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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璧-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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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的水墨画——

    “刺啦”声如裂帛。

    刘禄全身发抖:“我的画!竖子敢尔——来人来人!”

    他又反应过来,扭身问身后面色发白的管事:“禹儿呢?!刘禹人呢?!”

    “府君,不好了——”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满身雨水,气喘吁吁,“晏少卿不在啊——”

    刘禄脸色难看,眼见自己三脚猫功夫的侍卫们拿不下钟离,他目眦欲裂地盯着堂中那武功不错的青年,突然意识到这人眼熟。

    他闭上眼,脑中电光闪烁——当日大柳村中,那个穿着黑斗篷、藏头藏尾要杀他的人!

    他厉声:“是你!”

    他不敢再托大了,局面超出他的预料,他开始咬牙,吩咐管事:“把今日调来的兵全都调过来!不必在城中藏着了,全都调来这里——”

    客人们见刘禄如此吩咐,他们各自开始慌乱。

    此处大部分人都是蜀州的官僚,他们对刘禄的事大部分都心中有数。客人慌张间,有人便想偷溜,有人窃窃私语——

    “今日情况不太对劲,新娘都换了。”

    “感觉很奇怪,我们先告辞……”

    雨棚下客人已乱,偷偷想告辞离开的官员到府门前,被一个木箱撞倒。他跌坐在雨地中,弄得满身泥水,狼狈万分。

    刘禄听到动静,扭头:“陈县尉,你敢走?!”

    那陈县尉:“不不不……”

    被他撞上的木箱,他被撞到,木箱本就没锁头的地方也被撞开。木箱翻倒,抱着木箱的两个侍卫模样的人后退,看到“骨碌碌”,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

    是一个人……惨白的脸,浮肿的眼……

    客人中有人大叫:“乔子寐!”

    下一瞬,一只匕首从陈县尉的袖中飞出,陈县尉握着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这个滚出来的人——

    然而当匕首刺中时,力道不对,他才发现自己刺中的是稻草。

    他呆呆地看着匕首的下方,看到稻草从衣物中翻出来。

    雨水浩大。

    客人们呆呆地看着这个人——这不是人,这是一个披着人衣服、戴上了惟妙惟肖人像面具的稻草假人。

    本来极容易分辨,可是因为慌乱,陈县尉一刀下去,才让他们发现这是假的。

    客人们大怒:“谁?!谁开这种玩笑?”

    “乔府君已经死了很多年了,谁这样亵渎他?!”

    清而凉的男声从府门口方向传来,温和无比:“哦,原来诸位同僚,皆知乔子寐已死。在见他尸首之前,本官一直以为他携带红颜,告老还乡了。

    “这位陈县尉见一假人,看也不看便刺下去,到底是对乔子寐多么恐怖呢?”

    众人怔忡抬眼。

    堂中徐清圆忙碌中同时抬眼——

    绯袍飞扬、清隽秀致的晏倾立在府门口,他身边,是镖局弟兄们扮作的小厮,跟随着他,护卫着他。新郎官的婚服披在他身上,和绯红官袍何其相似。

    他哪里是什么新郎,他是一步步走来的来自长安的大理寺少卿。

    隔着雨水,他风流毓秀,和刺史府中的慌乱对峙鲜明。

    晏倾对满目荒芜、甚至有人生出绝望的同僚们颔首,他目光望向刘禄,苍白憔悴却如松柏般让人畏惧:“我来迟一步了。我早说过,刘刺史稍等我几个时辰,我一定会来婚宴的。”

    他看向之前向刘禄通报他消失的小厮:“何必着急呢?”

