面挂着黑色的眼泪。在每一张乌黑的面孔上,眼睛在发亮,牙齿闪着白光。

巴威尔走到西佐夫和玛霍廷站着的地方,发出了他呼喊的声音。

“朋友们!”

母亲看见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在发抖,她不由自主地推开众人,挤上前去。

人们朝她焦躁地大声问道:

“向哪儿挤呀?”

她被人流推涌着。但是这却不能阻挡住母亲;她想站到她儿子身边去,所以用手臂和肩膀拼命地在人流中挤着,望着她的儿子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

巴威尔从胸膛里喷出了他深含哲理的言语,他觉得,那种突如其来的战斗的欢喜,好像塞住他的喉咙;在他的意识里,充满了那种要把燃烧着真理之火的心抛给大家的愿望。

“同志们!”他从句话里汲取狂喜和力量,接着往下说。

“我们是建筑教堂和工厂,制造金钱和铁锁的人!我们是从生到死维系人类命运的力量!……”

“对!”雷宾喊了出来。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劳动的时候,总是我们在前,何是享受的时候,总是我们在后。有谁关心我们?有谁希望我们幸福?有谁把我们当人看?没有任何人!”

“没有任何人!”不知是谁像回声似的重复了一句。

巴威尔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更简炼、更镇静地接着讲。人群慢慢地向他聚集,结合成一个人头攒动的整体,无数专注的眼睛盯着他,大家一字不漏地听说取他的话。

“如果我们意识不到我们彼此之间都是同志,都是为着一个希望——希望为争取我们的权利而斗争——而坚牢地结合成一个朋友们的大家庭,那我们是不会获得良好的命运的!”

“快谈谈实际的问题吧!”母亲旁边有人粗暴地喊道。

:别插嘴!”有两个不很响亮的声音,从不同的地方发出来。

带着烟煤的脸,阴沉地、不信任地皱着眉头;几十只眼睛,严肃地、沉思地望着巴威尔的脸。

“为愧为社会主义者,一点也不傻!。有人说。

“哟!说得好勇敢!”一个高个子独眼工人碰了碰母亲的肩膀,说道。

“同志们,现在我们应该明白,除了我们自己,谁也不能帮助我们!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如果我们要战胜敌人,那就得把这当作我们的法律!”

“弟兄们,这话说得对!”玛霍廷喊了一声。他把胳膊高高地扬起来,攥起拳头在空中挥动着。

“该把厂主叫出来!”巴威尔说。

人群像是被旋风刮了一下,开始摇动起来,同时发出了数十个呼应声:

“把厂主带过来!”

“派代表去叫他来!”

母亲终于挤到前去,充满了自豪地上上下下打量儿子:巴威尔站在了德高望重的老工人们中间,他们都听他讲的话,对他表示同意。她的儿子不像别人那样忿怒、更不像别人那样破口大骂,这使母亲觉得高兴。

如同冰雹落在铁板上,不断地洒着断断续续的感叹、谩骂和恶毒的言词。巴威尔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大家,睁大了眼睛似乎在他们中间寻找着什么。

“派代表出来!”

“西佐夫!”

“符拉索夫!”

“雷宾!他灵牙利齿的!”

在人群中,忽然发出不很响亮的叫声。

“他自己来了……”

“厂主!……”

人群左右分开,给那个长着尖尖的胡子和长条儿脸的高个子让开了一条道。

“让一让!”他一边说,一边打手势叫工人让路。但是他的手并不去碰他们。他的眼睛眯得很细,用着一种老炼的人类统治者的视线,锋利地向工人们脸上扫过去。在他面前,有些人脱了帽子,有些人给他行礼,——他不予理睬地朝前走,在人群中,散布着寂静,惶惑,狼狈的微笑,和低声的叫喊,在这种声音里面,可以捉出一种孩子意识到闯了祸的后悔。

他经过母亲身边的时候,用险恶的目光,朝她脸上望了一眼,走到铁堆前面停了下来。有人从铁堆上面伸手搀他,但他没有理会,拿出全身有力的动作,轻快地爬了上去,他站在西佐夫和巴威尔的前面,问道:

“聚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去做工?”

寂静了几秒钟。

人们的脑袋像稻穗一般的摇动着。西佐夫把帽子朝空中一挥,耸耸肩膀,垂下头来。

“我在问你们呀!”厂主厉声质问。

巴威尔站在他的旁边,指着西佐夫和雷宾高声回答说:

“我们三个,是弟兄们推举的全权代表,要求你取消扣除一戈比的决定……”

“为什么?”那厂主并不拿眼瞅巴威尔。

“我们认为给我们这种负担,是不应该的?巴威尔响亮地陈述。

“你们认为为干燥沼泽地计划只是想榨取工人,而不是关心并改善生活吗?是不是?”

