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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琳的七次死亡-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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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吧,先生,”他说着,从车里下来,“我给您启动好了。”
“但是……”
我看着眼前的奇妙机器吃了一惊,一时词穷。
“没有四轮马车吗?”我问。
“有啊,可马匹听到雷鸣会受惊,先生,”他说着,手伸进衬衣挠挠胳肢窝,“恕我冒昧,您恐怕驾驭不了马车。”
“我开不了这车。”我说着,盯着这个可怕的机械怪兽,恐惧令我失声。雨水哗哗地滴到金属壳上,在挡风玻璃那里聚成了水洼。
“就像呼吸一样简单,”他说,“抓住方向盘,想往哪里去就朝哪个方向开,把油门踩到底。您一会儿就能搞明白啦。”
他的自信像只坚定的手,把我推进了驾驶室,车门叮的一声关上了。
“沿着这条鹅卵石小路一直开,在尽头左拐到土路上,”他指向黑暗中,“那条路会把您带到镇上。那条路又长又直,只是有些不平坦。开四十分钟至一个小时,就能到镇上,就看您开得有多快了。您不会走错的,先生。不介意的话,您把车停在一个显眼的地方,明天一早我会让小子去开回来。”
说完这些话,他就走了,钻回小屋不见踪影,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我紧紧地抓住方向盘,盯着这些操纵杆和指针,试着去理解控制按钮的作用。我试探着踩油门,这个可怕的装置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去。我又用力踩了下油门,车穿过拱门,在鹅卵石路上颠簸而行,最后到达马厩主管提到的左拐弯处。
挡风玻璃上像挂了一层雨帘,我只好把头伸出车窗来观察前方的路。车灯照着的是一条土路,上面四散着树叶和落下的枝条,雨水在路面形成了一条条小河。尽管危险,我还是将油门踩到底,不安的情绪不见了,欣喜涌上心头。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终于逃出了布莱克希思,这颠簸的路每多走一步,我就离这个疯狂的地方更远一步。
天即将破晓,天空不像往常那样一点点亮起来,而像是染上了一团脏兮兮的暗光,但无论如何,雨停了。如管事所说,路笔直向前,树林无边无际。在林子深处,一个女孩被谋杀,苏醒的贝尔发现了这一切。凶手饶他一命,给了他一个银指南针,指向一个莫名其妙的大宅,而他竟然像个傻瓜似的以为自己获救了。我出现在那个林子里,后来成了管家,再后来又开车回到了这个林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如果我在塞巴斯蒂安体内时,就能和管家谈一谈,或者想象一下,明天我将要变成的人现在已经在大宅里活动。我可能遇见过他,而且不只是明天的那个人,还可能遇见后天或者大后天我将要变成的人。如果真是如此,我会变成什么样?他们又能变成什么样?我们会不会是同一个灵魂的碎片,要为彼此的罪行负责?或者是完全不同的人,是久已被遗忘的原作的苍白翻版?
