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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心诀-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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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此刻,空闲下来就无端的想去看他,于是一路匆匆回房。进了屋,发现今天欺菲难得不在,沐悠狐独自一人靠在窗边遐想着什么,好像并没意识到有人出现。寻漠然不动声色的靠近了,才发现书案上铺着一笺纸,用淡墨描了一朵荷,随意地提着唐人的诗词,笔迹尚新,还渲染着丝丝浅灰的墨香。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白居易的《忆江南》。不是第一次读到这首词,却是第一次看见他的字,端正秀丽的行楷,雅致如人。

“想家了?”

转头问捂着暖炉看风景的沐悠狐,回答他的只有一个不明所以的微笑。寻漠然皱皱眉,竟感到些许不爽。不管是以前针锋相对还是现在失去记忆,他唯一念念不忘的只有他的江南,难道自己在他的心目中,真是如此不值一提?

迈步同站在窗前,微恼地望着他的侧脸,沐悠狐依然保持着不理不睬的态度,痴痴看向不知名的远方,久而久之,寻漠然再大的脾气也对他这付无辜的模样无可奈何起来。要怎么生气,他是因他失去了记忆和语言,而他还在嫉妒他至今少得可怜的恢复,谁也怨不了。

由此突然想起,很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那圆润沉静的音色,无论是平时似水流淌的柔和动听,或是被情欲撩拨的沙哑性感,如今都令他怀念不已。

牵起沐悠狐的手,他低低地叹:“悠狐,我欠你的,要如何才能还?”

沐悠狐这才把视线落在他脸上,缓缓摇头。寻漠然似乎想起了什么,眉梢扬起神秘的色彩,拉着他道:“我给你看个地方。”

于是沐悠狐随他走,绕过南苑小居,后面竟有一潭清池,彼此相接的荷叶遮盖了水面,连成碧波起伏,荡漾着满眼的绿意——这居然是个荷池,亭亭摇摆的荷叶终于不只出现在梦里水乡,无比欣喜从心底洋溢到沐悠狐脸上,快乐的笑容那样自然地绽开在唇角眉稍。

“这荷池是潇然建的,她也极爱荷花。只是天山地寒,这些荷花由她栽下至今,从未开过。”寻漠然回忆着说。

要生在温暖南方的荷花开在干寒的西域,简直是异想天开的事,寻潇然却始终坚持种养。许多年来他不解她的心思,而现在体会到,原来一个人对于喜爱的事物,真的可以等,不管用多少时间和努力,也心甘情愿。望望身边欢喜地摸着荷叶的沐悠狐,他的眼神深沉。

如果这是潇然的遗言,那么他懂了。他不是个有耐性的人,不过为了沐悠狐,他会等。

“你别离开我。”

淡漠而认真的话语听在耳里,沐悠狐一愣,即而被扣住下颚转过了脸。眼中寻漠然的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正注视着他低声道:

“留下来吧,我可以允你一件事,任何一件我能做到的事,只要你能留下来。”

沐悠狐像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呆呆地没有反应,任后来寻漠然的唇压上他的唇,将一个轻触加深为火热的吮吻,再由一个吮吻演变为深夜一次悱恻的缠绵。

身体被私密的抚摸却无半点排斥的反感,证明早在记不起的曾经就已习惯这样的亲昵。然而即使如此,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拥抱,仍是件辛苦的事。疼痛的呻吟周旋在喉间无法发出,只好化做汗水浸透身躯。当寻漠然怜惜的吻落在他紧锁的眉上,一场百感交集的泪水在心底无声蔓延。

他不要他允诺什么,也不要他偿还什么,他已不想追究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至少现在,他正堕落在这悖理的关系里无法自拔。经历大半年的相处,冷酷的寻漠然只对他出奇的温柔,无微不至的贴心关怀纵使是铁石心肠也不会无动于衷,更何况他也只是个凡庸的血肉之躯,经不起诱惑的上瘾沉溺。

明知道不应该,偏偏把持不住,他是爱上了他啊。可是层层伪装之下的惊惶在今天的荷池边被一语点破,终于知道自己记起寻潇然并不是出于什么预感,纯粹只是浅意识的嫉妒,不由嘲笑付出了一切的他还是什么都不算。因为那个人要的,或许只是第二个寻潇然。

