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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无定事-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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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不能惊慌失措,佩姬心里想。我必须保持镇定和冷静。可是她还是觉得慌张。哪一位病人更重要呢,是她正在检查的这位,还是下面这位呢?“你呆在这儿别动,”她不由自主地说,“我去去就来。”

就在佩姬急匆匆地赶往2号抢救室时,她又一次听到呼叫系统里正在叫自己的名字。“泰勒医生……1号抢救室。立刻……泰勒医生……1号抢救室。立刻。”

哦,我的上帝啊!佩姬心想。她只觉得自己好似陷入了一场永无休止的可怕的噩梦之中。

夜里剩下的时间里,佩姬被叫起来又医治了一例食物中毒,一位断臂者,一例食管裂口者,一个胸骨骨折者。到她跌跌爬爬赶回值班休息室时,她已经累得一步也挪不动了。她爬上小帆布床,刚开始打个盹,电话又响起来。

她闭着眼睛伸手摸到电话机。“喂……”

“泰勒大夫,我们正等着你呐。”

“什么?”她躺在那儿,极力在回想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你要开始查房啦,大夫。”

“我查房?”这真是一种糟糕透顶的玩笑。佩姬想起来。这简直不通人性。他们不能让任何人这么个干法嘛!可是他们正在等她。

10分钟后,佩姬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地又开始去查房。她撞到拉德纳医生身上。“对不起,”她低声哼着。“我整夜没睡……”

拉德纳医生同情地拍拍她肩膀。“你会习惯的。”

佩姬总算上完连班后,一口气足足睡了14个钟头。

紧张的压力和让人受煎熬的时间对有些见习住院医生来讲实在是太吃不消了,他们就这样从医院里消失了。这事决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佩姬暗暗立下誓言。

压力毫无缓和。有一回,佩姬做完让人难以承受的36小时连班后,累得她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她步子踉跄地走到电梯旁,站在那儿,头脑麻木。

汤姆·张朝她走过来。“你还好吧?”

“很好,”佩姬嘟哝一声。

他咧嘴笑着说,“你看上去够呛的。”

“谢谢。他们为什么要我们这样干?”佩姬问道。

张耸耸肩膀。“从理论上说,这样才能使我们和我们的病人始终保持接触。要是我们回家,把病人晾在这儿,我们就不会知道在我们不在的时候,他们会出什么事。”

佩姬点点头。“这还有些说得通。”这一点道理也没有。“要是我们站着睡着了,我们怎么照看他们?”

张又耸耸肩膀。“这些规矩也不是我订出来的。所有的医院都是这么干的。”他又更仔细地看了看佩姬。“你自己能回得了家吗?”

佩姬看了他一眼,神气活现地说,“那当然。”

“多保重。”张说着就消失在走道里。

佩姬等着电梯到来。电梯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那儿睡着了。

两天以后,佩姬正在和凯特一块儿吃早饭。

“你想听到一场可怕的忏悔吗?”佩姬问她。“有时候,他们清晨4点钟把我弄醒,就为着给什么人服一片阿斯匹灵。我跌跌冲冲地走过过道,迷迷糊糊地经过一间间病房,看到所有的病人都蜷在床上睡得美美的。这时候,我真想砸开每一间病房的门,大声喊叫,‘统统给我马上起床!’”

凯特伸出手说:“咱们彼此彼此。”

到医院来的病人,他们的健康状况、经济条件、年龄和肤色都各不相同。他们或者惊魂未定,或者勇气十足;或者彬彬有礼,也可能趾高气扬;或者要求苛刻,或者体贴谅解。他们都是正处于苦痛中的活人。

医生中的大多数都是富于献身精神的。如同任何一种专业,医生中也有好医生与坏医生之分。他们有的年轻,有的上了年纪;有的手脚粗笨,也有的技艺精湛;有的讨人喜欢,也有的淫狠下流。有那么几个人,时不时地就想占佩姬的便宜。有些是细微的暗示,有些干脆就是赤裸裸的。

“你夜里不常觉得寂寞吗?我知道我有这种感觉。我想……”

“上班的这段时间等于是谋杀,不是吗?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可以让我精力旺盛?美好的性生活。我们为什么不……?”

