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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绍棠文集-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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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能通融一次吗?”

是一个姑娘急躁地、哀求的声音。

“这是制度!”那收发员小鬼叫道。

春宝听这声音好熟,他向前走了几步,正在这时,收发室的门忽地开了,一个

姑娘气呼呼地出来,朝门外走了,从这苗条的身影,春宝一眼看出是银杏,他追出

去。

“银杏!银杏!”

那姑娘站住了,春宝跑上前来,摄住她的手,问道:“你怎么这么晚还找我来?”

银杏的怨气全没了,她劳累地长出一口气,说:“我们天黑才从发电厂跟农业机械

厂回来,我们那收发员告诉我,说你昨天找我两趟都扑了空,我怕你生气,没敢喘

气就来了。你们那收发员真不懂情理,好话说尽了也不让进去,一点儿也不如我们

那收发员!”春宝笑道:“算了吧!你们那收发员也不让我进去。”

他们沿着那条小河走,天空中洒下雪花来了,银杏一点也不怕,让冰凉冰凉的

雪花落在她那灼热的脸上,心里是那么愉快,她。紧紧地靠着春宝,慢慢地走。

春宝在她耳边小声问道:“住了这一个多月的训练班,学习了好多东西吧?”

“太多了,太多了!”银杏激动地说,“又是技术又是政治,装得满满的。有

一口还请来一位大学教授给讲课,可是听不懂,笔记也记不下来,讨论了四五次,

才弄明白了,原来那是科学理论,从前听也没听说过呀!”

春宝感到银杏已经不是那个简简单单的女孩子了,他轻轻地说:“这回真实现

你的愿望了,你会的我也不会了。”

银杏激动地捏着他的手,说不出话……

过了很久,春宝问道:“你爹呢,还闹情绪吗?”

“不啦!”银杏兴奋地说,“住了不到两三天,他就爱上这个训练班了,我不

骗你,他的思想开通多了。”

“那就好了。”春宝点点头,“你告诉他,你们结业后让他留下,到农场来开

座谈会。”

到杏林那里了,银杏恋恋不舍地看着春宝,春宝是小组负责人,不能违反农场

规定的作息制度,便对银杏说:“我不送你了,明天记住给春枝打电话。”

“临回村前,我还再看你一回吗?”银杏望着春宝。

春宝笑了,说道:“不用了,我们的座谈会只开五天。”

第二天清晨,电话铃响了,收发员小鬼喊春枝去接电话。春枝拿起听筒,就听

银杏焦躁地说:“我爹因为有长寿老头,不肯参加,我说破了嘴皮,他就是不答应,

在训练班里我又不能跟他吵嘴,你看怎么办?”

春枝皱皱眉头,沉吟了一下,说:“让你爹来接电话,我跟他说说。”

过了一会儿,春枝听出那边的声音,便问道:“喂!你是富贵大爷吗?”

“是啊!”富贵老头那苍老的声音。

“景桂问您好!”春枝亲切地喊。

“谢谢!”富贵老头很受感动地说。

“银杏告诉您了吧?社里让您留下参加农场座谈会。”

“我不参加!”富贵老头闷闷地说。

“为什么?”春技装得很吃惊的声音,“家里一切都很好,您不用惦记。”

“不是。”富贵老头回答,“有长寿老头子,我就不用去了。”

“不能这样,”春枝严肃地说,“您参加了训练班学习,心胸一定开阔多了,

不能再计较这些小事,怎么会……。”春枝故意没说下去。

许久,富贵老头不答话,他在考虑是不是应该让春校对自己失望,银杏在他背

后盯着他。

“您明天就结业了,用不用我去接您?”春枝估计他考虑成熟了,问道。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