    身后的撕画声一声声折磨着刘禄,前面的晏倾也让刘禄生起十二分警惕。那些侍卫们不敢动了,钟离退回徐清圆身边,低头一瞥,见整个画被撕做了一片片的纸条,徐清圆正用浆糊拼接。

    正堂门口的刘禄盯着晏倾半晌。

    他勉强笑:“晏少卿这是何意?今日我儿大婚,您和徐娘子闹这么一出,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

    他面容狰狞,目有凶意。

    晏倾淡然:“本官在此开堂审案,自然给你一个交代。”

    他向前走来,一步步走向正堂。飞扬的衣袂擦过春日雨水,弯弧若刀,带着锋锐寒意,刺破此间的浑浊与麻木。

    晏倾声音不大,却盖于雨水之上:“你们千方百计要向我证明乔宴不是好人,他变坏了。你们给他安上诱拐嫂子的私德罪,抢人粮食的是非不分罪,诬陷士人向世家投降的同流合污罪。

    “你们畏惧他,怕我相信他,连看到个假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想杀掉。你们千方百计地说服我,真正惧怕的人是你们自己。

    “这整桩案子,且让我们从头说起。”



    诗无寐34(诸位认为自己是什么。。。)

    

雨大如注; 晏倾进入正堂。

    徐清圆依然蹲在地上拼她的东西,钟离横刀在她身前,让其他人莫敢靠近;刘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 他几次想说话,终没有开口,而堂中持着刀棍的仆从侍卫们见到官威,犹豫着已经不敢动作;

    堂外雨棚下; 稻草人“乔宴”在棚外被雨浇湿; 姓陈的县尉失魂落魄地坐在雨地中;想要离开的官员被镖局的打手们堵在府门边,一点点退回雨棚中;

    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惶然不安; 还有些贵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左顾右盼,暗自纳闷。

    晏倾的声音响起,周遭杂乱声弱:

    “去年七月,我在长安读到蜀州的赋税折子; 户部说蜀州今年赋税交得又及时; 又多于其他州县。而我因为一些原因,恰恰在六月时来过蜀州; 当时所见; 与奏折所奏全然不同。而我同时在兵部看到蜀州军平定叛乱之事。我认为两件事不同寻常,奏表圣上后,私访蜀州查案。此为前因。

    “进入锦城后,我们遇到小锦里的楼主被杀一事,破解此案时; 凶手木言夫人自尽,而据前一日她的侍女所说; 她那段时间正为钱财所困,才大胆行凶。木言夫人死于锦城县令府牢狱中,仵作所查,木言夫人所服的毒是‘浮生梦’。目前这种毒,只有小锦里有,如此看,似乎木言夫人死于此毒很正常。

    “但之后,我们在大柳村的枯井中找到了乔宴的尸体。他也死于这种毒。”

    刘禄冷笑:“乔府君生前和小锦里的前木言夫人纠缠不清,他有这种毒不是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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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离在后道:“哦,刘府君承认乔宴已经死了?”

    刘禄哼一声,不屑回答。

    晏倾颔首:“不错,乔宴死于这种毒,看着也不奇怪,所以我一开始并未多想。乔宴的死和蜀州兵变、赋税之事看起来毫无关系,而当时我也不确定那人是乔宴,所以虽然不解,却并不认为两件事有何关联。

    “此时我依旧在查赋税之事。但是刘府君多此一举——我试探商人原永时,刘府君直接暴露,向我承认了所有事情,希望与我一同前往长安认罪。我在大理寺数年,并非没有见过认罪之人,但是在我尚未有证据时,对方便急忙认错,不得不让我觉得——如此急迫,是为了掩饰更严重的罪。

    “但是赋税案中官商勾结,致使军人枉死,军人寻仇,这事已经很严重了,还能有什么事更严重呢?这时候,乔宴的名字,终于进入我的视线。”

    刘禄目色晦暗。

    他想到林宰相说在晏倾深入调查出更多证据前及时止损,或许可以瞒住另一个案子。如今看来,晏倾比林相想的更难对付,他们的急切,反而打草惊蛇。

    刘禄如今不再抱希望,他静等着自己所调的军马。只要军队一来,杀了晏倾,蜀州所有在场官员上下一心瞒住此事——正如他们曾经瞒住的另一件事一样。

    晏倾望向刘禄:“第一案中,我始终有个疑惑,便是刘府君带着文官和商人勾结,做下如此不利于蜀州军的事,蜀州军竟然仅仅因为自己的军人杀了平民而心虚,愿意和刘府君合作,瞒下此事。

    “钟郎君与我说,蜀州军因为官商勾结,死在战场上的人将近万人。这么多人的性命,竟然选择隐瞒。我从此时也开始怀疑,蜀州军的大都督和刘府君必然有更深的交情,或者说,他们是否以前就合作过呢?”

