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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一黍-第1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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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希贤瞪了一眼:“权势会改变人的!当年他不过是一个穷书生,现在尝过滋味,又有国主提拔,焉知会变成什么性情?何况在星落郡时,我已看出赵黍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软骨头,否则也不会决意与他分道扬镳。”

    “我看赵学弟并不是这种人。”辛舜英轻轻摇头。

    “你还管他叫学弟?”罗希贤不掩怒意。

    辛舜英耐心解释:“如今你是一方郡守,既然回朝述职,就免不了要与朝中同僚旧识往来,不能凭着意气用事。赵黍如今已贵为公侯,我们都是怀英馆出身,以同窗身份彼此走动,也能免得生分。”

    罗希贤冷笑:“人家可未必乐意见我们。”

    马车停靠在府门外,罗希贤与辛舜英拜见父亲,寒暄几句后,大司马直截了当地说:“蒹葭关又发生变动了,高平公离奇暴毙,朝中需要另派人主持军务。”

    罗希贤问道:“陛下打算派谁去?”

    “现在还不好说。”大司马顿了一顿:“不过朝议结束后,陛下单独与我商谈一阵。”

    罗希贤闻一喜:“莫非父亲要外任了?”

    “现在还不好说,你们别到处传扬此事。”大司马轻捋须髯:“如今坐镇蒹葭关,可不止是要料理军务,新设郡县也要安排官长吏员。而且相比起拒洪关铁板一块,如今蒹葭关内外正好缺少人手,许多人都盯着这块肥肉。”

    大司马见辛舜英面露沉思,辞亲切:“闺女在想什么?家里人没大没小,你随便说。”

    辛舜英颔首道:“公公,我只是在想,陛下若是早已确定人选,本不必多问。华胥国宗室子弟众多,高平公虽殁,也不缺替任之人,显然陛下是另有想法。”

    “高平公难堪重任,若非当年三公大乱后,有让国弃位之功,哪里能都督蒹葭关军事?”大司马毫不掩饰地直道:“韦修文此前给我来信,谈到蒹葭关军务废弛,也是幸亏首阳弭兵以来,九黎国犯境甚少,尚不及酿成大祸。高平公再度履任却无端横死,这是好事,省却许多麻烦了!”

    辛舜英心中明白,她这位公公罗翼是从沙场上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本就看不起那些功劳浅薄、坐享其成的宗室卿贵。

    相比起大司马这個虚衔,都督一方军镇的实权显然更加诱人。

    “若是有人能从旁举荐,此事或许能成。”辛舜英说。

    罗希贤立刻说:“韦叔叔不是在班师路上么?等他觐见陛下,问到此事,想必会提及继任人选。”

    大司马笑着摇头:“我是他的老长官,谁人不知?他若是在陛下面前举荐我,只怕事情不成,反惹猜疑。而且武魁军是国主拨出内帑筹建,你要是懂事,以后可别把什么韦叔叔挂在嘴边!”

    罗希贤低头称是,大司马起身踱步:“要是在往常,我估计还没那么多计较。当年我交出兵权,就是为了保全身家性命。可如今不同了,崇玄馆在南方数郡的势力被连根拔起,他们不会坐以待毙的。”

    辛舜英问道:“公公是担心朝中乱局将一发不可收拾?”

    “不错。”大司马重重点头:“此时唯有手握兵权,在外经营,来日若生变数,也能有一处立足之地。如今九黎国新败,蒹葭关一带正是避祸图福之地。”

    “其实,我倒是有一个人选,若是他肯出面,公公定能外任蒹葭关。”辛舜英道。

    “谁?快快说来!”大司马与罗希贤都好奇追问。

    辛舜英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赵黍。”

    罗希贤一愣,脸色立刻变得难看:“我父亲能不能外任,与他何干?”

