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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琳的七次死亡-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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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离开布莱克希思,不光是你自己,很多人都等着你去拯救。晚上十点二十分来家族墓园的墓室旁边见我,我会向你解释一切。哦,别忘了你的手套,都烧着了。
  爱你的安娜
  烟呛进了鼻孔,我转身去看手套,它们已经被火燎着了。我把手套抢下来,拍掉上面的灰。我瞪大了眼睛,心怦怦乱跳,在小屋里四下寻找,想看看这个花招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你不在今晚和她见面时直接问她呢?
  “因为我看见她死了。”我冲着空荡荡的房间咆哮,连我自己都觉得尴尬。
  平静下来后,我又读了一遍这条留言,还是搞不明白它的秘密。如果安娜没有死,如此戏弄我岂不是太残酷?更有可能,今天早上我的遭遇已在庄园里四处传播,有人想开个玩笑来作弄我。可为何要选这样一个不祥之地,挑这样一个时间来见面呢?
  这个人难道能预知未来?
  “天气不好,谁都可能预测到,我一来这儿就会烘干手套。”
  屋舍里静悄悄的,但我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不堪一击。我这样急迫地想找出秘密的理由也是不堪一击。我有这么多弱点,当然高兴丢掉安娜还活着的希望,这样才能问心无愧地逃离这里。
  我感觉痛苦不堪,我需要思考。戴上被烤焦的手套,出去走一走可能会有所助益。
  我围着马厩转了一圈,来到一个杂草丛生的牧场,草已及腰,木栅烂得不成样子,随时都会垮塌。在牧场的那一头,两个人依偎在伞下。他们互相挎着胳膊,从容地散步,定是觉得这条小路没有人晓得。不知为何他们看见了我,其中一个人举手向我打招呼。我挥手示意,遥远的亲切感油然而生,他们后来消失在树木的暗影里。
  我放下手,做出了决定。
  我告诉自己,一个死去的女人不可能束缚我,我有自由离开布莱克希思。这是一个懦夫的理由,可听上去不无道理。
  如果安娜活着,那就另当别论了。
  今天早上,我辜负了她,之后一直在思前想后。如今既然有了第二次机会,我断不能扭头便走。她陷入危险,而我还能施救,所以我一定要救她。如果这都不足以让我留在布莱克希思,那我就不值得拥有这宝贵的生命,这让我唯恐失去的生命。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晚上十点二十分一定会去墓园。
  * * *
  (1)瘟疫医生(Plague Doctor),又译为“鸟嘴医生”。中世纪欧洲,为了医治瘟疫病人,一位医生制作了防瘟疫面具,口鼻位置突出,因为内里要填充棉花或药物以过滤空气,面具的眼部挖了两个洞。后来鸟嘴面具就成为医生的象征。另外,鸟嘴面具、全黑斗篷、圆盘帽、蕾丝颈围、白手套、手持短木棒也成为嘉年华或舞会的装扮物品。


第六章 
  “有人想要我死。”
  把这话大声说出来很奇怪,仿佛在挑战命运,但是如果想活过今天晚上,我就需要面对这种恐惧。我不能在自己的卧室里畏缩害怕,毕竟还有这么多疑问需要去解开。
  我往宅子走去,一路上仔细查看林中有无危险的信号,早上的事情还在我的脑海里不断回放。一遍一遍地,我琢磨着胳膊上的刀伤、那个装扮成瘟疫医生的人,还有那个侍从。我想着神秘的安娜,她此刻似乎还活着,活得好好的,给我留下了不少谜题。
  她是如何在林子里面逃过一劫的呢?
  这个留言也许是她今天早些时候,受到攻击之前就写好了,可她又如何知道我会去那个小屋呢?又怎么会知道我在火上烘手套呢?我没有把计划告诉任何人。难道我大声自言自语了吗?还是她一直在监视我?