“是的!”巴威尔果断地回答。

“您也是这样想?”厂主问雷宾。

“这样想!”雷宾回答。

“那么,您老人家呢?”厂主望着西佐夫。

“是的,我也要向你请求:请你让我们留下一点钱吧。”

西佐夫重新垂下了头,似乎不好意思地微笑着。

厂主慢慢地把人群望了一遍,耸了耸肩膀,然后尖刻地盯着巴威尔,对他说:

“你好像是个很有知识的人,真的不懂得这种办法的好处吗?”

巴威尔高声作答:

“如果厂里出钱来弄干沼泽地,——那是谁都懂得的。”

“工厂不是做北善事业的!”厂主冷冷地说。“我命令大家即刻去工作!”

他用脚小心地踏着铁块,谁也不瞧,就向下面走去。

在人群里,响起了不满的呼声。

“什么?”厂主站定了问。

谁都不响,只有很远的地方有一个人在喊:

“你自己工作去吧!……”

“如果十五分钟之内不去上工,我就下令全体罚金!”厂主冷淡而果决地说。

他重新在人群里穿行,但是这一次在他后面掀起了很大的声浪,他越前走,叫喊的声浪就越高。

“跟他谈个屁!”

“什么权利不权利!唉,命苦……”

人们望着巴威尔,朝他喊道:

“喂,大律师,现在怎么办?”

“你说了许许多多,但是他这一来,——什么都没有了!”

“喂,符拉索夫,怎么办?”

“当呼声渐渐高涨的时候,巴威尔向大家说:

“同志们,我现在提议,我们要停止工作,一直到他放弃扣除一戈比的时候为止……”

轰的一声,人群嘈杂起来,

“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傻子!”

“罢工吗?”

“为了个把戈比?”

“怎么?罢工就罢工!”

“这样一来,大伙的饭碗都砸光了!”

“那谁去做工呢?”

“自然会有人呀!”

“那不是叛徒吗?”

第13节

巴威尔走了下来,和母亲站在一起。周围的人都相互争论着,激动着,叫喊着,——人声沸腾了。

“不要罢工吧!”雷宾走到巴威尔身边说。“群众虽是心疼钱,但是到底胆小。赞成这个主意的,最多有三百个。光是一个叉杆,无论如何也叉不起这一大堆肥料来!……”

巴威尔沉默着。在他面前,群众的巨大的黑脸在晃动,恳求地望着他的眼睛。心脏不安地跳动着。符拦索夫觉得,他方才听说的话,好比是有限几滴雨水落在久的干土上面,在人群里面,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忧郁疲倦地走回家。在他后面,跟着他的母亲和西佐夫,雷宾与他并排,对着他的耳朵说:

“你说得很好,但是——没有说到心里,就是这一点!非说到他们心里不可,非将火花一直投掷到他们心里去不可!用理性去说服人,那样的鞋袜是不合脚的,——又窄又小!”

西佐夫对母亲说:

“我们老年人,已经是到坟墓里去的时候了!尼洛夫娜!新的人物出来了。我们过去的生活怎么样呢?跪着在地上爬,老是鞠躬到地。如今的人,——不知不觉醒了,还是变得更糟了,总而言之,已经和我们不同了。就比如今天,年轻的人都能够和厂主平等地讲话了。——再见!巴威尔·米哈依洛夫!你特别乐意替弟兄们帮忙,这很好!托上帝的福,是啊!也许能有些什么结果的,——托上帝的福!”

他走了。

“对,你们还是死了的好!”雷宾愤愤不平地说。“你们现在已经不是人了,你们是油灰,只好把你们拿去塞塞裂缝儿。巴威尔,你可看清呀,是谁推举选你作代表的?——就是那些说你是社会主义者和暴徒的家伙呀!的确是那些家伙!说是你一定会被赶走的——赶走了倒好。”

他们也有他们的道理。”巴威尔说。

“豺狼把同伴吃了,也有自己的道理……”

雷宾的脸色忧郁,声音特别颤抖。

“空白说白话,人们是不信的,——非吃点苦头不可,非得把话用血来洗洗不可。”

整整一天,巴威尔都是阴沉沉的,疲倦的,并且非常焦躁。他的眼睛在燃烧,好像老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母亲看到他这个样子,小心地问他:

“你怎么了?巴沙,嗳?

“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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