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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舞舞-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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札幌的情况。我说这座宾馆建成之前有一家同名小宾馆来着,他只是“啊”了一声,显得无动于衷,似乎这事怎么都无所谓。冷淡!何况他竟穿着新潮“乞丐”衫。不过他手艺还不坏,我颇为满意地离开那里。

走出理发室,我又返回大厅考虑往下干什么好。刚才不过消磨了45分钟。

一筹莫展。

无奈,只好坐在沙发上久久地茫然四顾。昨天戴眼镜那个女孩儿在总服务台出现了。碰上我的目光,她马上显得有点紧张。什么原因呢?莫非我这一存在刺激了她身上的什么不成?莫名其妙。不一会儿,时针指向11点,到了完全可以考虑吃饭问题的时刻。我走出宾馆,边走边思考去哪里吃饭,但哪家饭店都不能使我动心。实际上我根本就上不来食欲。没办法,便随便走进眼前一家小店,要了碗细面条和凉拌菜,喝了点啤酒。本来看天色像要马上下雪,却迟迟未下。云块一动不动,如同《格利佛游记》中出现的飞岛,沉甸甸地笼罩着都市的上方。地面上的东西一律被染成了灰色。无论刀叉还是凉拌菜、啤酒,统统一色灰。碰上这种天气,根本想不出什么正经事。

归终,我决定拦辆出租车到市中心,去商店买东西消磨时间。我买了袜子和内衣,买了备用电池,买了旅行牙膏和指甲刀。买了三明治做夜宵,买了小瓶白兰地。哪一样都不是非买不可之物,买不过是为了消磨时间。如此总算打发掉了两个钟头。

之后我开始沿着大街散步。路过商店橱窗,便无端地窥看不已,看得厌了便走进饮食店喝杯咖啡,读上一段杰克·伦敦传记。如此一来二去,好歹暮色上来。这一天过得活像看了一场又长又枯燥的电影。看来消磨时间简直是活受罪。

返回宾馆从服务台前经过时,有人叫我的名字。原来是那个负责接待的戴眼镜女孩儿,是她从那里叫我。我走过去,她把我领到稍离开服务台的角落里。那里是租借服务处,标牌旁堆着很多小册子,但没有人。

她手中拿支圆珠笔,来回转动不已。转了一会儿,用似有难言之隐的神色看着我。她显然有些困窘,加上羞赧,一时不知所措。

“对不起,请做出商量借东西的样子。”说着,她斜眼觑了一下服务台,“这里有规定,不准同顾客私下交谈。”

“可以。”我说,“我打听东西的租金,你回答,算不得私下交谈嘛。”

她脸微微一红:“别见怪,这家宾馆,规定啰嗦得很。”

我笑了笑,说:“你非常适合戴眼镜。”

“失礼?”

“这眼镜非常适合你戴,可爱极了。”我说。

她用手指轻轻触了下眼镜框,旋即清了清嗓子。她大概属于容易紧张那种类型。“其实是有点事想问您,”她强作镇定,“是我个人方面的。”

可能的话,我真想抚摸她的脑袋,使她心情沉静下来。但我不能那样,便默默注视她的脸。

“昨天您说过,说这里以前有过一家宾馆,”她低声说道,“而且同名,也叫海豚……那是一座怎样的宾馆呢?可是地道的吗?”

我拿了一份租借指南的小册子,装出翻阅的模样。“所谓地道的宾馆是什么含义呢,具体说来?”

她用指尖拉紧白衬衫的两个襟角,又清了清嗓子。

“这个……我也说不大好,里边会不会有什么奇特因缘呢?我总有这种感觉,对那个宾馆。”

我细看她的眼睛。不出所料,那眼睛确很漂亮,一清见底。我盯视的时间里,她又泛起红晕。

“你所感觉到的是怎么一种东西,我捉摸不大清楚。但不管怎样,我想从头说来三言两语是完不了的。而在这里说恐怕又不大方便,对吧?你看样子又忙。”

她眼睛朝同事们工作的服务台那边忽闪了一下,露出整洁的牙齿,轻轻咬了咬下唇。略一沉吟后,俨然下定决心,点点头。

“那么,我下班后可以同您谈谈吗?”