此后,记忆就停留在目前的阶段,再没进展。沐悠狐并不在意。他已经累了,万事不能强求,现在的生活若比过去快乐,又何必去苦苦追寻那痛苦的部分。

时间走到这年的最后一月,万物肃杀,他的健康状况开始大不如前,就算没有用脑,头还是会时不时的疼痛。只是他忍着没有说,在依然混乱的人际关系里,他不想为此多生事端。如果说长此下去会病死,那么他只希望可以安安静静的死。

在某天的晨光里一如往昔的悠悠转醒,背贴着另一个火热的胸膛,从后伸来的结实臂膀还紧紧搂在他腰上,习以为常的体重有着不可思议的安全感。正因为身子享受着这样的暖意,所以吸入的空气便感觉格外清凉。

十二月的天向来夜长,今天一早就格外亮堂,还能隐约望见窗外落着零碎的影,他来了兴致,极小心的挪开压在腰间的手,慢慢起身下床。回头确定寻漠然依然熟睡,也没有穿衣梳洗,生怕一点细微的声响,惊动专强行管制他的枕边人。

蹑手蹑脚绕到窗边,推开。伴随窗轴转动,呈现出的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漫天漫地的雪应该是下了整整一夜,纷纷扬扬净化了整个视野,万物皆是皑皑,瞬间宛如置身冰雕玉砌的琼楼仙境,无以表达的惊喜。

伸手出窗,接来几朵雪花,洁白晶莹极惹人爱怜,躺在他无温的手掌久久不化。依稀记得,江南的冬天湿润多雨,不比西域这般严寒,因此甚少下雪,难得下了,也没有如此苍茫宏大。那时他爱看雪片轻盈地舞落在西湖的柔波里,薄薄覆盖在断桥四周,显得秀美非常,往往引得文人相约来赏,竟也凭添风雅一景。

突然一件白貂裘裹上他的身,有力的双臂从背后将他揽入一个宽阔怀中,这才打了个激灵,想起自己只穿了件单衣,却是看到雪景兴奋得忘了冷。

“也不怕着凉了。”

用拥抱暖着他的身子,寻漠然顺势吻落他的耳边,满是不悦的低声责备。其实在他起身的那一刻,他已醒了。因为好奇他的行径,于是装睡观察,直到见他衣着单薄的站在窗口看雪,就再躺不住。面子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暗暗担忧,他怎么就不会善待自己?

握住沐悠狐冰冷彻骨的手,托在掌心温着。他接在手中的雪在他传递的体温里迅速融化,最后化做一滴水,玲珑地滚在雪白的肌肤上。

蓦然想起那个收留过沐悠狐的少女叫他雪,想必是擅自取的名字。他似雪,又不如雪般柔弱,经不起一丝温热考验,转瞬即化。他应该是雪莲,天山上唯一的美丽花朵,冰肌玉骨,纯洁无瑕,超脱凡俗的高贵气韵,即使是最严苛的环境也摧残不去。

他的雪莲,越过阻挡面前的险峻山峰,是否就能得到这花儿水晶般珍贵的心?

一个分神,怀里顿空,下意识去抱,只抱住貂裘柔软的皮毛,沐悠狐像钻空的鱼儿般拉开门跑了出去。寻漠然来不及吃惊,忙追出去,却见他站在无声的雪天里,仰望着碎玉飘零的苍穹,浅金的散发缀落越来越多的雪片,素白的身影仿佛随时都会融化在这片同样的素白里,刹那间绝美震撼心神,紧张窒止呼吸,惟恐又一个不留神,他就会随雪化去了。

从未那么手忙脚乱冲进雪地,把发呆的人儿再次包进白貂裘,正要强行抱他回屋,却被沐悠狐快一步拉过了手,用指尖一笔一划细细在他掌中写着。三个字,导致两个人突然的静默,忘了正身处天寒地冻的庭院。