油箱的指针最终颤抖着指向了红字,这时林间漫出雾气,蓄积在地面上。起初的胜利感消失了,我本该早就到达镇上,但是远方看不到炊烟,树林也一望无垠。
最后,汽车抖了一下就不动了,机器组件发出了尖锐刺耳的摩擦声。瘟疫医生出现在几英尺以外,他的黑色大衣与大雾形成了鲜明对比。我双腿僵硬,后背疼得很,但是愤怒让我跳出了汽车。
“你怎么还这样愚蠢?”瘟疫医生将双手都放在木杖上,“你本来可以利用这个宿主做很多事情,相反,你在这条路上浪费了这个躯壳,一无所得。布莱克希思不会放过你,当你拖拖拉拉的时候,你的对手正在争分夺秒地进行调查。”
“我现在还有对手了!”我轻蔑地说,“你的花招层出不穷,不是吗?刚开始你说我陷入了这个困境,现在我还得和别人竞争才能逃出去。”
我朝他大步走过去,一心打算从他那里突围出去,找到一条出路。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说,“我不关心你的规则,因为我不打算玩下去。你赶紧放我走,否则我会让你后悔的。”
当他用木杖指向我的时候,我距他两步之远。虽然木杖离我的胸口还有一英寸,但似乎比炮弹还要危险。木杖一侧的银色字母震动着,木头上闪着幽幽的光,驱散了雾气。我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这木杖的热度。如果他想的话,这根看似无害的木杖肯定能在我身体里穿个洞。
“在你的宿主里,唐纳德·戴维斯最幼稚,”我紧张地后退了一步,他不耐烦地说,“但是你没有时间纵容他。这个宅子里还困着另外两个人,也像你一样,寄居在客人或是仆人的身体里。你们仨只有一个人可以离开,谁先给我谜底,谁就能成为唯一的自由人。现在,你明白了吧?这条土路的尽头没有解脱之法,只有我能救你们。所以尽可能往远处跑,跑到你累趴下为止。当你一次次地在布莱克希思醒来时,跑起来吧!你知道这里没有随心所欲,任何事情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必须待在这里,直到我改变主意。”
他放下木杖,用力拽出怀表。
“等你平静一些,我们再谈。”他说着又把怀表收了起来,“从现在开始明智地利用你的宿主吧。你的对手可比你想象的狡猾多了,他们肯定不会这样挥霍时间。”
我想冲过去揍他一顿,但是立刻那种冲动就消失了,因为这个想法太荒谬。即使拿走他的行头,他也是高大结实的,我没法威胁到他。瘟疫医生动身返回布莱克希思,我反而绕过他,冲进了前方的大雾中。这条路好像没有尽头,也没有任何村庄,但是我不撞南墙不回头。
我不会逆来顺受地回到一个疯子的游戏里。
* * *
(1)孔雀常用来形容虚荣之人,这里指宿主戴维斯。
第十一章
第四天
我一醒来就气喘吁吁,新宿主的大肚子把我压得动弹不得,好像一个巨型的纪念碑。关于先前的事,我只记得在路上走了好几个小时,一直看不到村庄,我绝望地大喊,最终疲惫地瘫倒在路上。瘟疫医生说的没错,我不可能逃出布莱克希思。
床边的一个旅行钟(1)显示是上午十点半。我正要起床,这时一个高个子男人从外间走了进来,他把端着的银托盘放在餐边柜上。我猜他三十五六岁的样子,深色头发,胡须刮得很干净。这人有着温和的魅力,却并不特别令人难忘,小巧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小眼镜,有些往下溜。他朝窗户走过去,目不斜视,一言不发地拉开窗帘,推开窗户,外面的花园和一片林木尽收眼底。
我着迷地看着他。
此人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分寸感。他动作细微敏捷,不拖泥带水,仿佛要省下力气完成接下来的重要事情。
一分钟左右,他站在窗前背对着我,房间里进了些冷空气。我感觉他好像在等我做些什么,而这个停顿是给我留的时间,但我怎么也猜不到该干些什么。显然他察觉到了我的犹豫,就不再观望,把手放在我的腋下,拉我坐起来。
他的帮助令我赧颜。