电话里传出富贵老头的不平静的声音。

十一

天色灰沉沉的,像是渐渐地迫近地面,雪一团团飘落下来,慢悠悠地,没有声

音。

风嚎着。

大雪封了路,富贵老头在过膝的雪里,弓着腰,吃力地行走,头脑被风雪吹打

和被寒冷冻僵得像是失去知觉了,两腿只是机械地迈步。

农场的座谈会今天刚开完了,富贵老头便一定要走,春枝跟春宝劝他不住,于

是他就独自回来了。

风不住,雪不停,他心里真窝火。

突然,从远处森林里升起一股狼烟,横扫着一抹平的旷野,疾驰而来。越来越

大了,越来越近了,啊!是狂暴的风卷雪。

富贵老头忙蹲下身,严严实实地蒙住了嘴脸,合着眼,紧紧地蜷曲着。一霎间,

暴风雪扑过来,把富贵老头掀动了,滚了几个骨碌,他四面扑,挣扎着,反抗着,

好容易才在一个松林的古坟旁停住了,他靠住老古松喘气。

大风雪过去,雪花细碎了,富贵老头站起来,头昏了,迷失了方向,天黑下来。

富贵老头烦躁地走着,奇怪,却不见一个村子,天完全黑了,再也看不清前面

的路,他麻木了许久,才在绝望中发现一个微弱得难以置信的灯火。

富贵老头摸着瞎走,渐渐的,模进了一个村庄,村庄寂静无声,那道灯光,是

从一个高台上的小屋里射出的。

“屋里的乡亲!”富贵老头冷得直哆嚏,向小屋招呼。

屋里灯火跳了一下,“谁呀?”一个豁朗的声音问道。

“过路人。请问这是什么村子?”

“不老松!”

“不老松!”富贵老头惊叫起来,不老松距离山楂村二十里路。

无奈何,富贵老头敲着窗子,问道:“乡亲,我是一个远路出门的老头子,天

黑了,不能走,能不能让我歇一宿?”

门开了,一个小个子的人走出来,热情地说:“您先进来暖暖!”

富贵老头僵硬地走进了屋子,眼睛被照花了。

“富贵大爷!”

从灯影里跳出一个人,富贵老头紧眨巴眼,原来是俞山松,他迷惘了,俞山松

哈哈大笑起来。

“我去叫饭,你们坐吧!”

那小个子推门出去了。

富贵老头清醒过来,惊问道:“俞区委,你怎么在这里?”

俞山松笑道:“我一直住在不老松。”

一会儿,那小个子端进一碗热气腾腾的挂面汤,还有两块烤热的枣年糕,笑嘻

嘻地说:“大爷,压压饥吧!”

富贵老头感激得说不出话。俞山松站起来,说道:“我给介绍介绍,这是不老

松农业社主任关山茂,这是山楂村农业社的富贵老大爷,一家人。”

他们坐在热炕上,谈起话。关山茂听富贵老头走迷了路,大笑道:“我们村子

跟您有缘,叫大风雪把您接来了,多住一天吧!等明天天晴我们要看电影,放映队

已经来了。”

“这回是什么片子?”俞山松问道。

“被开垦的处女地。”

富贵老头摇摇头:“农场今晚放这个电影,我没看。”

“看一看,可开眼界呢!”关山茂劝道。

俞山松想要富贵老头看看不老松,脑筋动一动,于是也怂恿说:“看看吧,后

天我跟您一起回山楂村。”

富贵老头心一动,猛地想起这是不老松,他们社的土地已经不分红了,便顺水

推舟地说:“看就看吧!”

第二天,是个晴朗朗的天气,富贵老头睡醒,已经遍地阳光,他昨天一路走累

了,所以起得晚。

洗了脸,走到街上,扑面是冷飕飕的雪后寒风,村庄静寂寂的,路上有许多脚

印,夜里却没听见脚步声,他好生奇怪。

他走着,却不见一个人,忽然,他看见一棵枣树上钉着个牌子:“技术研究组”,

便摸着进去了。

这是一个小院,朝阳一溜五间矮棚子,他推门进去,一个戴花镜的老头儿,正

在收拾屋子。

“老哥,你早啊!”富贵老头呼。

那老头儿从老花镜下看他,说:“早啊!老哥你从哪儿来?”

