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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的朝阳-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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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可馨故意嗔怪道:“干什么去了?害我一阵好等!”

“知罪了,报社突然来电话,有个稿子要赶。”

“好了,不怪你了,你下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是不是你又有什么报社得来的新消息要和我分享?”

蒋小梅却不发话,眼圈有些发红。

李可馨觉察出朋友的异常,忙问:“究竟怎么了?”

蒋小梅用帕子擦去泪水,红着脸说:“昨天从南京来了个年青军官,带了封信给父亲,让我去南京。”

李可馨说:“哦,那个人我刚偶然遇到,是你家亲戚吧,这有什么不妥吗?”

蒋小梅急切地说:“不是的,上午母亲找到我说,我家和南京陆家是世交,这次去南京是要和……和那个人订婚的。”

“什么?”李可馨以为听错了。

蒋小梅声如蚊蚁:“不容我做主的,是……。指腹为婚。可馨你说我怎么办呀?我怎么可以嫁给一个我一点也不了解的人。”

李可馨劝道:“你先别急,也许没你想像地那么严重。那个人是不是知道这门亲事?”

蒋小梅显得六神无主,只是摇头,当此时王管家走了过来说:“两位小姐请前厅用饭。”

李可馨本想推脱但看到蒋小梅慌乱的神色,心想陪她去吧,好歹壮个胆色,她深知小梅天生性情单纯,毫无主见,既找到自己,作为姐妹便不能不管,帮她看看那人言谈举止也是可以的。想到这一层说:“你不要慌,我陪你。”

果然,小梅神色稍缓,两人一同往大厅方向走去。

此时的大厅就像过节一样热闹,墙壁四周橘红色的宫灯均已点亮,整个大厅笼罩着一种喜庆的色彩。中央一张紫檀木圆桌,周围整齐地环绕着十几张紫檀木靠背椅,白瓷碗碟均匀地分布着,旁边各放着一块光滑的丝质餐巾。丫头们忙着布菜,有蟹黄鱼翅,芙蓉干贝,烧海参,烤大虾;又有糖醋鱼,锅烧肘子,红烧海蝶,为了欢迎陆家少爷,又加了几道苏菜,分别是淮阳狮子头,松鼠鲑鱼,盐水鸭。布好菜后,主人蒋鼎昌身着黑色丝麻长袍,脚蹬棉质方口鞋进入大厅。蒋鼎昌中等身材,长相富态,细长眼睛迸射出商人特有的精明。随在一旁的蒋夫人仍是传统装扮,古香缎彩绣高领上杉,金丝绒的马面裙,盘着元宝髻,整个显得古板老套,但慈眉善目使人顿生亲切之感。

宾主坐定后,蒋鼎昌看着面前的几个年轻的客人,突然发现了打扮寒酸的李可馨,以前未曾谋面。蒋夫人笑着解释说:“老爷,这位是李小姐,小梅的好姐妹,经常一起玩的,说起来老爷该认识她父亲的,十多年前教过程儿古文的那个仁华学堂的李博武李先生。”

一旁身穿二十九军灰色制服的军官接话道:“原来是李先生的千金,幸会,我多年从戎,很少回家,只听先生有一女,今日得见果有先生遗风。”说话的是蒋鼎昌的儿子蒋万程。

“哦!”蒋鼎昌敷衍着点了点头,不再对一个失去父亲的寒酸女子有任何兴趣,转而和陆家少爷攀谈起来。李可馨心里略有不快,但忍着没有显露出来,蒋小梅一旁红了脸,为父亲的势利感到难过,不住的夹菜给可馨。

看到场面有些尴尬,蒋万程冲着可馨关切地说:“李小姐,孙伯母身体还好吧?”

“还好,”李可馨说,“只是人老了,难免有些不舒服。”

“那就好,以后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正当此时,一旁的陆剑忠突然插话说:“李小姐年纪轻轻,身世也着实可怜!”

李可馨本已有些许不快,忽听到这么一句莫名其妙不知是同情还是讥讽的话,顿时发作出来道:“自食其力,何怜之有?”

