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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封诊录二册完-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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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凌云看得目眦欲裂。明珪是他难得的友人,眼看明珪身处危机,自己却不能冲上去,否则那疯癫的陆合道人说不定真会杀了明珪。但他头顶的隆隆雷声又提醒他,时间紧迫,只要此时有一个闪电落下,天雷被引入丹炉,明珪一样会被天雷轰击,五脏剧震,雷灼而死。
正在左右为难之时,陆合道人嚣张的笑声戛然而止,术士的脖子上突然出现了一条细细血线。他双目圆瞪,难以置信地朝自己身后转过头。
然而正因他这个动作,他脖颈的血线绽开,血如瀑布一样从他的脖颈飞溅到前方极远处。那术士面色霎时发青,口中嗬嗬有声,许久之后才憋出一句话来:“未……未成六合啊……”
说罢术士向前扑倒在地,趴在自己喷出的血泊里。在他身后,子婴一边脸肿起老高,惊恐地睁大双眼,右手中握着一把细如柳叶的刀片,手腕上还挂着麻绳。
“我……我杀了他……”子婴喃喃道,“我杀了他……杀了他……”说着子婴茫然地转身,抬手揪出明珪嘴中的细布,手忙脚乱地把他放了下来。
明珪被捆得手脚发麻,落地后靠着子婴朝旁边走了几步。
说时迟那时快,天雷这时候终于被铜链引下,只一瞬间,地动山摇的轰隆巨响中银白电光闪过,众人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再睁眼时,那丹炉中的木炭已被引燃。
明珪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又回头看扶着自己的子婴,抬起已被划了许多伤口的胳膊,轻拍着少年瘦削的肩头。
“多谢,要不是你,我或许已经丢了性命。”
“明少卿切莫这样说,”子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诚恳地道,“你是老师的朋友,我被这陆合道人逼着说谎,才带你离开东都,现在救你也是应该的……”
明珪见子婴客气,正想再说点什么,一旁放下心来的谢阮忍不住叉腰斥道:“你们可否先想办法从这里离开再说?对了,明子璋,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明珪闻言,咧开干裂的嘴笑了笑说:“我记得进来的地道……这陆合道人不得了,竟然让他在泥石堆里挖出这么个鬼地方……”
话音未落,却听李凌云在一旁冷声道:“子婴,那陆合道人的同谋,就是你吧!”
子婴听言身体顿时僵硬。少年转头看李凌云,苦笑起来。“老师,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会是陆合道人的同谋?明明我跟明少卿是一起被他抓来的……”
“陆合道人捆着明子璋,为什么没捆你?”李凌云深邃无比的目光盯住子婴狭长的眼睛。
“怎么没捆,我是用封诊刀割开的……那家伙不知道封诊令里面藏着这物件,这才被我得手。”子婴抬起胳膊,晃晃手腕上的麻绳。
“你手腕上没有绑痕,”李凌云的声音毫无起伏,目中暗含怒火,“而且陆合道人杀人不眨眼,既然你的用处是帮他乔装离开东都,出了城门你就是个累赘,他没道理还带着你千里迢迢来到此处,你与他之间若毫无关联,他应该在离开东都后,就找机会杀了你。”
“……老师,你这么讲可就不对了,”子婴看向李凌云,眼神渐冷,“难道我平安无恙不是好事吗?”
“倘若你不是陆合道人的同谋,这自然是好事,可惜,你是。”李凌云冷酷地道,“从收你为徒时我就已经知道,你的骨骼、肌肉都比同龄人强壮,只有习武才会产生这样的结果。”
子婴有些好笑。“我随我师父修术,术士习武很寻常吧!这算得了什么?”