回、临、安。

“……你要回映荷轩?”诧异地抬眼,金色的眸子在满怀期望的看着他。

这样的要求,令向来果断的寻漠然犹豫。沐悠狐抓紧了他的手,眼里有着怕被拒绝的担忧。他直盯着他,冻得有些干燥的唇颤抖着开合,用口型诉说着他的声音。

你、允、过、我……

呼出的水气淡淡地散去,寻漠然最终叹了口气。

“好,我带你回去。”他将他拦腰横抱在怀里,走回屋去,“不过之后你要跟我回来,一辈子留在这里,这就是约定的代价。”

严冬过后,寻漠然履行诺言,带沐悠狐和欺菲回到临安府。江南正值阳春三月,满城新绿芳菲,踏入映荷轩虚掩的门扉,熟悉如一次郊游归来,却已事隔两年。

收拾起杂草丛生的凋零庭院,整理好覆满灰土的尘封房屋,焕然一新的映荷轩与昔日无二。笑看欺菲抱着曜儿兴奋地四处跑,满足的心情就像游走太久的灵魂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归属。相对于沐悠狐的喜悦,寻漠然各种情绪淡淡地交杂在眉间。

涉足中原后,暗中随行的下属已探听来江湖上各种最新消息。传闻近来中原武林出了一对神秘夫妻,因两人隐居山林,男号“旋隐”女号“天隐”,一直隔谷分居且不喜出没。江湖始称“旋天隐者”,其事四下一传开,近来倒也名声鹊起。

他人不知内情,却瞒不过寻漠然。除了寻浩然和叶飘絮,“旋天隐者”还会有谁?

得知那两人的近况,也算不需再为旋天门的往事操心。比起江湖上永无止境的风风雨雨,他更在意的是沐悠狐的状况。出冬之后他的身子一直不好,病情也再无起色,直到回来映荷轩,他苍白的脸上才有了一丝血色。很想尽快带沐悠狐回寒漠宫,又不忍剥夺在他现在每天都会展开的舒心笑容,于是日复一日的拖延着,转眼也快半月。

他可以等,但他始终不是有耐性的人。不曾动摇要绑他在身边的决心,即使他恨他也好。

于是这天,寻漠然推开了沐悠狐的房门,发现他正靠在桌上像是睡着了。皱起眉怪他又不注意身体,靠近时却见他满额冷汗,顿时一惊,忙将人扶起来。此时沐悠狐已昏过去,呼吸紊乱,眉目间尽是辛苦之色,寻漠然立即探他脉象,也是微弱异常。

正巧欺菲进来,看到沐悠狐躺在寻漠然怀里不醒人事,大惊失色,抓住寻漠然大叫:“你又对他做了什么?快放手!”

这节骨眼上根本来不及争辩,寻漠然不答,反而一掌冷冷打向欺菲。欺菲不防,被掌风弹出去撞在门框上,虽未受伤却也生疼。他只觉身边一阵风带过,寻漠然已抱着沐悠狐冲了出去,急得欺菲大声唤来火狐。由曜儿寻着气味带路,他也一路追赶过去。

杭州河坊一带,各类店铺林立,路人来往频繁,江南繁华可见一斑。而在这满街芸芸众生中,有一对男子尤其引人注目。略高的那个容貌俊邪,一脸笑意桀骜不羁,着装精细必是有来头的人物。而并肩走在他身边的,乃是一位绝艳的白衣少年,显眼的及膝长发乌黑飘逸,面无表情似有心事般,以致于周身的冰冷之气更加肃杀,叫人远退三尺。

可那俊美男子仿佛完全没感觉到异样,对着身边的少年笑吟吟道:“龙儿,想什么呐?”

想事的龙浚清这才稍稍回神,随口敷衍道:“没什么。”

半月前龙熙烈修书到幽冥阁,约他前来杭州绝灵山庄。赴约之后,他得知了沐悠狐的事,没想到多年不见的“神算”竟也牵扯上寻漠然,还遭逢诸多变故。且据说他经脉尽伤,失忆又失语,就算他自负医术高超,亦是棘手难治的病症。另外,至于旁边这个因某些想当然的原因执意跟来的多余家伙,也是一个让他头疼的因素。

“既然没什么,就别对我那么冷淡嘛!”

殷楚幽虽然口气委屈,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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