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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年-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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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和国万岁!”

接着是三百个霹雳般的巨响在深深的海洋上轰鸣。

战斗开始了。

海面上硝烟弥漫,火光闪烁。

炮弹落在水中溅起水柱,激起四面八方的波浪。

巨剑号开始向那八艘敌舰喷射火焰。在它周围排成半圆形的敌舰也炮弹齐发。地平线燃烧了,很像是海中喷发的火山。战争的巨大血影在风中摇动,舰只像幽灵一样时而出现时而隐没。在这个红色的底幕前可以看见巨剑号的黑色轮廓。

主桅杆的顶上是百合花图案的旗帜。

小船上的两个人默默无言。

曼吉埃礁的三角形浅滩是由海底的三角形贝礁组成,面积比整个泽西岛还大。它被海水淹没,它的最高点是大潮时露出水面的高台,与它相连的是东北方向的六块巨五,巨石排成直线,仿佛是残破的巨墙。高台与六块礁石之间有一个峡口,只有吃水很浅的船才能通过。过了峡口便是大海。

划船的水手将船驶进峡口,于是曼吉埃礁便将战争与小船隔开了。小船在窄狭的水道中灵巧地滑行,在左右两侧的礁石中迂回。现在礁石遮住了战争,天边的亮光和猛烈的枪声开始减弱,这是因为小船越来越远。然而,炮声仍在继续,巨剑号仍在奋力坚持,它要放完它一百九十一枚舷侧炮弹,直到最后。

小船很快便驶进了自由水域,驶离了礁石,驶离了战争,驶出了炮弹的射程。

渐渐地,起伏不平的大海开始明亮起来,曾被黑暗突然遮住的光带越来越宽,形状各异的水花溅散成一根根光束,点点白光在波涛滚滚的海面上波动。天亮了。

小艇逃脱了敌人,但最困难的还在前面。它逃过了炮击,但是还没有逃过海难。它只是大海上一条小小的船,没有甲板,没有帆,没有桅杆,没有罗盘,只有一双桨;在大洋和风暴面前,它犹如任凭巨人摆布的微粒。

这时,在这片广表和寂静中,坐在船头的水手抬起那张在晨光中泛白的脸,死死盯着船尾的人,说道:

“被您枪杀的那个人,就是我的兄弟。”

第三章 阿尔马洛

一话就是道①

老人慢慢抬起头。

对他说话的人约模三十岁。前额被海风吹得黝黑,眼神奇特,在农民天真的瞳孔中闪着水手的精明目光。他两手紧握着桨,态度温和——

①此处借用《圣经·约翰福音》中的语式:“道就是神”——原编者著

他的皮带上有一把匕首、两支枪和一串念珠。

“你是谁?”老人问道。

“我刚才对您说过。”

“你想对我怎么样?”

那人放开桨,抱着双臂回答说:

“杀您。”

“随你便。”老人说。

那人提高声音:

“您作准备吧。”

“准备什么?”

“准备死。”

“为什么?”

沉默片刻。这个问题似乎使那人发愣,他又说:

“我说我要杀您。”

“可我问你为什么?”

水手眼中闪过一道光:

“因为您杀了我兄弟。”

老人平静地说:

“我最初救了他的命。”

“不错。您先是救了他,后来又杀了他。”

“不是我杀了他。”

“那是谁?”

“他的过失。”

水手张开嘴瞧着老人,接着又愤愤地皱起眉头。

“你叫什么名字?”老人问。

“阿尔马洛,不过您不必知道我的名字,因为您就要被我杀死。”

这时太阳升起来了。一缕阳光正照着水手的脸,使这张充满野性的脸变得十分明亮。老人仔细地端详地。

大地还在轰响,但时断时续,像临死前的抽搐一样。大片硝烟沉落在地平线上。舵手不再划桨了,小艇随波逐流。

水手右手握着腰间的枪,左手拿着念珠。

老人站了起来:

“你信天主?”

“我们在天上的父。”水手回答说。

他还划了一个十字。

“你母亲还在世吗?”

