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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璧-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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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伸手从自己发间拔了一根簪子,在晏倾因吃惊而坐直的目光凝视下,她用簪子戳破了这个包袱的外裹。布料破开,原来这是一个夹层,她伸手到里面,取出了一本书。

    徐清圆怀着愉悦的心情翻开书,见这本书如她所猜,正是当日她就见过的——

    半年前小锦里中举办的晏倾试探原永的筵席上,徐清圆跟着刘禹和映娘去看她父亲的真迹,寐娘就用这本书试探过她。

    但她当时并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

    她以为书上的一撇一捺是练字所用,她在见到《九歌》后,竟然没有想到寐娘,没有想到这本用来练字的书也许不是用来练字的。

    可恨可恨,她太傻了。

    徐清圆翻动书页,清水眸中映着这里面每一个字的笔画。这些笔画在她眼中重组,与《九歌》、假画中的花叶缝隙、以及韦浮送来的那枚公章纸页一同重新组合,组成新的字词句段。

    她翻书翻得飞快,在她翻到这本书的末页,她惊喜地发现,这本书是唯一能和《九歌》每个字都完全对应上的书。在此之前,连那假画中的缝隙都少了几十个字,不能和《九歌》对应。

    她真恨不得立时伏案,将藏着的东西还原出来。

    徐清圆举着书,抬头看晏倾:“清雨哥哥!”

    她怔了一怔,因晏倾正蹙着眉看她。

    他问:“你的簪子,为何能划破那包袱的布料?”

    徐清圆愣了一下,转了一下自己手中仍握着的簪子。她还没解释,晏倾已经起身走来,蹲于她身边。他握住她手腕,低头看这簪子——

    如他所想的那样,簪子的一头尖锐无比,另一头雕着花叶镶着流苏的部分,每一个转角处,都锋锐无比。

    这只簪子,在烛火下泛着寒光。

    晏倾抬头看她,轻声:“我让你置办女儿家的衣物,你买来的簪子,全是这样的吗?”

    徐清圆抿唇。

    她看他目中寥落,不觉小声自辩:“这样很方便的,不是吗?我、我也需要保护自己啊,我娘给我的小玉匣只能射针一次,我不能完全靠它呀。

    “清雨哥哥,我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你。我能做很多事,你不要将我当作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看待。”

    她一次次证明她有用于他,一次次想要证明她不应该被抛弃……她的不安带来的勇气,让他伤感又敬佩。

    他认真看着她,微笑:“好。”

    徐清圆一怔,眼波不流转了:“你是相信我可以保护自己呢,还是相信我也能保护你?”

    晏倾:“都相信,可以不?”

    徐清圆定定看他,目中一点点亮盈盈。

    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客气,他看着她的诚恳目光都让她感受到被信任的感觉。这是她几乎从未感觉到的。

    世人称她为“佳人”,了不起多几个有才气的评价。男儿郎们对她趋之若鹜,要么想掠夺,要么想保护,要么想伤害。她举起手中匕首时,相信她能搏杀的人,只有区区晏倾一人。

    徐清圆满怀激荡,想扑入他怀中。但她今夜已经冲动过一次,不想显得自己太古矜持。她便努力克制自己的情动,只有一双眼睛舍不得移开。

    清圆凑到晏倾耳边,轻声:“我找到证据了,我知道整件事是怎么回事了。哥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乔宴乔郎君,他在死前,藏了一份名单……刘禄想方设法找出这份名单,对小锦里恩威并施,弄死很多人。

    “这份名单一直在他眼皮下,可他依然没有找到这份名单。如我所料无差,这不仅是一份名单,而是一份完整的、不见天日的、奏于中枢的公文。”

    晏倾耳朵有些痒,有些烫。

    他侧了侧脸,垂于膝盖的手握拳,僵坐间,听徐清圆轻声细语地大概告诉他这份名单是什么。

    晏倾沉吟:“所以我应当去找一份现有的名单……”

    说话间,窗子所对的楼外发出沉重的“砰”一声,惊了寒夜。

    “站住!”外面传来人招呼。

    徐清圆和晏倾连忙起来,推开窗向外看。他们看到张文站在窗下,对着空无一人的墙角大骂。张文正要去追,两个人影搀扶着从墙角走出。

    这两人是刘禹和映娘。

    张文愣住:“你们?”