“你也不怕死人,头一次看剖尸你未有任何厌恶,也不曾呕吐。当然,你解释过了,这是因为你在义庄看多了尸体。然而你可知道,习惯看尸体,与习惯看那些被剖开,露出五脏六腑的尸体,也是不一样的。”
子婴沉默下来,眼中升起寒气。
“还有,那封信……其实是太平公主让我意识到了那封信的不同寻常。公主能在东都城中自由行动,是因为她身边始终隐藏着许多宫内高手,在暗中保护她。
“我封诊道李氏一脉,常年为宫中做些私密之事,以天皇、天后如此缜密的心思,不可能不派人在我家宅院附近暗中观察。退一万步说,就算宫中对我李家完全放心,至少凤九的人也绝不会让我出现任何闪失。我阿耶因为明崇俨案而死,天后起用我,便不会让我再发生任何意外。如此一来,就很难解释,这封信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我家中,又正好被你——我唯一的弟子收到的呢?
“所以,最有可能的情况便是,这封信根本就是你写的,如此一来,你当然可以送到我家,交给你自己。”
李凌云说到这儿,停下片刻,发现子婴没有反驳,才继续往下说:“从你到我家宅邸开始,你总说要去太常寺药园认草药,你知道,这种时候我不会盯着你,况且太常寺药园占地足足半个坊,在这时与陆合道人联络,应该很难被人察觉。”
“然后,就是在酒肆二层发生的事了。”李凌云的眼底燃起点点愤怒的光芒,“你太小看我们封诊道了,剖尸为世人所不容,所以我们早就练就了一身奇怪的本事,其中之一就是在封诊之前,一定要先查验现场,确定没有危害才立屏风封而诊之,只是,我还没教你如何快速判断周边情形……你就已经对我们下手了。”
“虽然你说是陆合道人打晕的我,掳走了你和明子璋,但实际上,能从那个位置打伤我后脑的人,只有你一人。以我的警觉性和明子璋的武功,你可以得手,大部分是因为我们对你太过熟悉。
“就像元婴伪案一样,王虎顺利杀死主人,不是因为他有多高明的本领,而是因为那个术士习惯了王虎的体味。你能成功伏击我们,同样是由于我们对你没有任何防备,这才让你在打晕我后,还能对反应不及的明子璋下手。”
李凌云说到这儿,也不管一旁听傻了的谢阮,手指连敲封诊令,再抬起右手时,指上已拈了一把寒芒闪烁的封诊刀。
“你最好现在投案自缚,从武学上说,你绝不可能是谢三娘的对手。”李凌云说着朝子婴走去。后者眨了眨眼,薄唇扯开一个鬼气森森的笑来,突然,他用快得看不见的速度,反手将封诊刀横在了明珪的脖子上。
明珪惊讶地看向子婴,后者仿佛变了一个人,缓缓转身对李凌云微笑道:“老师,我想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早就有所怀疑,从你提问是不是有人跟陆合道人一起犯案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毕竟证据都指向一人作案,你不过刚刚加入,为何会认为凶手还有他人?……而真正让我确定你有嫌疑的,是小径山陆合道人居住的山洞。”
“哦?那个山洞里不是什么痕迹都没有封诊到吗?”子婴好奇地问。
“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才漏了你的底细。”李凌云把封诊刀捏得越来越紧,“还记得里面的丹炉吗?它空空如也,很久没有炼过丹……可是那些用来交换笔墨纸张的药丸,却显得很新鲜。”
子婴诡笑道:“……那也不能说明,阿芙蓉丸就是我炼制的吧!”
“你是个医道。”李凌云道,“到我家之后,你就找我要了一个小丹炉,说是要继续修炼医道,你有足够的条件,趁去太常寺药园认药时,从陆合道人那里弄到阿芙蓉汁液,然后熬熟它。那药丸我仔细研究过,制得很粗糙,大部分只是熬熟的阿芙蓉膏而已,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你必须快速炼制,所以只能随便做做。”
“就算这样,也只是猜测而已,你凭什么笃定我就是同谋?你又没亲眼看到我写信,更没亲眼看到我炼丹。”
“蜘蛛,小径山的蜘蛛。”李凌云伸手指向子婴左肩。子婴低头看看肩头,笑了起来。“就这?”
