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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哥，这几个是我兄弟，从小一块儿玩到大的。”

　　　　刺猬头一一给张哲宁介绍了他的几个兄弟。

　　　　体态魁梧的樊胜军，文质彬彬的路南，皮肤黝黑，身形瘦弱，总是一副睡不醒大烟鬼模样的阿三，还有个头矮小，活像一根豆芽似的安小天，还有面貌白皙，绝对算得上是个帅哥的林萧。

　　　　他们都不是蜀都人，但是在老家那边犯了事儿，把一个人活生生打成了植物人，然后在几年前跑路在这边的。

　　　　这几个人聚在一起，风格迥异，那真是太有意思了。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微醉了，这个时候，安小天提议大家合个影，然后不用手机，还专门跑去附近的照相馆专门喊摄影师过来。

　　　　咔擦！

　　　　随着闪光灯晃动，一张特别有意思的照片出现了。

　　　　当时几个人都喝得有些醉，也没把这个放在心上，只是觉得好玩儿。

　　　　但是那个时候的他们，压根儿就没想到，这张照片上，聚集着在不久的将来，在蜀都这座城市赫赫有名的几个江湖大哥。

　　　　之后的每一年，他们都会来这间又破又脏的饭馆里喝酒，并照一张合影。

　　　　只不过，之后每一年的合影，都会有变化，偶尔少两个人，偶尔多几个站在身后的小弟。

　　　　照片里空缺的某些位置，那些人或许正在跑路，又或者是，他们再也不可能出现了。

　　　　张哲宁和方一鸣坐在最中间，左手边的搂着苏薇薇的刺猬头，再往左，就是体态魁梧肌肉结实的樊胜军。

　　　　右边第一个，是面貌白皙的大帅哥林萧，可是他却一点帅哥的风度都没，故意扮了个鬼脸，冲着尽头比着中指，露出一口结拜的牙齿。

　　　　右边第二个，是瘦得跟豆芽似的安小天，高昂着下巴，生怕个字太矮把他照没了。

　　　　右边最后一个，是耸拉着眼皮，一副睡眼惺忪大烟鬼似的阿三，他面无表情，像是快要睡着一般。

　　　　这八个人，在不久的将来，将会是当地危害最大，名头最大，影响最持久的社会团伙，他们之间，没有谁是大哥，大家都以兄弟相称。

　　　　他们也各有各的事业，并不是在一个团伙中，但是只要其中一个人有事，另外几个人就会拼尽全力相助。

　　　　这八个人，就是一辆满载着战斗机的航空母舰，他们的夹板，叫做兄弟情！

　　　　那天晚上给张哲宁印象最深的是林萧，这个家伙长着一双桃花眼，说话吊儿郎当的，总拿豆芽开涮，就像个活宝似的，把众人逗得咯咯直笑。

　　　　一群朋友中，只要有林萧这种人，总是少不了笑声和欢乐。

　　　　只不过，张哲宁做梦也没想到，在两年以后，他们再次来到这间饭馆合影的时候，照片里林萧的位置是空着的，而且，这个人将永远不会再在这个世界上出现。

　　　　江湖人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吃喝玩乐，挥金如土。

　　　　不是他们不愿意攒钱，而是，他们明白，一旦踏入江湖，每一天都会充满未知，谁也不敢保证明天会发生什么，或是横尸街头，或者是跪在刑场上被一颗子弹打碎脑袋。

　　　　这是江湖人的痛苦，也是江湖人的无奈，更是江湖人的悲哀。

　　　　没有人会喜欢江湖，也没有人想踏进江湖，当时照这张照片的时候，没有人把自己和江湖联系在一起。

　　　　只不过，有时候，人的命运早已注定。

　　　　这几个人虽然平日里爱玩儿了点，但当时的他们，也并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

　　　　他们各自都有着各自的“事业”。

　　　　樊胜军做着一份泥瓦匠的工作，每日一身水泥在工地上干活。

　　　　安小天和林萧开了一家录像厅，五毛钱一张票，也算能够勉强糊口。

　　　　路南有点文化，在一家打字复印店里帮忙打下手，所得的收入也只能勉强糊口。

　　　　阿三收破烂，每日骑着一辆三轮车在大街小巷游走，他收破烂有个特色，那就是从来不吆喝。

　　　　别的收破烂的，很早就吆喝开了：收废书废报，破铜烂铁拿来还钱喽！

　　　　可是阿三总是很沉默，耸拉着眼皮，慢吞吞的骑着三轮车，一副你爱卖不卖的架势。

　　　　碰到有人讨价还价的，他总是会说一句，“随便吧，别墨迹。”

