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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意经(上)-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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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下雨,今日尤寒,你也不知加厚衣裳?!”
秦瑶月一见他板起脸,那不怒自威的样子,就不禁胆怯,低了头,也不敢回他的话。秦瑶琨也是个怕爹的主,同样不敢吭声,只暗自着急,姐姐是不是着凉了?
“这位是神农氏恒仙子。”秦可久对她说罢,回过头问颜初静,“杳儿,你看,月儿她身子骨如何?”
秦瑶月与秦瑶琨听见他语气温和,称呼又是这般的亲密,皆不禁心头一突,而后对视一眼,暗自猜度爹与这恒仙子究竟是何关系。
颜初静不动声色,故意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既然天凉,不如寻间房子坐下,我再给她把一把脉。”
秦可久微微颌首:“就去月华舍吧。”
入宫去
月华舍是秦瑶月出嫁前的住处。院内有一片碎银石铺就的平地,每至月夜,碎银石莹莹生光,与月色交相辉映,人若起舞,其景如梦似幻,美妙之极。而有阳光洒照时,平地更是熠熠烁烁,衬得周围的花木愈加鲜活。
秦瑶月虽然是庶出,但因秦可久的元配难产而亡,并无所出,所以她与秦瑶琨在府中的地位并亚于嫡出。再加上定国公的宠爱,即使她已出嫁,一年里能回来住的日子并不多,可这月华舍依然天天有人打扫,保持干净清爽。
花厅里,一张雕花萄角梨木桌,数张同款宽椅,纤尘不染。窗几上悬垂着淡藕色绣花纱帘,窗边的立地青瓷花瓶光鲜依旧,只是少了鲜花点缀。
一行人依次落座。
未几,丫鬟们奉上温热的茶水。秦瑶月饮了半盏,便将右手伸到颜初静的面前,柔声道:“有劳仙子了。”
颜初静不语,搭指探脉。
神念如丝,顺着经脉潜行,缓缓侵入秦瑶月的脑海中。这是她第一次对人施展搜魂术,不敢有半分大意,全神贯注地控制着神念的走向与速度。
原来,记忆只有黑白,一片又一片无声影象,或断续,或连续,深浅不一。
渐渐地,她“看”到了许多画面。
  
秦瑶月的童年,锦衣玉食的生活,时间大半耗在琴棋书画的学习中,又或是女红之类,千篇一律,琐碎无味。
直至情窦初开……
云冉冉,草纤纤,谁家隐居山半崦?水烟寒,溪路险,半幅青帘,五里桃花店。她偶遇了大名鼎鼎的凤京第一君江致远,从此茶饭不思。
相思使人瘦,叹千遍,奈何君生吾未生!
这一场欲求不得,痛苦不堪的暗恋,引来了弟弟的劝解,娘亲的安慰,爹爹的反对,爷爷的警戒,以及太爷爷的责备。
她是定国公的曾孙女,秦大将军的长女,她的身份注定了她不可能下嫁江致远为妾。秦家丢不起这个脸。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不甘心,无法死心,于是鼓足勇气,盛装出席宫中举办的千梅宴,寻了个机会,私下向他表白了爱慕之情。
那夜,她泪流如泉,心伤欲绝,原以为此生无望,怎料天降良机,一壶美酒,一衾血迹,成全了她。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她终于如愿以偿,与他共结连理,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她极尽温柔,只为换他垂怜。
她一直记得书中有名言,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
他的原配已经不在了。她发誓,他心里空出的地方,终有一日,会被她完完全全地占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相信。
然后,有一天,她听到了一个消息,一个足以令她付出的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流水的消息——原来,他的嫡子并未夭折,而是拜入了仙门……
他要将他的原配夫人接回家!
她彷徨无助,惟有与自己最亲近的弟弟倾诉。半年之后,弟弟突然对她说,从今往后再也无人可以威胁到她的地位,没有人能够夺去她的幸福。她追问弟弟此话何解,弟弟笑而不答。她隐隐猜到话里隐藏的意思,于是沉默。
难题得到解决,但亦同时在她心底埋下了一颗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异变的毒瘤,她无法想象夫君知晓真相后的反应……
  