“你几点下班?”

“8点。不过在这附近见面不成,规定限制很死。远点倒可以。”

“远点要是有个能够慢慢说话的地方,我去就是。”

她点头想了想,随即在台面备用的便笺上用圆珠笔写下店名,简单勾勒出方位图,说:“请在这里等我,我8点半到。”

我将便笺揣进短大衣口袋。

这回是她盯视我的眼睛:“请别以为我这人有什么古怪,这样做是头一次,头一次违反规定。实在是没办法不这样做,原因过会儿再讲。”

“谈不上有什么古怪,只管放心好了。”我说,“我不是坏人,虽然算不得很让人喜欢,但做事还不至于使人讨厌。”

她快速转动手中的圆珠笔,沉思片刻。但似乎未能完全领会我话里的含义,嘴角浮现出暧昧的微笑,又用食指触了下眼镜框。“一会见。”说罢,对我致以营业用的点头礼,折回服务台。好一个妩媚的少女,一个情绪略有不安的女孩儿。

我回到房间,从冰箱里取出啤酒,边喝边吃着从商店地下食品柜买来的烤牛肉三明治,吃了一半。好了,我想,这回总算有事干了。齿轮进了变速挡,尽管不知驶向哪里,但情况终究在缓缓变化,不错!

我走进浴室,洗脸,刮须,默默地、静静地,不哼任何小曲地刮。尔后我抹擦了剃须润肤霜,刷磨了牙齿。然后对着镜子细细端详自己的脸,我已经好久没照过镜子了。结果没有什么大的发现,也没有透出多少英风豪气,一如往日。

7点半,我离开房间,在大门口钻进出租车,把她那张便笺递给司机。司机默然点头,把我拉到那家咖啡店前停下。路不太远,车费才1千元①。咖啡店位于一座五层楼的地下,小巧整洁。一开门,里面正播放杰里·马利昂的旧唱片,恰到好处的音量回荡在房间里,杰里·马利昂流行得较早,当时正时兴留平头,穿领口带扣的衬衫。切特·贝克和勃姆·布尔克迈尔过去我也常听。那时,这间什么“亚当·安东”咖啡店还没有问世。

①日元,下同。

亚当·安东。

何等无聊的名字!

我在台前坐下,一边欣赏杰里·马利昂抑扬有致的歌声,一边慢慢悠悠地啜着对水的J&B②。8点40分时她还没有出现。但我不大在意,大概是工作脱不开身吧。这间店气氛不错,再说,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消磨时间。我边听音乐边喝酒,一杯喝罢,又要了一杯。由于没有什么值得看的,只好盯住面前的烟灰缸。

②J&B:一种美国威士忌的名称,有人译为“珍宝”。

她到来时已将近9点5分。

“请原谅,”她语气急促地道歉,“给事务缠住了。一下子多成一堆,加上换班的人又没准时到。”

“我无所谓,别介意。”我说,“反正我总得找个地方打发时间。”

她提议去里边座位,我拿起酒杯移过去。她拉下皮手套,摘去花格围巾,脱掉灰大衣,露出黄色的薄毛衣和暗绿色的毛料裙。只剩得毛衣后,她的胸部看上去比预想的丰满得多。耳朵上坠一副别致的金耳环。她要了一杯玛莉白兰地。

酒端来后,她先啜了一口。我问吃过饭没有,她答说还没有,不过肚子不饿,4点钟稍吃了一点。我喝口威士忌,她又啜了口白兰地。她像是路上赶得很急,用半分钟时间默默地调整呼吸。我捏了一粒坚果,看了一会儿,投进嘴里咬开,然后又捏了一粒看罢咬开,如此周而复始,等待她心情平复下来。

最后,她缓缓地吁了口气,特别长的一口气。或许她自己都觉得过长,随后抬起脸来,用有点神经质的眼神看着我。

“工作很累?”我问。

“嗯。”她说,“是不轻松。一些事还没完全上手,而且宾馆开张不久,上头的人总是吆五喝六的。”

她双手放在桌面上,十指合拢。只有小手指上戴着一枚很小的戒指,一枚质朴自然、普普通通的银戒指。我俩看这戒指看了好半天。

“原来那座海豚宾馆,”她开口了,“不过,你这人大概不至于和采访有关吧?”