  我摇摇头,抛开了这些天马行空的念头。我一直将目光放在未来,此刻我需要回到过去。迈克尔说一个女仆昨晚将便条送到餐桌来,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我。
  任何事情都是从那时而起。
  你需要找到那个送来便条的仆人。
  我刚进布莱克希思的门,就被客厅里的声音吸引了过去。客厅里没什么人,只有两个年轻的女仆在收拾午餐桌,她们将食物碎渣收到两个巨大的托盘里。她们并肩干活,低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没有注意到我就在门边。
  “……亨丽埃塔说夫人快要疯了。”说话的这个女孩的棕色鬈发从白帽子下面倾泻而出。
  “不应该这样说海伦娜夫人,贝丝。”另一个大点的女孩责备她,“夫人对我们不错,不是一直都在善待我们吗?”
  贝丝琢磨了一下,可还是敌不过她的八卦冲动。
  “亨丽埃塔告诉我,夫人在胡言乱语。”她接着说,“她和皮特勋爵大喊大叫。好像因为托马斯少爷的事,他们竟然又回到布莱克希思。她说这真是滑稽。”
  “亨丽埃塔太爱嚼舌根,我得把这些从你脑子里好好清清。我们以前又不是没听过他们吵架,如果是真的,海伦娜夫人会告诉德鲁奇太太,难道不是吗?她总会这样做。”
  “德鲁奇太太找不到夫人,”贝丝得意扬扬地说,这些针对海伦娜夫人的不力证据都坐实了,“一早上都没看见她,可是……”
  我一进来,她们就住嘴了。两个人惊慌地行礼,又是伸胳膊,又是屈腿,脸也红了,一片忙乱。我摆手让她们不必拘礼,问她们昨天晚宴是谁当班,结果她们面面相觑,只会嘟嘟囔囔地道歉。我几乎要放弃了,这时贝丝说伊芙琳·哈德卡斯尔小姐应该知道些什么,她正在宅子后面的阳光房招待女客。
  其中一个女仆叮嘱了另一个几句话,她领着我穿过一道门,来到今早我和丹尼尔、迈克尔见面的书房。我们迅速穿过书房旁边的藏书室,来到一个阴暗的走廊。迎接我们的是黑暗,一只黑猫从小电话桌下面走出来,尾巴扫着木地板。黑猫静悄悄地穿过走廊,闪进了走廊那边一扇半掩着的门里。一束橘红色的灯光从门缝里挤出来,说话声和乐声也从里面飘了出来。
  “伊芙琳小姐在那里,先生。”女仆说。
  女仆的语气明白无疑地表示,无论是对这个房间,还是对伊芙琳·哈德卡斯尔,她都不屑一顾。
  忽略女仆的轻蔑,我打开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空气混浊沉闷,满是香水味,刺耳的音乐时而发出高亢之音,时而婉转回荡于四壁。透过巨大的飘窗可以俯瞰房子后面的花园,圆屋顶上面聚积着灰色云朵。壁炉前面是一些座椅和躺椅,年轻的女孩子们依偎在上面,好像垂下的萎谢兰花,她们一根根地抽着烟,一杯杯地喝着酒。房间里充溢着不安的气氛,丝毫没有庆祝的感觉。唯一有生气的东西是对面墙上的油画,画中的老妇人眼睛像煤炭,端坐着审视整个房间,她的表情传神地表现出对这个聚会深恶痛绝。
  “我的祖母,希瑟·哈德卡斯尔。”身后传来一位女士的声音,“这画倒是没有溜须拍马、夸大其词,但我祖母也不是个随便就能被糊弄的人。”
  我扭头寻找声音的来源,这时十几张面孔百无聊赖地转向我,我的脸一下子红了。接着我的名字在房间里传开了,所到之处引起一阵兴奋的嗡嗡声,好像引着一群蜜蜂在飞来飞去。
  坐在国际象棋桌两旁对弈的,一位应该是伊芙琳·哈德卡斯尔本人,另一位是个肥胖臃肿的年长男性,他的西装显然太小了。真是古怪的组合。伊芙琳二十八九岁的样子,瘦削骨感,身材薄得像玻璃片,高高的颧骨,满头的金发扎了起来,露出完整的脸庞。她穿着一条剪裁时尚的绿色裙子,系着腰带,裙子清晰锐利的走线和严肃的表情相得益彰。
  至于那个胖男人,差不多超过了六十五岁。真难以想象,他要如何弯曲扭动才能将庞大的身躯塞入桌子后面。那椅子对他来说太小、太硬了,他像是在这椅子上受难一般。脑门上有汗水在闪光,被汗水浸透的手绢攥在手里,证明他已经忍受了很久。胖绅士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我,像是好奇,又像是感激。
  “很抱歉,”我开口道,“我……”
  伊芙琳头没有抬就向前拱了一个“兵”。胖男人又把注意力收回到棋局上,胖乎乎的手指拈起了他的“马”。
  看到这一步,我不由得一声叹息,愣在了那里。
  “你会玩国际象棋?”伊芙琳问我,她的眼睛还盯着棋盘。
  “就算会吧。”我回答。
  “雷文古勋爵这局下完之后,你来玩吧!”