“在”

他又划了一个十字,说道:

“好了,我给您一分钟,老爷。”

于是他上子弹。

“你为什么叫我老爷?”

“您本来就是领主老爷,这看得出来。”

“你有领主老爷吗?”

“有的,是位大老爷。没有领主老爷怎么活呢?”

“他在哪里?”

“不知道。他离开了家乡。他是德·朗特纳克候爵,德·丰特内子爵、布列塔尼的亲王。他是七森林的主人。我没有见过他,但他仍然是我的主人。”

“你要是见到他,会服从他吗?”

“那是当然。不服从不就成了异教徒。应该服从天主,然后服从国王,国王好比是天主,还要服从领主老爷,他好比是国王。不过这没有关系。您杀了我兄弟,我应该杀您。”

老人回答说:

“首先,我杀了你兄弟是有道理的。”

水手紧握住手枪说:

“快点。”

“好吧。”老人说,接着又平静地问:

“神甫在哪里?”

水手瞧着他:

“神甫?”

“是的,神甫。我给了你兄弟一位神甫,你也该给我一位神甫。”

“我没有。”水手说,接着又说,“大海上哪里找神甫呢?”

战斗的炮声在一紧一松地抽搐,越来越远。

“此刻他们正在那边死去,他们可有神甫。”老人说。

“是的,”水手前南说,“他们有神甫先生。”

老人又说:

“你使我的灵魂沉沦,这可是严重的事。”

水手低下头,若有所思。

“你使我的灵魂沉沦,”老人说,“你也使你自己的灵魂沉沦。听我说,我可怜你。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而我呢,我刚才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先是救了你兄弟的命,后来又夺去他的生命。现在我也在做我该做的事:拯救你的灵魂。想一想吧。这是你的事。你听见炮声了吗?那边的人们正在丧失生命,在绝望中死去。丈夫再也见不到妻子,父亲再也见不到儿女,兄弟再也见不到兄弟,像你一样。而这是谁的错?是你兄弟的错。你信天主,对吧?那么,你知道,此刻天主也在受难,通过他虔诚的儿子法兰西国王——像童年耶稣一样的儿子——在唐普勒塔里受难。天主在布列塔尼教会里受难。天主在受难,因为教堂被越污,福音书被撕碎,祈祷屋被践踏,神甫被谋杀。我们乘坐这只正在沉没的小艇是为了什么?为了救援天主。如果你兄弟格尽职守,如果他尽到忠实审慎的仆人的职责,那么大炮的灾难就不会发生,巨剑号就不会失去控制,不会偏离航道,不会撞上敌舰而沉没。那么,此刻我们这许多人都会在法国登陆,我们仍然是英勇无畏的战士和海员,我们会欢欢喜喜、高高兴兴地展开白旗,挥举军刀去拯救勇敢的旺代农民,拯救法兰西,拯救国王,拯救无主。这就是我们原先想做也能做到的,而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来完成了。但是你却反对。这是一场亵读宗教者反对宗教,武君者反对国王,撒旦反对天主的斗争,而你站在撒旦一边。你兄弟是魔鬼的第一助手,你是魔鬼的第二助手。他开的头,由你来完成。你帮助找君者反对国王,帮助亵读宗教者反对教会。你夺去天主的最后希望,因为当我这个国王的代表不再存在时,村庄将继续燃烧,家庭将继续哭泣,教土将继续流血,布列塔尼将继续受苦,国王将继续当囚犯,耶稣基督将继续蒙难。而这一切将是谁造成的?是你。也罢,这是你的事。我把你看错了,我看错了人。是的,不错,你说得对,我杀了你兄弟。他很勇敢,我奖励了他,他犯了大错,我惩罚了他。他没有尽责,但我尽了资。我还会这样做。奥雷的圣安娜①正看着我们,我对她发誓,在同样的情况下,我也会枪毙我的儿子,就像枪毙你兄弟一样。现在,由你决定吧,不过我可怜你。你欺骗了你的船长。你,作为基督徒,没有信仰。你,作为布列塔尼人,没有荣誉感。人们将我托付给你,是以为你忠诚,而你却报之以叛变。你答应他们要保护我的生命,而你给他们的却是我的死亡。你知道你此刻葬送的是谁吗?是你自己。你从国王那里夺去我的生命,你把你自己的来生交给魔鬼。来吧,干你的罪行吧。很好,你丢掉进天堂的机会。由于你,魔鬼将取得胜利,由于你,教堂将倒坍,由于你,异教徒们将继续将教堂的钟铸成大炮,用原该拯救人的东西去屠杀人。就在此刻,曾为你受圣洗而鸣响的钟可能正在杀害你母亲。去吧,去帮助魔鬼。别停下。是的,我处决了你兄弟,但是你要明白,我是天主的工具。呵!你要审判天主的工具!你要审判空中的霹雳?卑鄙的人,你将受到霹雳的审判!当心你要干什么。你知道我能得到赦罪吗?不知道吧。你干吧,干你想干的事。你可以把我投进地狱,你也一同下地狱。你手里掌握着我们两人的地狱。该向天主作出交待的是你。只有我们两人面对面地呆在地狱里。继续你的事吧,结束它,完成它。我是老人,而你年轻,我手无寸铁,而你有武器。动手吧。”——