“采访?”我吃了一惊,反问道:“怎么又是这话?”

“随便问问。”她说。

我缄口不语。她仍旧咬着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一点。

“情况像是有点复杂,上头的人对舆论神经绷得很紧,什么土地收买啦等等,明白么?那事要是被捅出来,宾馆可吃不消,影响名声,是吧?毕竟是招揽客人的买卖。”

“这以前被捅出过?”

“有一次,在周刊上。说同渎职事件不清不白,还说雇用流氓或右翼团伙把拒绝转卖地皮的人赶走……”

“那么说,这些啰嗦事同原来的海豚宾馆有关?”

她微微耸下肩,呷了口血色玛莉:“有可能吧。所以每当那家宾馆的名字出来的时候,老板才那么紧张,我想。也包括你那次,紧张吧,是不?我确实不知道这里面的详情,只不过听说过这宾馆之所以叫海豚,是同原来的宾馆有关。听别人说的。”

“听谁?”

“一个黑皮人。”

“黑皮人?”

“就是穿黑制服的那些人。”

“是这样。”我说,“此外可还听说过有关海豚宾馆的传闻?”

她连连摇头,用左手指摸弄着右手小指上的戒指。“我怕,”她自语似的悄声说,“怕得不行,不知怎么才好。”

“怕?怕被杂志采访?”

她略微摇了下头,嘴唇轻轻贴着酒杯口,许久没动,看样子颇为踌躇,不知如何表达。

“不,不是的,杂志倒怎么都无所谓,反正那上面写什么都和我无关,对吧?发慌的只是上头那些人。我要说的和这个完全是两码事,是整个宾馆里面的。就是说,那宾馆好像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或者说不地道……不正派的地方。”

她不再做声。我一口喝干威士忌,又要了一杯,并给她要了第二杯玛莉白兰地。

“你觉得它怎样不正派,具体来说?”我试着询问,“我是说要是有什么具体东西的话。”

“当然有。”她意外爽快地说道,“有是有,但很难用语言表达出来。所以至今我还没跟任何人提起。感觉到的非常具体,可是一旦要使它形成语言,那种类似具体性的东西就好像很快七零八落了,我觉得,所以表达不好。”

“像一场真实的梦?”

“和梦还不同。梦那东西我也常做,但时间一长,也就淡薄了。但这个不是那样,时间多长都毫无变化,哪怕时间再长再久、再久再长,都还是那么实实在在,永远存在,一晃从眼前浮现出来。”

我默然。

“好吧,我说说看。”说着,她啜了口酒,用纸巾擦了下嘴,“那是1月份,1月初,新年过完没几天的时候。那天我值晚班——我很少值晚班,但那天缺人没办法——反正下班已经是半夜12点了。那个时间下班,都由宾馆叫出租车,把每人轮番送回家去,电车已经没有了。这样,我12点前处理完事务,然后换上常服,乘上职工专用电梯上去十六楼。因为十六楼有职工小睡室,我有本书忘在那里。本来明天取也可以,但刚刚读个开头,加上和我同车回去的女孩儿手头事情没完,就想随便上去取下来。十六楼有职工专用设施,如小睡室,喝口茶休息一会儿的房间等。这和会客室不同,所以时常上去。”

“这么着,电梯门打开后,我就像往常那样,不假思索地从里面走出。你说,这种情况常有吧?事情一旦做熟,或地方一旦去熟,行动时往往不加思考,条件反射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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