颜初静缓缓缩回手指,暗叹一声,果真如此……
一直留意着她们的秦瑶琨迫不及待地问道:“敢问仙子,家姐无恙吧?”
眸光流转,道不尽的幽冷清漠,颜初静语气淡淡:“忧伤肺,思伤脾,江夫人食欲不振,心悸失眠,看来已非一朝半日。”
秦可久眉角轻挑,眼神兀然锐利似剑,声音里包含着的怒意冽冽刺人:“月儿,你不是说江家小子对你很好么?吃不饱,睡不足,这也叫好?!”
秦瑶月被他这么一瞪,霎时头皮发麻,怯怯回道:“许是近来天气乍凉,胃口减了些……”
“杳儿,可须开药?”秦可久也不管她解释,直接问颜初静。
颜初静淡笑:“无须吃药,只要宽怀,心平气和,膳食调养即可。”
秦瑶琨听说连药方也不用开,想来是不打紧的,便松了口气。
秦瑶月低着眸,暗自心惊,感觉自己仿佛被人扒光了衣裳,□,披头散发地公诸于众,实在是……
这时,有小厮进来禀报说宫中来人,已在正堂等候。
秦可久沉声嘱咐:“琨儿,你姐难得回家一趟,你留下多陪陪她,中午让厨房多准备几道开胃小菜。”
秦瑶琨一口应下。
秦瑶月随即起身相送。
  
没多久,颜初静与秦可久一起来到正堂。一个面白无须,举止斯文的中年太监笑吟吟地宣了皇帝口谕,要恒仙子即时进宫见驾。
秦可久早有准备,利索地换上朝服,陪她入宫。
马车不经闹市,从仁义坊出来后绕道皇城,驶进南阳门。
朱纱帘垂,将车内外的风景隔绝开来。
颜初静曾听陵云提过,南陵皇宫内有修真者坐镇,修为最差的也不低于金丹初期。而她修炼的功法比较特殊,目前达到的凝髓初期相当于他们的金丹中期。因此,她不仅没有放开神识去察看周围的环境,还全力运转敛神诀,将自己的法力气息掩盖得天衣无缝,一丝不漏。
天下道修共分九大境界,后天、先天、辟谷、融合、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渡劫、大乘、飞升。
据说如今中土之中修为最高的六个人皆已突破分神期,南海之中也有四五个修炼到了出窍后期颠峰。
渡劫一关,九死一生,能过者寥寥无几。她也猜不出陵云到了何种境界,问连尊,连尊很干脆地应她,反正还去不了仙界。至于大火和小火,估计只要再过三重天劫就可以飞升妖界了,但看他们俩的表情,似乎对那妖界都没啥兴趣……
  
隅中阳光灿烂暖和。马车停,换乘宫纱轿。皇宫近在眼前,朱墙碧瓦,廊腰缦回,木疏花繁,斗拱交错,檐甍重重,殿宇辉煌,楼台锦绣,延绵不绝。每隔百丈皆有一队禁军巡守,橐橐靴声回响于宫墙间,显得格外沉肃。
记忆中,那个女子曾来过皇宫一回,至于为何而来,颜初静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过了一会儿,轿子在一座偏殿门前停下。中年太监笑道:“皇上只宣召了恒仙子,将军请在此殿稍歇。”
秦可久自无异议。
而后,中年太监将她引至勤政殿。
这是一座宏伟庄严的鎏金宝顶大殿,殿内金柱盘龙,帷幔流珠,玉鼎焚香,香气不浓不淡,闻之神怡。蟠龙御案后坐着一人,头戴绛玉冠,身穿玄龙袍,天庭饱满,浓眉入鬓,狭长双目炯炯有神,鼻梁英挺如峰,略显丰厚的嘴唇微抿着,透出一股慑人的霸气,正是当今天子杜晏昶。
颜初静亦未抬眼正视他,只是徐徐行近,止于案前三丈外,依礼曲膝道:“民女神农杳见过皇上。”
杜晏昶道:“免礼,赐座。”
小太监端来锦椅。
颜初静清声谢过皇恩,缓然坐下。
“久闻恒仙子隐居大漠,荒域一战,我南陵大军得以重振旗鼓,反败为胜,全赖恒仙子慈悲为怀,出手相救,朕实是感激不尽。”
杜晏昶一边说着,一边离座,朝她走去。颜初静微微一愣,站起身,未曾想杜晏昶到了她面前竟然躬身浅拜——
“朕在此为那十万将士,及其家眷,拜谢恒仙子救命之恩。”
“皇上爱民如子,乃苍生之幸,社稷之福。”颜初静侧过身,未受其全礼,然后看清了他的长相,不禁怔住。
这男人,有点眼熟啊,似乎在哪见过……
“愿承恒仙子贵言!”杜晏昶朗朗一笑,而后正色道,“朕有一皇弟自幼体弱,行动不便,众位太医皆查不出个究竟,故此,朕想请恒仙子诊断一二,妙手回春。”
颜初静毫不意外:“民女自当尽力而为。”
回京之前,秦可久已经与她说过,皇帝召她入京,其中原因之一便是医治幸王的顽疾。幸王与皇帝同出一母,两人感情甚好。她若能治愈幸王,皇帝必会大开内府之门,各种珍药稀草孤本绝方,任她挑选。
  
