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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上仙三百年-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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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用树枝拨着锞时,依稀觉察有人。她抓了树枝上挂着的一盏灯,引了火点燃,提灯朝乌雪的方向照过来。

    那灯火明明十分昏黄,并不刺,照过来的时候,乌雪却眯着偏了头——那光亮让他躯壳里虚灵一震,极不舒服。

    他下意识觉得那火不寻常,那灯也有诈。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一动,差点就要出招,却在抬手前瞥了灯笼一侧熟悉的符文和熟悉的字。

    那字劲瘦有力,弯折处总是锋利如芒。

    那字出自于……萧复暄。

    乌雪在灯光里怔了一瞬,终于反应过来,那不是什么有问题的灯。那是曾他们留给小姑娘的驱灵灯。

    灯芯里融了仙术和『药』粉,灯台、灯罩上写着符文。凡间仙门也常用,他们点燃此灯,用以驱散一些邪魔阴魂。

    乌雪曾过很多回这种灯,还自己做过几个,他曾在灯罩上写画符文时同萧复暄说:“这灯看着温温和和的,也算不上亮堂,不知照在邪魔身上会是什么觉。”

    当初说这句话的时候从没想过,有一天,他自己能给后半句一个答案——

    这灯看着温和,照在邪魔身上,却如同被刀刺、身受火灼。叫人忍不住想抬手遮掩、想仓皇避让。

    但乌雪既没有抬手,也没有转身。他只是半眯着,在刀刺和灼痛看着灯罩上的字。

    他听那个曾雀跃地说着“你们是神仙”的姑娘,用一种老迈的语气轻轻问道:“你……是人是鬼?怎么在这荒山里转?”

    乌雪前为了避人而做的易容早已消,如今的模样与数十年前别致,但老人并没有丝毫反应。

    那个曾在人群里将他和萧复暄一认出来的人,如今满皆是陌生。

    确实都忘了,确实人再记得他了。

    他看着老人警惕的模样,看着他们曾送给她的灯,静了良久道:“我只是在山间『迷』了道。”

    他没有答那句“是人是鬼”,这问题如今听来实在难答。他顿了一下,冲老人说:“还要路,不多叨扰了。”

    他说着便抬了脚,眸光避那驱灵灯,要往南去。

    他身上的邪魔气总会在入夜时变得更重,寒风一吹,甚至会觉出饿来。

    那是邪魔的『性』。

    他不想在这处地方表『露』出这种邪魔『性』来,为这里曾有过一些故旧往事,为身后照着那盏萧复暄所做的驱灵灯。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