　　　　刺猬头和苏薇薇则在街上摆了一个卖一副的小摊，两人早就同居了，天天腻在一起。

　　　　听安小天说，刺猬头就跟中邪了似的，对苏薇薇好的不得了，天天早上起床帮苏薇薇挤好牙膏，准备好热水和热毛巾，然后去做早饭。

　　　　他从来不让苏薇薇干活儿，就连苏薇薇的内衣内裤都是他帮着洗的，每个月苏薇薇不方便的那几天，刺猬头更是倍加呵护，就跟照顾病人一样宠着苏薇薇。

　　　　他们所在的区域是东郊，城乡结合部，非常穷的一个地方。

　　　　几兄弟凭着一股子狠劲儿和团结，在这片倒是没人敢招惹他们，而且他们也很够意思，这片要是谁被欺负了，他们肯定会站出来出头。

　　　　苏薇薇这种倾国倾城的祸水每日在街上摆摊卖一副，但楞是没人敢正眼看她一眼，因为一个不对劲儿，醋坛子刺猬头的拳头就砸上来了。

　　　　刺猬头给张哲宁和方一鸣租了一间两室的屋子，刚开始的那几个星期，张哲宁和方一鸣每日呆在那个又脏又破且光线阴暗的房间里。

　　　　他们不知道自己能干点什么，只是偶尔出去帮刺猬头和苏薇薇卖衣服，但是效果并不好，他们就连衣服也不会卖。

　　　　这段时间吃的喝的住的，全都是刺猬头和苏薇薇顶着，张哲宁和方一鸣都很有自尊心，觉得内疚不已，但又没什么办法。

　　　　有时候，他俩会呆在安小天和林萧开的录像厅里，在那个充满异味和阴暗的录像厅里，有时候一呆就是一天，也没看录像，就这么裹着军大衣睡在最后一排。

　　　　这一切刺猬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知道再这么下去，这两人非得废了不可。

　　　　然后几兄弟一合计，一起筹钱开了个租书店，名义上是请两人帮忙看着，但实际上却是把租书店都送给两人了，每天的收入也从来没找他俩要过。

　　　　时间就这样又过了三个多月，张哲宁和方一鸣每天总是浑浑噩噩的，在书店里无聊度日。

　　　　但是这三个月，张哲宁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那就是每个月月初的那几天，刺猬头等人就会离开郊区，消失一整天，晚上回来的时候，突然就变得有钱，然后几兄弟大吃大喝一顿。

　　　　张哲宁几次询问刺猬头都闭口不言，终于有一天张哲宁不耐烦了，“你他妈说不说，再不说我现在就走！”

　　　　刺猬头只好叹息一口，嘿嘿一笑，道，“张哥，不是我故意瞒你，就咱们几个这点收入吧，也只能勉强吃饱肚子交给房租什么的，每个月想喝那么几顿酒，就不得已出去打羊，只是我觉得这事儿太下作，怕你瞧不上我们，所以就没敢告诉你。”

　　　　“打羊？”张哲宁一愣，第一次接触这个新鲜词汇，“什么是打羊？”


………………………………

第八十九章　书店里的客人

　　　　听完刺猬头说完“打羊”的意思后，张哲宁沉默了。

　　　　所谓“羊”，不是真的山羊或者绵羊，当然，更不是喜羊羊和美羊羊，而是人。

　　　　“张哥，我知道你肯定瞧不上我们这样做，但是我们也没办法，在这边没亲戚没朋友的，他妈的想喝顿酒也没钱，如果你不乐意的话，我以后不去就行了，但是林萧他们我可管不了，他们是我的兄弟，我总不能拉着他们吧。”