    辛舜英解释说:“我这段日子早有耳闻,韦将军虽然奉命都督蒹葭关,但他主要是在外用兵,真正主持地方管治,恰恰就是赵黍。如今他已提前回朝,若能请他出面代为进,事情可成!”

    大司马先是一喜,随即脸色微沉:“此举怕是难成,赵黍回朝之后,一直在府中闭门称病不出,就连朝议都不出面。他这分明是预料到别人会上门恳求,干脆避而不见。”

    罗希贤冷笑道:“赵黍一如过往胆小怕事,怎能指望此人?他不过是小有成就,立刻引来鼠辈攀附,恐怕过其实,父亲不要被诓骗了。”

    “别人信不得,韦修文我信不得吗?”大司马摇头摆手:“当初我也看走眼了,此人在蒹葭关短短时日,便能让废弛气象焕然一新,这种人未来成就不可限量,更该与之好好结交才对。”

    罗希贤听到这话,脸上极不乐意,怎么自己再次回到东胜都,仿佛所有事情都围着赵黍转?

    “我倒是有个办法。”辛舜英道:“既然以朝堂同僚的身份不便出面,何不以馆廨同门的名义。赵黍不是称病闭门么?登门探病、送药调治,皆是办法。”

    大司马面带赞许:“这的确是个办法,可就怕赵黍还是不肯相见。”

    “旁人未必能引赵黍出面,但怀英馆中,一者张首座、二者石火光,都是赵黍最为介意之人。”辛舜英笑意中带着自信:“我有办法,能见到赵黍。”


………………………………

第182章 枯坐欲求悟

    张端景来到侯府后门,一名白发老翁早有预料般等待在此。

    “赵黍状况如何?”张端景问道。

    “还是那样,一天到晚面壁静坐。”白发老翁笑了几声:“那副样子,跟赵子良死后的你几乎一模一样,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张端景板着脸不说话,快步来到后院,此处冷清寂寥;    砖石间杂草丛生,花坛里枯荣并存,好似久久无人打理。

    “别看我啊。”白发老翁被张端景一盯,辩解道:“赵黍不准下人进入后院,他日夜面壁,也不知道在修炼什么法诀;    气机流泻,使得院内草木滋长;    几天就成这副模样了。”

    张端景无声叹息,他感应到后院正房被一道禁制所笼罩,门上符咒若隐若现。他抬手虚书,如榫卯契合、执钥解锁,精确无误地解破禁制。

    “逆转五行锁?”白发老翁啧啧称奇:“也就是你们师徒俩喜欢搞这套。”

    “你去外面看着,不要让人靠近。”张端景说。

    白发老翁拄杖而行,脚不沾尘、抬步无风,身形一闪就到了院外。

    张端景缓缓推开房门,进入之后便见赵黍披头散发坐在地上,面对空无一物的墙壁。气息深长近乎停顿,让人误以为是一具死尸盘坐在地。

    “顽坐枯心,徒然无益。”张端景看着赵黍的背影,语气带上几分斥责:“纵使你坐得海枯石烂,已逝之人不可复生,已铸之错不可复改。”

    赵黍声音低沉:“老师,每当我闭上双眼;    死去之人却总是出现在眼前;    挥之不去。他们竭力呼号,质问我为何没能拯救他们。”

    “玄珠自绛宫升入泥丸;    会生出种种幻象扰乱心神。”张端景说:“你已为阵亡将士行法炼度,他们若有灵应,也是乘愿而来、护命保身,断无作祟之理。”

    “我宁可他们不要死,好好活着。”赵黍说:“老师您知道么?赞礼官的炼度法仪不止是安顿魂魄,亡魂甚至要化作维持纲纪法度的资粮,这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张端景默然良久,问道:“你确定真是如此?赵氏藏书不曾记述此事。”

    “我反思过往所学科仪法事,方才悟出其中之理。”赵黍言道:“只怕祖父也未必知晓,赞礼官前人或许刻意隐瞒,又或者后人曲解。”