“我妻子外出几天。我在靠近卡梅尔有一幢小屋,这个周末我们可以……”

此外还有那些病人。

“你是我的医生,嗯?你知道什么可以治好我……?”

“到我床跟前来,宝贝儿。我想瞧瞧这些是不是真的……”

佩姬气得咬牙切齿,对此毫不理睬。等到阿尔弗雷德和我结婚之后,这一切就会停止了。只要一想起阿尔弗雷德,就会让她觉得一阵心花怒放。他很快就会从非洲回来了。很快。

有天早晨查房之前,佩姬和凯特一边吃早饭,一边谈论她们碰上的性骚扰事件。

“绝大多数医生的行为举止像真正完美的绅士,但也有那么几个人似乎认为我们是他们领地上的外快,我们之所以在那儿完全是为了给他们配种的,”凯特说着。“我想没有一个星期不会有医生来找岔子的。‘你为什么不到我那儿去喝一杯呢?我有很棒的激光唱片呢。’或者在手术室里,当我做助手的时候,那个主刀医生就会用他的胳膊扫过我的胸部。有个性欲反常的家伙还跟我说,‘你知道,不管什么时候在饭馆里吃鸡,我都点的是黑皮鸡。’”

佩姬叹口气:“他们以为把我们当成性交对象就是奉承了我们。我宁愿他们把咱们当医生待。”

“他们不少人甚至不愿我们在医院里。他们只想着和我们上床。你知道,这太不公平。女人总被看作低人一等,直到我们证明了自己的能力。男人们总被认为是高人一等,直到他们证明自己是何等的狗屎。”

“这就是大男子们的关系网,”佩姬说。“如果再多有几个女医生,我们就能开始建一个新女性关系网。”

佩姬听说过阿瑟·凯恩这个人。他是整个医院里人们闲谈中的不断的话题。他的绰号叫007大夫——持有执照的杀手。他对所有问题的解决方法一律采用开刀动手术。他的手术率比医院里任何一个医生都高。他的手术死亡率也比别人高。

他个子矮小,秃顶,长着一只鹰钩鼻,牙齿被烟熏得发黑,身体大大超重。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自命为讨女人欢心的男子。他喜欢把新来的护士和女住院医生称为“鲜肉”。

佩姬·泰勒是块鲜肉。他看见她坐在楼上过厅里,就走过去,没等人邀请就坐在她桌旁。

“我一直在密切注视着你。”

佩姬抬起头,吓了一跳。“对不起,你说什么?”

“我是凯恩医生。朋友们都叫我阿瑟。”他口气中含有一种挑逗。

佩姬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朋友。

“你在这儿还好吗?”

这个问题让佩姬觉得太突然了,没有防备。“我……还好,我想。”

他朝前俯过身子。“这是家大医院。在这儿是很容易迷失方向的。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

佩姬谨慎地回答,“不很清楚。”

“你太漂亮了,在人群里找不到第二个。你要是想在这儿立足的话,你就需要有人帮助你。那种知道窍门的人。”

谈话到这时变得更让人不快。

“那么说,你愿意帮助我啰。”

“是的。”他露出一嘴熏黑的牙齿。“我们为什么不在吃晚饭的时候讨论它一下呢?”