　　　　刺猬头砸吧着嘴，然后递了一根烟给张哲宁。

　　　　张哲宁接过烟，点燃，然后用力吸了几口。

　　　　“张哥，这事儿你别怨我……。”

　　　　刺猬头看着张哲宁这个样子，心里边挺不好受的，他最怕的就是张哲宁瞧不上他。

　　　　张哲宁当他是兄弟，但是他早已当张哲宁是自己的大哥，而且这一辈子，他都没有背叛过张哲宁。

　　　　“下次你们什么时候去打羊？”张哲宁打断刺猬头，突然问了一句。

　　　　“张哥，这……”

　　　　刺猬头想解释什么，张哲宁却摆摆手道，“你告诉我，下次什么时候去打羊！”

　　　　“呃……”

　　　　刺猬头不明白张哲宁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但还是挠了挠头，小声道，“明天吧，明天是月初，那个时候学生们都拿生活费，身上有钱。”

　　　　“嗯，好，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张哲宁重重把烟头扔在地上，然后转身离去。

　　　　“张哥……”刺猬头在后边喊了一声，然后长长叹息一口。

　　　　回去的时候，张哲宁把这事儿告诉了方一鸣，方一鸣沉默一阵后，也是长长叹息一口道，“非常时刻，做非常事，我们吃人家的，住人家的，明天，咱们一起去！”

　　　　听了方一鸣这样说，张哲宁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一个曾经堂堂上流圈子的大少爷，如今沦落到去做哪些街头小混混才做的事。

　　　　他知道方一鸣肯定很不情愿，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只不过，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不会以人的意志而转移。

　　　　吃人家的，住人家的，用人家的，刺猬头等人还筹钱给自己开了个租书店。

　　　　难道，在这种情况下，张哲宁还能像是个卫道士一样，指着刺猬头说这不对说那不对吗？

　　　　就像是一个人，被婊子靠卖肉养着，然后反过来鄙视婊子的不洁，那种人叫做王八蛋。

　　　　打羊这事儿，是那时候几兄弟干的唯一一件出格的事儿，但是就算如此，几兄弟当时也从来就没想过要踏入江湖。

　　　　第二天，他们来到离东郊不远的一所职高旁边，那里有一家电子游戏厅，里边全都是职高的学生在那里玩。

　　　　一行人叼着烟走进去。

　　　　在里边环视一圈后，林萧来到捕鱼机旁边，看了一阵后，拍了拍一个穿着打扮还行的学生的肩膀，“兄弟，今天赢了不少啊。”

　　　　那个学生当时赢了很多分，正激动呢，头也不回道，“是啊，今天运气好，哈哈！”

　　　　“哈哈！”

　　　　林萧也跟着笑了笑，然后道，“兄弟，我也想玩儿，借我点儿钱呗。”

　　　　“行啊，我这里有几个币，你拿去玩儿吧。”那个学生今天心情明显比较好，对陌生人都如此大方。

　　　　林萧摇摇头道，“可能不够。”

　　　　“我就只剩这几个币了，别的都压在分上，我总不能掏钱给你买币吧，我又不认识你。”那个学生一面说，一面认真的继续挽着捕鱼机，一不小心打到一条分数极高的大乌龟，立刻高兴得手舞足蹈，“我操，大乌龟，我操，大乌龟，哈哈哈！”

　　　　他的这声喊叫，引的旁人一脸羡慕，要知道，捕鱼机里的大乌龟这种东西，平时是很难打到的，打到一只，至少是两百块钱的分数。

　　　　“对啊，我就是这个意思，身上有多少钱，借我点！”

　　　　林萧见这小子半天不上道，也有些心急了，一面说话一面伸手去摸这个学生的裤兜。

　　　　“哎呀我操，你谁啊你，你摸我兜干嘛，难不成你还想抢啊！”

　　　　这名学生一下就不干了，终于转过身冲着林萧喊了一句。

　　　　“少废话，小爷找你借钱是看得起你！”

　　　　说话的时候，林萧已经从那个学生裤兜里摸出了几张皱巴巴的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