遭这一抢白,陆剑忠有些尴尬,幸好蒋鼎昌举起杯子冲他说:“贤侄呀,此次南京一行,小女和贱内就代为多加照顾了。”

陆剑忠忙端起酒杯应道:“小侄分内之事,家父也想尽早与伯父叙旧,早已在南京准备妥当,局势一旦紧张,便可去南京。”说罢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蒋鼎昌连连称好,也将杯中酒喝光。

李可馨旁观者自清,原来蒋鼎昌把女儿嫁到陆家是为了躲避北方乱局,心下不禁生出一股鄙夷。

蒋鼎昌又斟满一杯说:“贤侄少年得志,意气奋发,老夫我能将爱女托付于你,也没什么挂念了。”

陆剑忠倒不扭捏举杯站了起来说:“小侄一定不负伯父重托,这一杯敬您!”

蒋小梅看到父亲和这个陌生人大庭广众之下言谈自己的终生大事,视自己如无物,顿时羞愤难当,气得浑身发抖。一旁的李可馨早已认为这姓陆的定是一个趋炎附势,贪图蒋家富贵的小人,小梅决计不能嫁这样的人。她正思索着日后如何劝解友人,分得是非,辨得曲直时,小梅早已站了起来大声说:“爸,我不去南京,你们爱谁去谁去!”说罢头也不回冲出了大厅。

平日在家专横惯了,蒋鼎昌哪能容得下女儿这等犯上,又是在客人面前,气得指着蒋夫人大骂:“你!你养的好女儿,你……。你去告诉她,啊!这婚事早已订好的,南京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除非老子死了!”

蒋万程看到父亲撂下这等狠话,忙劝解说:“爸,注意身体,此事再商议。”

“商议个屁!”蒋鼎昌气昏了头,冒出一句粗口,又想到陆剑忠还在一边,登时有些后悔,只得愤愤地离开大厅,也不管这乱局了,蒋夫人随了丈夫而去。她知道丈夫倘若生气,女儿就会遭殃的,她得去劝劝。

李可馨早已追着小梅出去了,大厅里只剩下陆剑忠和蒋万程。蒋万程抱歉地说:“让陆兄见笑了。”

陆剑忠倒像是个局外人毫不在意,而是岔开话题问起了别的事:“蒋兄!你们二十九军的教导总队最近是否进了一批学生兵?”

“有这么回事,大都是一二九运动后的爱国学生,名单已经送到军部,一个星期后报到,不知陆兄……”蒋万程有些疑惑。

“我那三弟在燕大读书,近来突然给家父去信,说要参军,听说在二十九军教导总队,叫陆剑波。”

“有这个名字,我记得清楚,还是排在名单的第一位。”

陆剑忠随后确认了教导队的地址,与蒋万程喝了几杯酒,便各自散了。经过后花园的假山时,陆剑忠隐约听到两个女子的说话声,她本无意去听,但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便放慢了脚步。

说话的人正是李可馨和蒋小梅,只听得小梅抽泣着说:“我知道我就是个被他人利用的工具,只是伤心父亲这样对我。”

李可馨道:“工具不工具在你的决断,小梅,有时候幸福或不幸全在自己一念之差。那人我没具体了解尚不清楚具体人品,但在我个人看来,不像是个正人君子。所以说万事看清楚些才好。”

“我不知道,如果不答应,父亲会怎样地发脾气,连累了我母亲。”

……

陆剑忠没有听下去,转身离开。

这壁厢,李可馨又陪小梅说了会儿话送她到了房间,走了出来,心下里想小梅做事向来懦弱没有主见,过惯了大小姐的生活吃不得苦,最终还是要去南京的。本来她想把自己去南京的事告诉小梅,现在突然卷进一个不明不白的国民党军官,考虑到组织的安全,她决定不和小梅说了,反正也要去南京,一切随缘吧。

李可馨想着心事,不期然在长廊的尽头又撞到了陆剑忠,她不想和此人纠缠,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准备擦身而过。谁知陆剑忠反拦住了去路冷冷地说:“李小姐真热心肠啊!很喜欢关心别人的家事呀!”