“没什么可讨论的,”佩姬说。“我没兴趣。”

阿瑟·凯恩看着佩姬站起身走开。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邪恶的表情。

外科见习住院医生第一年的工作每两个月轮转一次,在产科,整形外科,泌尿外科和普外科之间轮流交替。

佩姬体验到,病家在夏季到任何一家实习医院会诊治重病都是极其危险的事,因为许多医生都去休假了,病人这时只能听凭没有经验的年轻见习医生任意摆布。

差不多所有的外科医生都喜欢在开刀时放音乐。有个医生的绰号叫莫扎特,还有个诨名叫阿克塞·罗斯,这些外号都出自他们的音乐品味。

因为某种原因,做手术似乎总是让每个人感到肚子饿。他们不断谈论食物。某个医生也许会一边从病人体内取出坏疽性胆囊,一边说,“我昨晚在巴德利餐馆大吃了一顿。旧金山最棒的意大利美食。”

“你在柏树俱乐部饭店吃过蟹肉膏吗?”

“你要是喜欢美味牛肉的话,最好到范奈斯的上等牛排馆去尝尝。”

说这话的当儿,也许还有一名护士在擦拭病人身上的血污。

如果这些医生不谈吃的,那他们就谈论棒球赛或是橄榄球赛的战果。

“你上个星期看49人队的比赛了吗?我敢打赌,他们少了乔·蒙塔那就不成。他总能在最后关头为他们带来胜利。”

说这话的时候也许正在取出一段发炎的盲肠。

卡夫卡,佩姬想。只有卡夫卡才会喜欢这套的。

凌晨3点钟,佩姬正在值班室睡觉,突然被电话铃声惊醒。

一个刺耳的声音在说,“泰勒大夫——419室——一名心肌梗塞病人。你得快点!”说完电话立刻就挂上了。

佩姬坐在床边,极力和瞌睡斗着,好不容易才站起身。你得快点!她到了走廊,没有时间等电梯,一路冲上楼,沿着4楼走道跑步到了419室,她的心在呼呼跳着。她猛地推开门,停下脚步,愣在那儿。

419室原来是一间储藏室。

凯特·亨特跟随理查德·赫顿医生查房。他40多岁,唐突粗鲁而又迅速麻利。他查房时只在每个病人身上花不超过两三分钟的时间,只略略扫视一下他们的病情记录表,然后就用开机关枪似的声音,对见习外科住院医生们急促地发出指令。

“查查她的血红蛋白,安排明天动手术……”

“注意监视他的体温变化情况……”

“做4个单位的交叉配血……”

“拆线……”

“马上拍几张胸透片……”

凯特和其他见习医生忙不迭地记下这一切,尽力使自己跟得上他。

他们来到一位在医院已经住了一个星期的病人身旁,这个病人因为发烧而做了一大串检验,但是毫无结果。

当他们走出病房来到过道里时,凯特问:“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天晓得,”一位见习医生说。“也许只有上帝知道吧。我们已经给他拍了不少Ⅹ光片,做过计算机分层扫描,核磁共振,脊椎穿刺,肝活检。什么都试过了。我们也弄不清他到底什么毛病。”

他们又来到另一间病房,一个年轻病人手术后头上缠着绷带,正在睡觉。赫顿医生开始解开他头部的绷带,病人醒过来,吓了一跳。“什么……出什么事了?”

“坐起来,”赫顿医生粗暴地说。那年轻人浑身发抖。

我永远不会这样对待我的病人,凯特心中暗暗发誓。

下一个病人是一位70多岁,看上去很健康的男人。赫顿医生刚刚往他床边靠过去,这个病人就大喊大叫起来:“混帐东西!我要去告你,你这个下流的狗娘养的。”

“喂,斯帕洛里尼先生……”

“少他妈喊我斯帕洛里尼先生!你把我弄成个操他娘的阉货啦!”

这是一物降一物吧,凯特心里想。

“斯帕洛里尼先生,你同意做这个输精管切除手术的,况且——”

“那是我老婆的主意。妈的,这条母狗!等我回家再收拾你。”

他们走出病房,让他自己一个人在那儿喋喋不休。

“他又是什么毛病?”有位见习医生问。

“他的毛病在于他是一只老骚公羊。他的年轻老婆已经给他下了6个崽子,她不想再生啦。”

再下一个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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