幸王因身体之故而未在外建府,被皇帝留于宫中,一直呆在佑安殿静养。
佑安殿位于宫北,环境十分幽静,淡竹拂窗,清泉汩汩,若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味,当真有独坐幽篁里,弹琴复独啸的意境。
宫轿代步,依然是那位中年太监在前带路,他到了佑安殿,也未高声传报,引着颜初静径直走进院里。
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秀气的宫女迎上来给他行礼。
“幸王殿下可是在午歇?”中年太监问。
宫女眼里蕴着一丝微不可见的喜悦,摇头回道:“江太医正在为殿下念词呢。”
颜初静凝神倾听。
簌簌竹风中,有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自正殿旁的东暖阁里悠然飘出,如山顶雪,涧中泉,天然自在——
“柴门鸡犬山前往。笑语听佝背园父。辘轳边抱瓮浇畦,点点阳春膏雨。菜花间蝶也飞来,又趁暖风双去。杏梢红、韭嫩泉香,是老瓦盆边饮水。”
稍顷,有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加入,低缓的语调泄露了中气不足的体质。
中年太监让宫女进去传话。
不一会儿,宫女出来对颜初静揖礼道:“殿下有请。”
  
进了东暖阁,一阵热气夹着淡淡紫檀木香,扑面而来。
不过是初秋时分,殿内已生两个火盆,将空气烘得暖呼呼的,仅留了半页窗开着透风。
颜初静跟随着宫女,缓步转过一座紫檀木雕花水竹六联屏风,一眼望及在那朱木嵌玉百寿字软榻上,倚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
说他是少年,只因他胸前平坦无凸,喉间隐隐有结,否则,仅凭他那柔婉细致的五官轮廓,绝对是贵妃级的绝色。
少年榻前站着一人,眉目清俊得宛如雪山孤兰,一袭素白严谨的太医服穿在他身上竟多了几分出尘的傲然。
江致远……
颜初静压下蹙眉的冲动,垂眸而行,脚步愈加缓慢。
  
刺他哦
皇帝生母容倩乃是先帝的淑妃,天生丽质,艳冠六宫,才德兼备,深受帝宠。若非家世微寒,正宫之位非她莫属。
据传她怀着幸王的时候,曾经夜梦双龙逐凤,因而受惊早产。
幸王出生之后,不哭不闹,成长缓慢,到了五六岁才学会说话与行走,七岁时染上无名重疾,半身瘫痪,直至今日仍然无法下榻。
淑妃薄命,在儿子登基前就已薨落。皇帝未能尽孝,怀念之余,对长相酷似生母的同胞皇弟杜晏琅恩宠备至,一直广颁皇榜寻医,期望皇弟康复,能够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未入佑安殿之前,颜初静自信凭着自己从玉简内获得的医学知识以及从前接受过的先进理论教学,治好幸王的把握还是蛮大的。然而,当她步及幸王的面前,却忽然发现事情并非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殿下,民女诊脉之时不宜有人旁观。”
幸王怔了怔,显然未料及她开口第一句竟是这般要求,随即微微一笑,对江致远与宫女太监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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