    雨哗哗声震。

    雨棚中有官员找补道:“共治一州,最高文官与最高武官交情好,才能更好地合作,这也没什么不正常。”

    晏倾并未反驳,点了点头,他继续说下去:“我对乔宴产生好奇,说起来还要感谢刘府君的频频提及。”

    刘禄脸色铁青。

    他道:“老夫不敢居功。”

    晏倾笑了笑:“数年来,刘府君在正堂一直挂着一幅《芙蓉山城图》。这画真迹是前朝大儒徐固所做,然而很奇怪,当刘府君的儿子刘禹刘郎君将真迹作为寿辰礼送给刘府君时,刘府君依然不将赝品拿走。刘府君说是怕真迹丢失,但我认为刘府君似乎是更喜欢这幅乔宴模仿的假画。

    “我曾与徐女郎一同对比过两幅画,可以说,乔宴只模仿出大概,甚至乔宴在其中加了很多自己的想象。当对比两幅画时,初时会觉得大体一致,然而仔细看之下,会发现连枝蔓伸展的方向都不同。但乔宴并不避讳,为了枝蔓自由伸展,他将真迹背后真正所画的形象都抛弃了——众所周知,徐大儒这幅画,真正画的是他夫人。若是连此都抛弃,如同画作失去灵魂,刘府君到底爱这幅赝品什么?

    “我想他真正想要的,是赝品中藏着的秘密,是他至今都未曾找出来的秘密。

    “刘府君不断向我说乔宴,他克制不住自己对乔宴的恐惧。他每夸乔宴一句,必然要忍不住说可惜他做了什么事,如何如何不得民心。此行迹疑似是惋惜前任,但我对他的前任全然不知,他这么频频提及,我只好认为他想给我勾勒一个乔宴的形象。”

    晏倾停顿了下,他看到雨棚下,一张张面容变得模糊。

    他们已经开始紧张,已经开始坐立不安。

    晏倾目光掠过他们,望向天穹。他想到当年王宫中,他所见过的探花郎——

    “近四年时间,你们要给乔宴编出一个符合他所为、又完全不同的形象来。你们要他虚伪不孝,他竟然强夺自己的嫂嫂,将嫂嫂关到自己的地方。

    “他让官府去开世家的粮仓,让百姓哄抢;把死人挂在城墙上,不许收尸,发公文羞辱百姓;他让穷人牵走富人的牛;他还不叛小二杀死掌柜的案子,害得掌柜一家枉死。

    “但是我们如果从另一角度看这些事——

    “他将前任木言夫人关进小楼,不是出于叔嫂之间隐晦暧昧的感情,而是为了保护当时的木言夫人。也许在那时候,小锦里就遭受了官府的觊觎,官员想利用前任木言夫人,逼迫乔宴让步,让出利益;所以你们要坏他的名,要到处宣传他如何对自己的嫂嫂不敬。

    “他开世家粮仓放粮,挂死人于城墙上,让穷人牵走富人的牛……是因为在南国灭国、大魏初建那段时间,世道艰难,饥民大增。他只有如此做,才能有更多的人活下来。他言辞激烈地羞辱死者,唾弃自尽者……他希望借助这种方式,减少人自杀。他希望百姓看到官府不许收尸后,百姓便活下去,宁可仇恨官府,也不要再自杀。

    “相信那小二杀死掌柜一事,也出于同样世道的原因。若是打开锦城的《县志》,打开蜀州的《州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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