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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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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怀公(姬圉)出奔高梁(山西临汾东北)。再说公子重耳,因吕、卻遣人来迎,遂入晋军。吕省、卻芮叩首谢罪,重耳将好言抚慰。赵衰、臼季等从亡诸臣,各各相见,吐露心腹,共保无虞。吕、卻大悦,乃奉重耳入曲沃城中(山西闻喜东北),朝于武公之庙。绛都(山西汾城)旧臣,栾枝、卻溱为首,引著士会、舟之侨、羊舌职、荀林父、先蔑、箕郑、先都等三十余人,俱至曲沃迎驾。卻步扬、梁繇靡、韩简、家仆徒等,另做一班,俱往绛都郊外邀接。重耳入绛城即位,是为文公。按重耳四十三岁奔翟(山西临汾北),五十五岁适齐(山东临淄),六十一岁适秦(陕西凤翔),及复国为君,年已六十二岁矣。(不是天假之年,返国且不可望,况成事乎?可见当日之辞秦,大为失计也。)

文公既立,遣人至高梁(山西临汾东北)刺杀怀公(姬圉)。子圉自去年九月嗣位,至今年二月被杀,首尾为君,不满六个月。哀哉!寺人勃鞮收而葬之,然后逃回。不在话下。

却说文公(姬重耳)宴劳秦将公子絷等,厚犒其军。有卆豹哭拜于地,请改葬其父卆郑。文公许之。文公欲留用卆豹,(晋文欲用卆豹,不惧挑秦之怒乎?主意殊错。)豹辞曰:“臣已委质于秦庭,不敢事二君也。”(卆豹大是。)乃随公子絷到河西,回复秦穆公(赢任好)。穆公班师回国,史臣有诗美秦穆公云:

辚辚车骑过河东,龙虎乘时气象雄。
假使雍州(陕西凤翔)无义旅,纵然多助怎成功?

却说吕省、卻芮迫于秦势,虽然一时迎降,心中疑虑,到底不能释然。对著赵衰、臼季诸人,未免有惭愧之意。又见文公(姬重耳)即位数日,并不曾爵一有功,戮一有罪。举动不测,怀疑益甚。乃相与计较,欲率家甲造反,焚烧公宫,弑了重耳,别立他公子为君。思想:“在朝无可与商者。(既是无可与商,成逆后谁肯想助,岂非大左。)惟寺人勃鞮,乃重耳之深仇。今重耳即位,勃鞮必然惧诛。此人胆力过人,可邀与共事。”使人招之,勃鞮随呼而至。吕、卻告以焚宫之事,勃鞮欣然领命。三人歃血为盟,(独不记屠岸夷与卆郑诸人歃血且啮指为誓耶?)约定二月晦日会齐,夜半一齐举事。吕、卻二人,各往封邑,暗集人众。不在话下。

却说勃鞮虽然当面应承,心中不以为然。思量道:“当初奉献公(姬佹诸)之命,去伐蒲城(山西隰县)。又奉惠公(姬夷吾)所差,去刺重耳。这是桀(音节)犬吠尧,各为其主。今日怀公(姬圉)已死,重耳即位,晋国方定,又干此大逆无道之事。莫说重耳有天人之助,未必成事;纵使杀了重耳,他从亡许多豪杰,休想轻轻放过了我。不如私下往新君处出首,把这话头,反做个进身之阶。此计甚妙。”又想:“自己是个有罪之人,不便直叩公宫。”遂于深夜往见狐偃。狐偃大惊,问曰:“汝得罪新君甚矣!不思远引避祸,而夤夜至此何也?”勃鞮曰:“某之此来,正欲见新君,求国舅一引进耳!”狐偃曰:“汝见主公,乃自投死也。”勃鞮曰:“某有机密事来告,欲救一国人性命。必面见主公,方可言之。”狐偃遂引至公宫门首。偃叩门先入,见了文公(姬重耳),述勃鞮求见之语。文公曰:“鞮有何事,救得一国人性命?此必托言求见,借舅氏作面情讨饶耳。”狐偃曰:“‘刍荛之言,圣人择焉。’主公新立,正宜捐弃小忿,(杀我也而谓之小忿,想见狐偃胸中何等阔大。)广纳忠告,不可拒之。”