我的真丝睡衣汗津津的,刺鼻的体味熏得自己哗哗流泪。同伴没有理会我的尴尬处境,从餐边柜端起银餐盘放在我的大腿上,然后掀起了餐盖。盘子里高高地堆着鸡蛋和培根,旁边还有猪排、一壶茶和一大杯牛奶。这样的早饭令人生畏,我却大快朵颐起来,像动物一样撕扯着食物。高个子男人——我想应该是我的贴身男仆,走到一个东方式屏风后面,放水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停下来喘息,借机看看周围的环境。不像贝尔的卧室那样俭朴舒适,这个房间真是豪华奢侈。窗前垂着红色的天鹅绒帷幕,堆叠在蓝色的厚地毯上。墙上点缀着艺术品,上漆的红木家具打磨得光可鉴人。无论这位宿主是谁,他肯定备受哈德卡斯尔家的尊崇。
男仆回来,看到我正用餐巾抹去唇边的油脂,吃饭已让我气喘吁吁,他肯定对我厌恶至极。连我都觉得自己恶心,像头猪似的大吃大喝。即便如此,他依然面无表情地撤走了餐盘,又把我架下床。天知道他经历了多少次这个仪式,也不知道付他多少钱做这个工作,但对我来说一次足够了。像对待一个受伤的士兵,他半走半拖着我来到屏风后面,那里已经准备好热气腾腾的洗澡水。
这时他开始给我脱衣服。
无疑每一天我的宿主都是这样度过的,而我实在难以忍受这种耻辱。虽然这不是我的身体,可我依然觉得羞愧万分,而这宿主走路的样子更令我惊骇,两条腿蹭着向前挪动,肥肉一下一下地拍打着臀部。
我想把男仆支走,但是毫无可能。
“勋爵大人,您不能……”他停下来,斟酌用语,“您没法一个人入浴和出浴。”
我想告诉他到一边去,让我清静会儿,可是显然他说得没错。
我紧闭双眼,点头同意。
他动作娴熟地解开我的睡衣扣子,从下面脱下来。我一次迈出一只脚来,这样才不会被衣服绊住。几秒钟后我便一丝不挂,同伴站到礼貌距离之外,以示恭敬。
我睁开双眼,看到墙上镜子里自己的全身。那简直就是一副滑稽讽刺的人体漫画,皮肤蜡黄肿胀,一堆蓬乱的阴毛下面露出了软塌塌的阴茎。
我难以忍受这种厌恶和羞辱,呜咽了一声。
男仆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然后是一丝转瞬即逝的愉悦。这是种陌生的情感,来去无踪。
他赶忙过来把我扶进浴缸。
我记得在贝尔身体里时爬进热水中的幸福感,那种快乐此刻却荡然无存。我的身躯如此庞大,意味着进入热乎乎的浴缸中享受的快乐,会因为爬出浴缸时忍受的羞辱而大打折扣。
“您需要听一下今天上午的日程吗,雷文古勋爵?”男仆问我。
我直愣愣地坐在浴缸里摇摇头,希望他可以离开房间。
“庄园已经准备了好几项活动:打猎、林中散步,他们问……”
我盯着水再次摇摇头。还要忍受多久?
“好的,那就只有会客。”
“取消会客,”我平静地说,“全部取消。”
“大人,甚至包括与哈德卡斯尔勋爵夫人的会面吗?”
我第一次发现他的眼睛是绿色的。瘟疫医生说我必须解开谋杀谜团才能离开这里,谁能比庄园女主人更能帮我解开秘密呢?
“不,不要取消那个会面,”我说,“我们约在哪里见面?”
“大人,在您的会客厅里。您想让我换个地点吗?”
“不用,会客厅可以。”
“大人,好的。”
一切办妥后,他点头告退,留下我一个人沉溺在安宁中,独自忍受着苦楚。
我闭上眼睛,头靠在浴缸边上,想要弄清自己的处境。对于某些人来说,灵魂出窍意味着死亡,可我深知这里并不是来世。地狱里的仆人可没那么多,装饰也会好些,它剥夺了人的罪过,却留他无助地被人随意评判。
不,我还活着,虽然不知道身在何处。这是濒临死亡的状态,更加曲折,而我并不是独自一人,瘟疫医生说有三个人要竞争逃出布莱克希思。那个给我留下死兔子的侍从,也像我一样被禁锢此地吗?这倒能解释他为什么要吓唬我。毕竟,人若是害怕终点,就没法赢得赛跑。也许瘟疫医生正以此取乐,他让我们彼此搏斗,就像把饥饿的狗扔到同一个坑里。
也许你应该信任他。
“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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