看到陆剑忠唐突地拦住了路,李可馨有些生气,又听到对方阴阳怪气的言语,她便再也按捺不住说:“陆参谋,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我萍水相逢,也没半点瓜葛,你何苦欺人太盛。”

陆剑忠抢白道:“是我欺人太盛吗?刚才在假山后面不知是谁说到陆某不是正人君子,叫蒋小姐小心提防。”

听到这么一说,李可馨又羞又气,羞的是自己确实背后说了别人的坏话,气的是这个人居然偷听,还正大光明地说了出来不以为耻。她涨红了脸,口气也强硬了许多:“一个七尺男儿背后听墙角,当真敢称正人君子吗?”

陆剑忠回击道:“陆某再不堪,也比不得你李小姐拆一门好端端的姻缘。!”

李可馨道:“姻缘好不好你心里清楚,莫不是干的一些骗婚,捞钱,趋炎附势的勾当?”她一怒之下,也不再客气。

“你说什么?”陆剑忠大怒,抢上一步瞪着李可馨,后者倒没有丝毫惧意,说:“怎么,恼羞成怒了?国难当头,陆参谋身为军人,不去对付日本人,反吓唬我这样一个小女子来,当真英勇强悍啊!”

“你!”陆剑忠一时语塞,转念一想和一个女人拌嘴,也不成话,丢下一句:“不可理喻,”遂愤愤离去。

李可馨虽然嘴上占了些便宜,到底女儿家的平白和一个大男人吵嘴,也心下郁郁,含着包委屈的泪走出蒋家。

那陆剑忠回到客房,回想起刚才和那个李姓女子的一番争执,又是别有一番心境,辗转反侧一夜竟没睡好,第二日早早起来,离了蒋家,奉唐司令之命参加原定于六月十五日举行的中央军同二十九军的参谋级会议。

在为期三天的会议中,不光讨论北方五省时局,协调彼此间的行动,陆剑忠还有一个唐司令秘密交代的任务,收集北方日军情报,察看二十九军的对日态度,以便唐司令作出对日的正确判断。虽然三天有些急促,但还是被他抓到一些有用的东西,写成报告,可以说完成了上峰交给的任务。了却公务后,陆剑忠还得办一件家事,将浪荡在外的三弟带回家。

按照蒋万程给的地址,陆剑忠找到二十九军教导总队。教导总队设在南苑飞机场的最南端,荒凉的景象让他着实吃了一惊。齐膝的野草,破破烂烂的房屋。他找到一处还算周正的大院子前,抬头一看是一处兵营,墙上用白灰刷了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八个大字极为醒目,周围种植着整齐的白皮松。

陆剑忠向哨兵报上蒋万程的名字,哨兵忙进去通报,不一会儿蒋万程快步走出,将陆剑忠迎进自己的办公室。陆剑忠问道:“万程兄,不知能否见愚弟一面?”

蒋万程面露难色说:“昨天学员们都来了,唯独少了令弟呀!我也疑惑的很,以为陆兄把他带走了呢。”

“有这等事?”陆剑忠突然脸色难看之极,倒不是担心三弟会出什么事,只是害怕自己的三弟浪荡惯了,临阵脱逃,辱没了陆家的名声。这小子做事有些不着调,三年前没和家人打招呼,只留个小纸条便北上求学。有时发信要家里寄钱寄物,有时又把钱款退回,说要自力更生,有时又听得熟人说不安心读书混迹于市井之间,总之胡闹得很。这一次居然发了一封家信要投笔从戎,这可是要人命的事,容不得胡来,陆任年嘱咐大儿子一定要把这个不孝子亲自带回南京。谁知陆剑忠刚要找他,又当了逃兵,着实令人生气。

“干什么的?”门口哨兵大声喊,同时拉了下枪栓,陆剑忠和蒋万程很有默契地对看一眼,同时起身向门口走去。门外站着一个瘦高青年,一脸灿烂的笑容,两道浓浓的眉毛也笑成了上弦月,但这上弦月的一侧有凝结的黑色血痂,身上的衣服被撕了好几个口子,耷拉着的肮脏的布条随风飘动着,整个人有一种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感觉。不过他很快笑不出来了,他最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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