    他就要离时,天边浓云滚滚忽然响起了一阵冬雷。

    那时候的乌雪还不知道,这样的惊雷天里,尤其是夜里,低劣一些的邪魔还有另一种能,叫做“朝圣”。

    它们在浑浑噩噩之际,会下意识朝附近邪魔气最浓最重的人靠近,就像百虫乍惊。

    于是,他终究没能清清静静地走出山道。

    那阵雷响落下时,天际蓦地一暗,与夜深时分异。原寂静声的山脚荒地忽然响起了沙沙声。

    那声音就像数东西在朝这里极速窜。

    后来的乌雪才知道,那是远处城镇在闹一场不大不小的邪魔祸『乱』,祸『乱』的邪魔在惊雷声下依稀嗅了他悄然逸散的气息,控不住能,纷纷调转脚步前往山里。

    那是乌雪第一次历邪魔“朝圣”,数以千百计的低劣邪魔由四面八方窜围向心……

    他就是那个心。

    他听老人在惊呼,提着的灯左右晃『荡』着,那道让邪魔不舒服的灯火始终落在他余光里,照得他睛涩得发热。

    驱灵灯对于三两邪魔来说效用很大,但落成千上百的邪魔堆里,便只寥寥。那乌乌泱泱的邪魔稍稍僵了一下便直窜过来,速度之快,如风如影。

    它们并不掩盖自己身上的邪魔气息,数以千计扑过来时,那气息浓重得就像泥沼,将乌雪缠裹进去。

    他顺手折了一根树枝。

    熟悉的剑招扫出去时,那些邪魔避闪不及,被清冽又寒凉的剑意横剖而。

    那一剑就像是撕裂了沉黑幕布,低劣邪魔叫得歇斯底里,声音在山坳里回『荡』。它们会模仿人声,会假意哭叫。

    乍看过去,就像是辜百姓间杂其,在剑招之下身首异处,滚落在地。

    其一颗头颅滚了乌雪靴前,浓黑的邪魔气从断裂的伤处流散出来。

    那一刻,乌雪眉心一跳。

    他定定地看着那张与活人肖似的脸,又下意识回了一下头,朝那个老人以及她手里的灯看了一。

    等他再转回头来,就那颗断裂的头颅已显了原型,『露』出了低劣邪魔阴物的古怪模样。

    他垂眸看了片刻,忽然丢掉了手里的树枝,弃了剑招。

    下一刻,蓬勃凌冽的冰霜寒气从他两手之间陡然扫『荡』出去。那风所过之处,所有邪魔都挂了一层森森的霜。

    它们被冻得打了个激灵,又嗥叫一声,朝乌雪直窜过来。为没有被剑气直直剖,这次它们得以窜了近处。

    它们刚张,『露』出沾了血的牙,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抵住了头。那苍手指猛地一曲,就听撕心裂肺的惨叫从低劣邪魔的喉咙里挤出来。

    就它们浑身一震,过于突出的珠就慢慢浮上了一层死气。再接着,寒霜就从它们头顶蔓延下去,瞬间包裹了它们全身。

    乌雪丢一个,又攥住下一个。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他陡然惊觉再没有新的邪魔扑上来了。

    彼时他手还攥着一个邪魔的喉咙,那邪魔已死透了,珠却一转不转地看着他。

    乌雪皱了眉,要松手,忽然觉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地顺着手指涌进血脉里。那个被他攥着的邪魔,以肉可的速度干瘪下去,没一会儿就变成了一具空空的皮囊。