文公(姬重耳)意犹未释。乃使近侍传语责之曰:“汝斩寡人之袂,(衣袂也。)此衣犹在,寡人每一见之寒心。汝又至翟(山西临汾北)行刺寡人,惠公(姬夷吾)限汝三日起身,汝次日即行,幸我天命见祐,不遭毒手。今寡人入国,汝有何面目来见?可速逃遁,迟则执汝付刑矣!”(若果以二事为罪,则仇人也,求之惟恐不得,乃教之逃遁乎?即此一端,勃鞮亦当效忠恐后矣。)勃鞮呵呵大笑曰:“主公在外奔走十九年,世情尚未熟透耶?先君献公(姬佹诸),与君父子;惠公(姬夷吾)则君之弟也。父仇其子,弟仇其兄,况勃鞮乎?勃鞮小臣,此时惟知有献、惠,安知有君哉?(此所谓桀犬吠尧者也。)昔管仲为公子纠射桓公(姜小白)中其钩,桓公用之,遂伯天下。如君所见,将修射钩之怨,而失盟主之业矣。不见臣,不为臣损,但恐臣去,而君之祸不远也。”(又以利害动之,便不怕他不见,真是操纵在手。)狐偃奏曰:“勃鞮必有所闻而来,君必见之。”(正是从利害起见。)文公(姬重耳)乃召勃鞮入宫。勃鞮并不谢罪,(便见从容,亦为中有所恃耳。)但再拜口称“贺喜!”文公曰:“寡人嗣位久矣,汝今日方称贺,不已晚乎?”勃鞮对曰:“君虽即位,未足贺也。得勃鞮,此位方稳,乃可贺耳!”(此是引他来问,却说得有步骤。)文公怪其言,屏开左右,愿闻其说。勃鞮将吕、卻之谋,如此恁般,细述一遍:“今其党布满城中,二贼又往封邑聚兵。主公不若乘间与狐国舅微服出城,往秦国起兵,方可平此难也。(又替他出一好主意,真是有功。)臣请留此,为诛二贼之内应。”狐偃曰:“事已迫矣!臣请从行。国中之事,子余(赵衰字。)必能料理。”文公叮嘱勃鞮:“凡事留心,当有重赏!”勃鞮叩首辞出。

文公(姬重耳)与狐偃商议了多时,使狐偃预备温车于宫之后门,只用数人相随。文公召心腹内侍,吩咐如此如此,不可泄漏。是晚,依旧如常就寝。至五鼓,托言感寒疾腹病,使小内侍执灯如厕。(出恭也。)遂出后门,与狐偃登车出城而去。次早,宫中俱传主公有病,各来寝室问安,俱辞不见。宫中无有知其出外者。天明,百官齐集朝门,不见文公视朝,来至公宫询问。只见朱扉双闭,门上挂著一面免朝牌,守门者曰:“主公夜来偶染寒疾,不能下床。直待三月朔视朝,方可接见列位也。”赵衰曰:“主公新立,百事未举,忽有此疾,正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众人信以为真,各各叹息而去。吕、卻二人闻知文公患病不出,直至三月朔方才视朝,暗暗欢喜曰:“天教我杀重耳也!”

且说晋文公(姬重耳)、狐偃潜行离了晋界,直入秦邦,遣人致密书于秦穆公(赢任好),约于王城(陕西大荔东)相会。穆公闻晋侯微行来到,心知国中有变。乃托言出猎,即日命驾,竟至王城来会晋侯,相见之间,说明来意。穆公笑曰:”天命已定,吕、卻辈何能为哉?吾料子余诸人,必能办贼,君勿虑也!”(盖于在国之时,已深悉其能矣。)乃遣大将公孙枝屯兵河口,打探绛都(山西汾城)消息,便宜行事。晋侯权住王城。