    楼上传来晏倾温凉的声音:“张郎君,怎么回事?”

    张文一抬头,和刘禹二人一样露出吃惊的表情——他们都没想到晏倾和徐清圆在这里。

    晏倾嘱咐他们上楼,关上窗后对徐清圆解释:“我一直让张文监视小锦里。方才上楼时没见他,原来他在小楼后门。”

    徐清圆点头。

    她去开门时,半信半疑:“张郎君出现的时机是否过于巧合?我们在等寐娘,寐娘没回来,他看到了谁?他发现的躲避的人,真的是刘郎君和映娘?”

    晏倾目色微闪,知道她与他起初一样,开始怀疑张文。他此时并不言语,尚未有结论的事,怀疑不值一提。

    二人开门,放三人进来。

    张文向两位行礼,解释自己一整晚都在监视这里,方才打了个盹,睁眼时看到一个小贼快速逃走。谁知道追到半截,从墙后走出的人,是刘禹和映娘。

    刘禹面黑浮肿,神色憔悴,看他沉重的身形,好像胖了不少,有些看不出昔日那个风流倜傥的模样了。他左顾右盼时,神情很是茫然。

    和他在一起的映娘则泼洒娇俏得多。

    她将她那个吓傻了的情郎往身后一推,自己上前挺胸,抬起下巴趾高气扬:“怎么了?上元节,我和刘郎出去逛逛不行吗?”

    张文:“所以,我看到的逃跑的小贼就是你们两个?你们跑什么?”

    晏倾问:“张文,你看到的贼是一人,还是两人?刘郎君和映娘,一男一女,分明两个人。”

    徐清圆站在晏倾身侧,发现当晏倾这么提问时,刘禹和映娘睫毛微微地颤了一下。

    这是极为微妙的小动作。

    它不一定有什么含义,但是两个人一同忍着眼神动作时,它一定代表着——撒谎。

    张文回忆:“我感觉我是看到一个矮胖的笨拙的人影跑出去……”

    他看着有些胖了的刘禹,一时间难以准确判断出来。

    映娘不屑地嗤一声,坚持:“刘郎长胖了,我让他跑跑步去去肥,不行吗?你们好无聊,这是我小锦里的地盘,用得着你们逼问我们?”

    刘禹这时在一旁尴尬地拉拉她衣袖:“映娘,你还不知道吧,这是来自长安的大理石少卿,他最近半年就住在我家……”

    他摸摸鼻子:“晏少卿确实有权利审问咱们。”

    映娘一滞,有些胆怯:“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她眼神闪烁地偷偷看了晏倾一眼,垂下的目光警惕,面容绷着,彰显她的紧张。

    屋中一时静谧,晏倾并不开口,只是若有所思地坐下,看着他们各持己见的三人。

    烛火荜拨一声,火星飞溅上屏风,如烟尘寥寥。

    最终是映娘和刘禹并未提防的徐清圆慢慢说道:“刘郎君三日后就要成婚,竟有闲情逸致与映娘逛上元节。”

    刘禹支支吾吾:“那又如何……”

    映娘哼一声:“成亲又不是他愿意的,是被他爹逼的。刘郎真正喜爱的人是我,他与我去上元街市上走灯,心里念的人自然是我。这有什么奇怪的?”