    与此同时,他之前隐隐泛起的饿意平息了一些……

    他皮一跳,忽然想起曾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话。

    传闻说,世间邪魔多以活人为食,找不活人时,也会冲同类发难,灵肉皮骨都不放过。

    这同样是邪魔法更改的能……

    而就在他意识这一点的时候,他的邪魔之躯已比他有了反应,更多倒下的死物始逸散出邪魔之气来。

    那是一副令人肝胆生寒的景象——

    荒野里,数以千计的邪魔在不片刻的时间里全部丧生,它们周身裹着霜,一望去像忽然而至的雪,盖住了这一片囹圄。

    而它们身上邪魔之气如流水一般疯涌而出,全部朝乌雪涌去。

    乌雪低头看向自己苍『色』的手指。

    他看着那些属于邪魔的东西疯涌进自己的身体,看着手指为那些东西渐渐有了一点血『色』,看着那双手在靴前投落下影。

    他知道,背后有一盏萧复暄的驱灵灯,那灯的光照在他身上……

    而他不能回头。

    就在那个瞬间,他忽然觉得被遗忘其实还不错。

    他被遗忘得干干净净,就不会有人在看他时忽然叫住他,眸『露』难过或疑『惑』,问他:为何变成了这番模样。



第89章 重逢【二更】一百年真的很长……



像那样的“朝圣”;  在后来的百年时间,乌行雪碰到过很多回。

    多到他再看见时,面上已经不会再『露』出丝毫意外惊诧了;  多到他在那些低劣邪魔扑涌过来的时,就能祭出足以覆盖整个莽原的霜。

    多到他能面不改『色』地攥住那些头颅,钳住那些咽喉;  眼睛不眨一下。

    那些邪魔在死去的时候常常是睁着眼睛的,它们的眼会逐层流『露』出一些悲喜。那是它曾经吞食过的无辜活人,在它身体残留下的痕迹。

    每到那时候,乌行雪总是不眨眼睛。

    他总是静静地看着那些活人残留的痕迹;  慢慢出现;  再消散不见。

    倘若有人在那一刻从低矮处抬头看他,会发现这个如今赫赫有的魔头眼眸居然有悲悯之『色』。

    可惜;  那时候落在低处的是已死的邪魔,没有谁会那样看向他的眼睛。

    而等他丢开死物抬起眼时;  已经恢复成了惯常的平静模样。

    他早已习惯如此。

    ***

    他在南边的荒野残城挑了一个地方;  将神木另一半灵魄落根于此。那半灵魄很快抽枝散芽;  在荒野间长成了一株参巨树;  它当年的神木有几分相像。只是它冠盖亭亭;  却从不开花。

    它明明生得一树繁荣之相;  那股沉沉死气却能散出数,以至于叽喳鸟雀从不敢在此停留。

    他围着这棵参大树落了一座院子;  连廊楼阁,当年处处皆玉石的仙宫府很不一样。

    他像不再用那干净润泽的白玉了;  院多的是石头,苍青『色』、灰白『色』、黑『色』或是血一样的褐红。

    他也很少再捏那些纸人戏子,来换一个热闹的安眠了。

    于是这偌大的府宅总是很安静;  即便有人也不敢高声言语,他们怕他……

    很多人怕他,听过他字的百姓是,蜂拥而至的邪魔也是。像任何活物,只要踏进雀不落的大门,就会下意识放低音调。

    以至于有时候这府宅近乎于死寂,而乌行雪就在这片死寂住着。

    后来有人壮着胆子问过他,是不是特别讨厌喧嚣吵闹。

    他当时正出神,微微下撇的眼尾总显得他神『色』恹恹。问话的人没等到回音,以自己说错了话,正要慌忙认错,却听他忽然开口答:“也不是。”

    问话的人听了答案,颇诧异,正要接话,就听乌行雪:“是安静点。”

    对于如今的他而言,是安静一点。

    曾经他竭尽办法让自己忘记剑下那些亡人的尖叫与哭嚎,如今他却需要自己记住那些……

    他需要清清楚楚地记住那些,不能忘却。否则,他会的习惯于邪魔生杀无忌的一切。

    他已经习惯了太多事了。

    他需要记住,自己非此而来的。

    ***

    自从人间多了一个乌行雪,那些四起的邪魔之『乱』居然慢慢有了一些改变。

    曾经,邪魔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毫无预料、毫无征兆。即便宿刚刚『荡』平谷过这,不出几年,依然会滋生出新的邪魔来。

    人们试过太多办法,依然弄不明白何会有那么多不尽的邪魔,就仿佛他们是生地养的,跟永远除不尽的青苔野草一样,像一条石缝、一片裂土、一坳坟冢,随便一个常人注意不到的地方,能成邪魔的生地。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人们活在一怪异的恐慌——像身边的任何人,亲眷、近邻,甚至大街上擦肩而过的陌生者,有可能在某一被邪魔掏空躯壳,被化成其中一个,然后再在某一,将手伸向他们。

    这四处皆是、全无头绪的感觉实在糟糕。

    可是从某一起,南边的荒野废郊多了一座府宅叫“雀不落”。那之后,每到人间惊雷乍起,百虫乍动的时刻。那些散『乱』的邪魔妖物总会不知不觉朝那座“雀不落”靠近。

    那是邪魔的本能——像强的人趋近,要么臣服,要么杀了对方。

    邪魔不讲感情,没有谁喜欢被压制,即便是本能作祟。所以他们之中的大多数,在最初曾试过要杀了乌行雪。

    他们一波一波地去,一波一波地死在对方手下。

    时间久了,找死的人终于少了一些。一部分转而老实下来,另一部分则开始奇:何世间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魔头?他得杀过多少人、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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