却说勃鞮恐吕、卻二人见疑,数日前,便寄宿于卻芮之家,假作商量。至二月晦日,勃鞮说卻芮曰:“主公约来早视朝,想病当小愈。宫中火起,必然出外。吕大夫守住前门,卻大夫守住后门,我领家众据朝门,以遏救火之人。(此是自要防护宫中,不致伤残太甚耳,真好安放。)重耳虽插翅难逃也!”卻芮以为然,言于吕省。是晚,家众各带兵器火种,分头四散埋伏。约莫三更时分,于宫门放起火来。那火势好不凶猛!宫人都在睡梦中惊醒,只道宫中遗漏,大惊小怪,一齐都乱起来。火光中但见戈甲纷纷,东冲西撞,口内大呼:“不要走了重耳!”宫人遇火者,烂额焦头;逢兵者,伤肢损体。哀哭之声,耳不忍闻。吕省仗剑直入寝宫,来寻文公(姬重耳),并无踪影。撞见卻芮,亦仗剑从后宰门入来,问吕省:“曾了事否?”吕省对答不出,只是摇头。二人又冒火覆身搜寻一遍,忽闻外面喊声大举,勃鞮仓忙来报曰:“狐、赵、栾、魏等各家,悉起兵众前来救火。若至天明,恐国人俱集,我等难以脱身。不如乘乱出城,候至天明,打听晋侯死生的确,再作区处。”(此是恐生他变,或伤众人或伤自己,故以此言调之出外耳。)吕、卻此时,不曾杀得重耳,心中早已著忙了,全无主意。只得号召其党,杀出朝门而去。史官有诗云:

毒火无情杀械成,谁知车驾在王城!
晋侯若记留袂恨,安得潜行会舅甥?

且说狐、赵、栾、魏等各位大夫,望见宫中失火,急忙敛集兵众,准备挠钩水桶,前来救火,原不曾打帐厮杀。直至天明,将火扑灭,方知吕、卻二人造反。不见了晋侯(姬重耳),好大吃惊!有先前吩咐心腹内侍,火中逃出,告知:“主公数日前,于五鼓微服出宫,不知去向。”赵衰曰:“此事问狐国舅便知。”狐毛曰:“吾弟子犯,亦于数日前入宫,是夜便不曾归家。想君臣相随,必然预知二贼之逆谋。吾等只索严守都城,修葺宫寝,以待主公之归可也。”魏犨曰:“贼臣造逆,焚宫弑主。今虽逃不远,乞付我一旅之师,追而斩之。”(是个战将主意。)赵衰曰:“甲兵,国家大权,主公不在,谁敢擅动。(是个宰相见识。)二贼虽逃,不久当授首矣。”

再说吕,卻等屯兵郊外,打听得晋君(姬重耳)未死,诸大夫闭城谨守;恐其来追,欲奔他国,但未决所向。勃鞮绐(音带)之曰:“晋君废置,从来皆出秦意。况二位与秦君原有旧识,今假说公宫失火,重耳焚死。去投秦君,(重耳之往秦,勃鞮之计也,今却教吕、卻往彼,便先有成局在胸了。)迎公子雍而立之,重耳虽不死,亦难再入矣。”吕省曰:“秦君向与我有王城(陕西大荔东)之盟,今日只合投之。但未知秦肯容纳否?”勃鞮曰:“吾当先往道意,如其慨许,即当偕往。不然,再作计较。”勃鞮行至河口,闻公孙枝屯兵河西,即渡河求见,各各吐露心腹,说出真情。公孙枝曰:“既贼臣见投,当诱而诛之,以正国法,无负便宜之托可也。”乃为书托勃鞮往召吕、卻。书略曰:

新君入国,与寡君原有割地之约。寡君使枝宿兵河西,理明疆界,恐新君复如惠公(姬夷吾)故事也。(说的可听,不怕不信。)今闻新君火厄,二大夫有意于公子雍,此寡君之所愿闻。大夫其速来共计!

吕、卻得书,欣然而往。至河西军中,公孙枝出迎。叙话之后,设席相款。吕、卻坦然不疑。谁知公孙枝预遣入报知秦穆公(赢任好),先至王城(陕西大荔东)等候。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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