“其实那时候根本没什么毒蜘蛛,我只是想试试,在突然受惊时,你到底会用哪一只手。”
“是左手,”子婴闭眼勾起嘴角,“没想到,还是在这里露了馅,我左右两手都能写字,还是不一样的字体,谁知被不存在的蜘蛛给骗了。老师就是老师,胜过弟子太多了,我在你面前简直无可遁形。”
“伏法吧,子婴!以你的力气,即便杀了明子璋,也躲不过一死。你是怎么怂恿陆合道人的,如果老实招供的话或许能留个全尸。”
“留个全尸?就这样?老师,你着实太天真了——”子婴闻言爆笑起来,笑得眼泪涟涟,手中的封诊刀又给明珪的脖颈增了好几条浅伤,看得李凌云和谢阮心急如焚。
好一会儿,子婴才停了下来,擦拭眼中的泪水道:“你们知道吗?那个被灌锡的术士,我叫他师父的那个人,他其实是我的亲生父亲。”
“亲生父亲?”谢阮惊讶道,“你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亲生父亲?”
“因为他是个魔鬼。”子婴咬牙切齿地道,“他年少时修炼阴阳采补之技,结果却搞出事来,跟一个下等娼妓生下了我。他本是个官家公子哥儿,因为丢了宗族的脸,被家人给赶出家门,便干脆做了术士。母亲生下我后别无求生手段,只能继续为妓,就把我送到了他那里。他把我养在道观中,觉得是我拖累了他一生,便不停地打我,我这身上的骨头,早不记得被他打折过多少次了……”
子婴的目光落到陆合道人的尸体上,冰冷的眼中渐渐染上一抹温情。
“我父亲脾气不好,惹人厌烦,道观里其他术士因我是他的儿子而厌弃我,只有这个火工道人和我好。他因为天生有些愚笨,说话结巴,被其他人排挤,只能做一些粗笨的活,砍柴挑水,还要招人打骂。我们都是没人在乎的人,渐渐亲近起来。他喜欢听神仙故事,可旁人根本不让他进三清大殿,怕他傻乎乎的,弄坏了供奉的东西。于是我就给他讲神仙故事……慢慢地,我发现,他对我说的一切全都相信。
“原本我也就打算这么下去了,大不了忍一忍,长大成人再想办法脱离道观。可是突然有一天,我在睡梦中听见那个人跟我说,你想做什么,去做就是了,何必等待,令心中痛苦不已呢?我想了想,也的确如此,为什么我不能试试看呢?火工道人力大无穷,我编一个可以修炼成仙的故事,加上我父亲从西域人那里弄来种植的阿芙蓉,完全可以除掉令我痛苦的根源。我知道阿芙蓉这东西,吸食之后很难断掉,一旦戒掉就会产生万蚁噬心之痛,所以只要手里有这个,让火工道人依赖我,我就能控制住他,让他替我杀了该死的父亲。”
“所以,你就编造了这个六合成仙的故事。可是杀你父亲也就罢了,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为何还要杀那么多无辜之人?”谢阮有些难以理解。
“因为我父亲死后,我才发现,我本性就很喜欢杀人!尤其是那些道貌岸然的术士!”子婴笑起来,笑得像个天真的少年,但已知晓他才是这一系列恐怖杀戮的始作俑者,谢阮眼中,这无邪的笑容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想着杀人。”李凌云叹息一声,“不过是因为你的父亲给你带来了屈辱的出身,又因为他让你饱受排挤,所以你才会想要杀了他。而你虽然杀了你的父亲,但你心中仍记恨那些欺负你的同门,所以,你就把这怒火转嫁到了别的术士身上,这才是你嗜杀的真正原因。”
“老师愿意,自然可以这么理解,但无论如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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