    她青春年华,身量纤长,眉目向上飞扬,带着年轻女孩儿独有的骄纵、自信。她这样的自信,是确信郎君心中爱的人是她,旁人都不可得。

    这是美好感情带给她的。

    徐清圆目光从映娘身上移开,端详着许久未见的刘禹,说话依然慢条斯理:“刘郎君不是胖了。刘郎君个头没变,只有手肘、腰际、腿肚等少数几处变得圆润,向外堆砌。一个人若是胖了,整个体型都应发生变化……绝不是刘郎君这样的。”

    她说话轻柔,态度却斩钉截铁:“刘郎君是藏了重物在身上,才导致身形看着有些变化。我来猜一猜——

    “刘郎君与映娘情投意合,但是刘郎君是刘刺史的独子,刘刺史绝不可能让映娘进家门。映娘与刘郎君赌气,说要去当新一任的‘木言夫人’,不稀罕刘家家门。但是半年时间过去,刘刺史给刘郎君强硬地定了一门亲事。映娘气怒无比,心中不平,再也没什么心思选‘木言夫人’。

    “这桩荒诞婚姻中,唯一值得称颂的,是刘郎君始终未曾变心,始终喜爱映娘。刘郎君三日后要成婚,刘郎君摆脱了他家人的控制——也许是说他要与映娘告别吧。

    “他来找映娘,不是为了告别,而是为了私奔。疑似变胖的刘郎君不是真正变胖,而是衣服里藏满了供你们离开的一路上可用的珍器、银钱、铜币。刘郎君设想与映娘私奔,映娘非常感动,但是映娘犹豫了。

    “映娘想回来小锦里,把她多年攒下的财物一同带走。他们不想过贫贱生活,为了日后考虑,银钱自然多多益善。只是很可惜,两位回来的时候,撞上了张文,撞上了我们。”

    刘禹呆呆地看着这个文弱纤柔的徐娘子。

    映娘脸色青青白白,咬牙狡辩:“你胡说!这都是你猜的……”

    刘禹颓然道:“算了映娘,没什么好瞒的,直接告诉他们便是。”

    映娘手叉腰,咬牙切齿骂他:“没出息!废物!我早就说,你这种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可她骂得凶狠,看刘禹的眼神却带着缱绻之意。刘禹大约被她骂习惯了,并不在意。他干脆坐在地上,脱掉自己的鞋履。

    徐清圆连忙侧身,避开这不雅一幕。

    她听晏倾说了一声:“好了。”

    她回头时,见这位刘郎君坐在地上,叮叮咣咣,把他衣服里藏着的银锭子、金锭全都倒了出来。他颇为无赖地坐在地上:

    “告诉你们也无妨。反正我肯定不会成这个亲!我今天不逃,明天也要逃。我肯定会和映娘私奔的……晏少卿,你想告诉我爹就去告吧。除非他把我打死,反正我不可能和他指定的女人成亲的。”

    晏倾望着他:“听闻你爹为你定下的亲事,女方父亲是他多年好友。那女子,和你也算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你这样子,置他人于何地?”

    刘禹平时看着嬉皮笑脸,此时竟透着几分冷漠:“与我何干?不幸的婚姻到头来一地鸡毛,他逼我成亲的时候,就该想到今日。

    “这件事我本没有错,我多次说过我不同意,没有人在意我的话。既然我如此不重要,那么我的离开,相信也一样不重要吧?”

    映娘看着他,既感动,又不安。

    她喃喃自语:“可你爹是刺史,整个蜀州都是他的……”

    刘禹目光暗下,说:“他是刺史,他想要什么不会有?少我在身边气他,他还能多活两年。”

    徐清圆怔怔看着刘禹。

    原来到现在,刘禹都不知道刘禄一旦进京,迎来的就会是刑讯后的死罪。他知道自己要成亲,但他竟然不知道刘禄犯了什么样的罪。

    而到今日,当徐清圆明白所有事情的恩怨曲折后,她更加断定刘禄十死无生。

    刘禹却不知道。

    这桩私奔、这桩私奔……

    晏倾突然说:“既然想私奔,那就私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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