  雷文古勋爵没有理会我的警告,横冲直撞地走进了伊芙琳的圈套,结果被一个潜伏的“车”偷袭了。随着伊芙琳步步紧逼,勋爵方寸大乱,在需要耐心之时反而匆匆落子。四步之内,这一局就结束了。
  “谢谢您陪我消遣,雷文古勋爵。”当勋爵推翻自己的“王”时,伊芙琳说,“我看您现在还要去别处吧。”
  这个逐客令可够唐突的,雷文古勋爵尴尬地鞠了个躬,从棋桌上脱出身来,朝我微微点头示意,然后缓慢而吃力地踱出了房间。
  伊芙琳用厌恶的眼神目送他走出门去,然后示意我坐在她对面,厌恶的情绪瞬间消失。
  “请坐。”她说。
  “我恐怕下不了棋,”我说,“我正在找一位女仆,她昨晚给我送来一张便条,可我对她一无所知,希望您能够帮助我。”
  “我们的管家可以帮您。”伊芙琳说着,将被吃掉的棋子又放回到棋盘,杂乱的军队又恢复了之前的阵形。每个棋子都被准确地放在方块中央,棋子的面孔向前冲着敌人。显然,这张棋盘上没有懦夫的位置。
  “每个仆人在这座宅子里的一举一动,柯林斯先生都了如指掌,至少他让大家都这么觉得。”伊芙琳接着说,“不幸的是,他今天早上遭到了袭击。迪基医生将他转移到门房那里,这样他就可以休息得更为舒适。实际上,我正想去看他,这就陪您去找他。”
  我犹豫了片刻,掂量了一下危险。只能说,伊芙琳·哈德卡斯尔要是想伤害我,就不会当着一屋人的面宣布和我同去。
  “您真是太好了。”对我的回答她报之一笑。
  伊芙琳站了起来,并未理会或者假装不理会周围好奇的目光。有两扇落地玻璃门通向花园,但我们没有从那里走,而是从门厅出去,这样就可以先回自己的卧室穿上大衣、戴上帽子。当我们走出大宅,走进寒冷午后的大风中时,伊芙琳还只是拿着自己的大衣。
  “我能问您一下,柯林斯先生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怀疑他的遇袭可能与我昨晚的遭遇有关。
  “他被一个客人袭击了,一个叫格里高利·戈尔德的艺术家。”她说着系上了厚围巾,“无论如何,柯林斯都没有招惹戈尔德,戈尔德打人却打得相当狠,当时没有人来得及阻止他。我需要警告您,大夫,柯林斯先生服了很强的镇静剂,所以我不能保证他是否能帮上忙。”
  我们沿着通往镇上的碎石车道走,我再一次纠结于自己的奇怪处境。几天前,我沿着这条路到达布莱克希思时,肯定是既欢欣又激动,可能还因这宅邸路途遥远和地处偏僻而恼怒。那时,我知道自己身处险境吗?或者住下来之后,我才后知后觉危险的存在?我如此迷惘,记忆像地上的落叶被吹到一边。如今站在这里,我如焕新生。不知道塞巴斯蒂安·贝尔是否认可我现在这个样子,他能否和现在的我和谐相处。
  伊芙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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