①奥雷附近有圣安娜的朝圣处。

老人说这番话时,站在船上,声音盖过了海的喧嚣。在海浪的颠簸中,他时而在阴影中时而在光亮处。水手面色苍白,大滴的汗珠从前额落下,全身像树叶一样颤抖,并且不时地亲吻念珠。当老人说完时,他扔下枪跪了下来。

“宽恕我,老爷!宽恕我。”他喊道,“您说话像是仁慈的天主。我错了,我兄弟也错了。我要竭尽全力弥补他的罪行。您指挥我吧。您下命令吧。我一定服从。”

“我宽恕你。”老人说。二农民的记忆与统帅的才干

小艇上的食品并非毫无用处。

这两位逃亡者不得不迂回航行了漫长的三十六个小时才抵达海岸。他们在大海上过了一夜,夜色美好,但是对于逃亡者来说月光太亮了。

他们先是远离法国,驶到泽西岛方向的大海上。

他们听见从被摧毁的巨剑号传来最后几声炮响,好比是狮子被林中猎手击毙时的最后吼声,接着,海面上沉寂下来。

巨剑号像复仇号一样沉没,但巨剑号得不到光荣。反对自己国家的人不能算英雄。

阿尔马洛是一位非凡的水手。他凭着灵巧和智慧做出了奇迹。随机应变地在礁石、浪涛和敌人之间迂回航行,真是杰作。风减弱了,大海又变得温和了。

阿尔马洛避开曼吉埃礁中的岩柱区,绕过牛堤,在那里躲避了几个小时。退潮时在北面露出一小片圆形水域,使他们得到了休息。接着小艇又朝南行驶,居然在格朗维尔和肖赞群岛之间溜过,而没有被这两处的警戒队发觉。船驶进圣米歇尔海湾,这是很大胆的事,因为敌舰的锚地康卡尔就在附近。

第二天黄昏,太阳落山前大约一小时,小艇驶过圣米歇尔山,在按滩上靠岸,这片沙滩一向荒寂无人,因为它很危险,人容易陷下去。

幸好此刻正涨潮。

阿尔马格尽可能地将小艇朝前划,试试沙地,感到地面很结实,便将船搁浅,自己跳到岸上。

老人随后也迈过部沿,观察四周。

“老爷,”阿尔马洛说,“这里是库万农河的入海口,右边是博瓦尔,左边是于伊内,正前方的钟楼是阿尔德冯。”

老人向小船弯下腰,拿起一块饼子放进衣袋里,对阿尔马洛说:

“别的你都拿走。”

阿尔马治将剩下的肉和饼子装进袋子,将袋子背在肩上,问道:

“老爷,我该在前面带路还是跟在后面?”

“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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