“我是山楂村农业社的……”

“坐坐!别笑话,屋子太脏了,我正打扫呢!昨晚是学习会,学习完了,那几

个姑娘跟小伙子打扑克,剥花生,也不打扫就走了。”那戴花镜老头不等富贵老头

说完,就打断他的话,手忙脚乱地从泥砌的炉灶上给富贵老头倒了一满碗开水。

富贵老头在炉灶旁坐下,仰着脸问道:“老哥,西边那三间棚子做什么?”

“那是温室,试验新品种的。”

富贵老头站起来,奇异地说:“‘老哥,领我看看去吧!”

温室黑洞洞的,温度很高,那戴花镜老头点起挂在墙壁上的汽灯,屋里亮了,

啊!这屋里是青色的夏天,密密茂茂的就像青纱帐似的,玉米吐缨了,谷子打苞了,

像是丰收的秋天就要到来,然而,外面却是严寒的风雪天。

“老哥,庄稼快熟了!”富贵老头惊异地大声喊叫。

那戴花镜的老头儿微笑着,说道:“春耕前就熟了,我们好决定播哪些品种。”

“不见太阳行吗?”

“天暖的时候,到晌午把外面的厚草帘子搬开,让阳光照进来。”

他们从绿色的温室里出来,富贵老头喷喷不住声地赞叹,他们又重回到炉灶旁

坐下,那戴花镜的老头给他点了烟。

突然,谈话转了一个大拐弯儿,富贵老头小声问道:“听说你们社的土地不分

红了?”-

“对了,今年完秋决定的。”

“大家乐意吗?”

那戴花镜老头乐呵呵笑道:“不乐意谁还呆在社里?”

“就没一个人不乐意吗?”

“有几户三心二意的中农出社了,”那戴花镜老头讥消地回答,“明年他们会

回来的,中农啊!……”

富贵老头睑发烧了,怕他再说下去,忙打断他的话,问道:“你们不老松的人

呢?”

那戴花镜老头哈哈笑起来:“都下地堆雪去了。”

富贵老头又一惊奇,一堆雪?”

“把雪往地里堆,免得明年春旱啊!”

“怎么没一点儿响动?”

“社主任昨夜一见出星星了,怕天亮化雪,连忙喊醒大家起五更就去维,你看!”

那戴花镜老头甩手一指旷野,“他们口来了!”

富贵老头望去,原野上,男女老幼,扛着铁锨,搭着抬筐回来了,他看见俞山

松也在人群里。

这天夜里,富贵老头看了电影,第二天黎明,他和俞山松起身到山楂村去。

坐在冰排子上,俞山松笑着问富贵老头:“大爷,您有什么印象啊?”

富贵老头蜷曲在老羊皮袄里,低声说:“人家是走在我们前面哩片

冰排子像脱弓的箭头,迎着金色的朝阳,在镜子似的运河河面上飞奔。

十二

冰排子在山楂村渡口停下来了,俞山松跟富贵老头跳上岸,刘景桂正在运河岸

上的雪地里行走,一眼看见他们,连忙跑过来。

太阳高高升起了,运河滩是一片银白世界,闪射着刺眼的金光。

“唉呀!雪要化了,我们得赶快堆雪。”富贵老头喊道。

俞山松跟刘景桂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俩会意地笑了,俞山松说:“富贵大爷,

咱们从不老松学来的经验,得让全社都信服了,才能动手。”

富贵老头焦躁地说:“那雪也化净了!”

刘景桂笑着说:“整个冬天又不是光下这一场雪。”

果然,到中午太阳又不见了,天空阴沉沉的,雪片像撕碎的棉花团子似的降下

来。

富贵老头回到家,红英特意给买来一壶接风酒,坐在热炕上,富贵老头喝着酒,

正跟大家谈着城里的见闻,突然,他一眼看见窗外又下起雪,就放下酒盅,说道:

“我得去找景桂,回来再吃饭。”

他下炕就穿鞋,富贵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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