    “我觉得这并非折磨。”张端景说:“死者亡魂化作纲纪法度,以此镇压邪祟,恰恰是在荫佑世间生者。”

    赵黍反问:“老师,您又凭什么认定,死者想要荫佑生者呢?这世间鬼物阴魂若不理会,积年通灵、为恶作祟,或许这才是世间众生的本来面目;    彼此争斗不绝、杀伐无休,最终所有人与所有人为敌;    人人割据自守;    只待别人露出虚弱之态,便如群狼一拥而上,分食殆尽。”

    张端景皱眉沉声:“你怎会生出这种想法?若是人人割据自守,莫说其他,光是这世间的耕耘劳作又要如何去做?正因世间人力有限,才必须要广集众人、同心合力。”

    “千人合力,仍不敌邪神逞凶。”赵黍说:“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究竟如何才能对付那邪神幽烛。可任凭我绞尽脑汁,竟是想不出任何办法。若非邪神心性如稚童般故意耍闹,我恐怕早就死了,还拖得到别人来救么?”

    “你错了,大错特错。”张端景话语掷地有声:“所谓同心合力,绝非是千万人只靠着血肉之躯流血拼杀,而是众人各展所长、各司其职。若有妖神邪祟出世,自然是由修炼高人去对付,而不是驱赶平民百姓去白费性命!”

    “可若是修炼高人作祟祸世呢?又有何人制约?”赵黍再问:“更甚者,仙家为一己所愿、弘法之心,干涉凡世,牵连无数生灵,又当如何?”

    张端景没有答话,他脸上难得流露出茫然失落之色。

    “我不知道。”张端景最后还是向赵黍坦白说:“你此刻疑惑,我也曾经历过。”

    “老师找到答案了吗?”

    “还在找。”张端景长出一气:“但我从不指望能找到答案,凡事总归要亲身去做,而不是枯坐空想,仿佛真有什么大道至理从天而降。”

    “我明白了。”赵黍缓缓起身,将披散头发随意束起,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清瘦面庞,嘴边髭须虽然修净,但鬓间白发隐约可见,竟是初见衰相。

    即便心坚如铁,张端景也生出一丝不忍,他忽然后悔自己放赵黍走出怀英馆,只能问道:

    “你回到东胜都已有月余,每日面壁定坐,为何忽然会想到这些事?修炼有成之人,知晓处世之道,纵然性情乖戾,亦不会无缘无故作祟为祸。”

    “若是有缘有故呢?”赵黍反问一句:“面壁多日,我所想并非他人,就是我自己。老师前来,想必是因为高平公出事了。”

    张端景看着自己这个学生,没料到蒹葭关的经历,让他发生如此剧烈的转变。

    “高平公父子妖变互噬,真是你做的?”张端景问。

    赵黍干脆承认,点头说:“不错。我料定此事发生后,消息传回东胜都,旁人一时难察,唯独老师您能够一眼看穿。”

    “为什么?”张端景追问道:“你不是成阳县那个王庙守,杀了高平公对伱并无好处。”

    “我不甘心!”赵黍神色阴冷:“当年让高平公这种人主持蒹葭关,使得军务废弛、民生颓唐,可称作是祸国殃民!如今九黎退兵,更应励精图治,国主居然仍命高平公坐镇蒹葭关?此事我无法容忍,更不能坐视边镇兵民再陷困苦。”

    张端景则说:“你可知此事一旦被高人缉查洞悉,将会带来什么后果?”

    “任何罪责,我一力承担。”可赵黍随后冷哼一声:“查清了又如何?一个无能宗亲,死便死了。没了他,才是一方百姓之幸。”

    “此等心思,不宜纵放。”张端景严肃劝阻道:“我明白你不喜高平公,可是阴谋暗害之举,不足以改变局面,无非是泄一时之私愤。”

    赵黍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有些事情,他自己一個人根本无法改变,到最后所能做到的,无非就是泄私愤罢了。

    原本赵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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