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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道石传奇-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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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证人吗?”

  旁边站着的,是那个曾经向楚道石抱怨岳歧锋身受不公待遇的年轻书吏,他一拱手:“恕小人插言,岳歧锋确实不曾离开,小人每日清早负责打扫幽馆君字楼周围庭院,自东方发白至天光大亮,他始终在阁楼之中。”

  敖之今和弋轫,在早上进入书房的时间,都是在晨光初现之后,因为现场都没有燃着的灯烛,可知他们是借天明晨读,不会存在后半夜杀人的可能。

  楚道石询问地看白征明,但是后者根本没在听,只是出神地死死盯住那些悬挂着的巨幅画面。过了很久,才猛然一惊,冷淡地回答说:“嗯,我知道了。”难道他要改变判断了吗?楚道石疑惑地看着过于聚精会神的素王。

  岳歧锋显然也对洗清自己的嫌疑毫无兴趣,他只是嗫嚅地问道:“殿下,这些画……”

  白征明低了低头,提高了音量,语气与往日判若两人,冷静地有些过分:“我想了很多办法,试图让你明白,你在丹青之上毫无作为。但是,你似乎一直执迷不悟。”

  岳歧锋的面孔变得惨白。

  “才能这种东西,不是说靠拼死坚持,和付出无数代价就可以得到的。就像一个天生的哑巴,哪怕练破自己的喉咙,读烂无数的曲谱,也不可能唱出美妙的歌声。勤能补拙这种说法,不过是安慰那些愚者的说辞罢了。没错,你可以变得熟练,变得快速,但是你永远抓不住那种感觉,这就是天才与平庸的区别。人人都可以做到不坏,但是从‘不坏’到‘好’,到‘完美’,还隔着天与地之间一样的距离。”

  “我只能说,你不适合现在这个世界。你真的知道人们想看到的是什么东西吗?画,是你要展现给人们的一双眼睛,不是一团不明所以的浓雾。”

  “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后,人们会理解你这种画面,还可能为你如痴如狂,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起码在我活着的这段时间里,这种情况不可能出现。”

  岳歧锋脸上的肌肉,像被人撕扯一样抽搐着。

  白征明点手叫来随侍在外面的仆人:“你们把准备好的东西拿来。”还没等在场的其他人明白,仆人们已经迅速地抬进来一张巨大的桌子,摆上文房四宝,有人熟稔地把墨研好,白纸铺开。白征明站在桌子前面,提起笔,头也没抬,说道:“岳歧锋,我希望你用自己的眼睛,好好地看清楚。”

  在他落笔的一刹那,楚道石闪电般地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可以轻松地学习并拥有任意一种才能的白征明,要从岳歧锋这里夺走他仅有的东西了!

  一种飓风般的痛苦和恨意攫住了秘术士,他冲上前试图阻止素王,但是后者用一个空前严厉的眼神拦住了他:

  你没有资格阻止。在这里我是王,而你是条狗!

  楚道石刹住了脚步,一股无能为力的空虚感,从背后沿着脊柱,冰冷地伸展到他的脑子里。

  白征明屏息凝神,并没有抬头看任何一幅画,在雪白的纸上走笔如飞,墨汁飞溅着,像细碎的冰雨,喷射到四面八方。不到半个时辰,他骤然停笔,直起身来,把笔一扔,掉头便走。在这之间,岳歧锋就像木偶一样,呆呆地站在自己的画中间,没有挪动一步。

  所有的人都跟着素王旋风般离开了,只有楚道石,痛苦地看着桌上的画,和石雕状的岳歧锋。良久,岳歧锋才像刚刚破除了定身咒一般,困难地牵动着四肢,几乎是一步一拖地走近过来。楚道石伸出手拦住他,试图不让他看素王留下的画,但是他粗暴地把楚道石的手臂推开,像恶狼吞噬羊羔一样扑在桌子上。

  淋漓的,丰沛的墨色,沉郁而饱满的沟壑山水,似乎要迎面倒下来的巨大岩石,充满了令人憎恶到骨子里的熟悉。风格一般无二,却绝非临摹的精确仿作。它跟岳歧锋所有的画都不同,但就连作者自己,都不敢相信它并非出于自己之手。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白征明的更好。

  被抢走了。像支柱一样支撑着自己生命的重要才能,就这样被抢走了。

  素王用这幅画清楚无比地告诉岳歧锋:你根本算不了什么,你引以为傲的能力不值一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岳歧锋终于抬起头看着楚道石的时候,秘术士几乎不忍心与他对视。

  一个恍恍惚惚的,破碎的微笑挂在他的嘴边,岳歧锋的脸孔,奇异地变得十分柔和平静,就连原本纠结在一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他轻声地向楚道石道谢:“楚兄,承蒙你费心,这次我死心了。”

  哀莫大于心死。楚道石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岳歧锋回身,用挑子一张张把画挑下来,用最慈爱的动作把它们一张张卷好,抱了满怀,走到楚道石面前:“明天我就动身回老家。说起来真是羞愧,最后的最后,还要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如果不是五殿下,我大概还在固执地坚持错误的想法,幸好殿下一语点破梦中人,让我认识到丹青并非属于我的道路,这种大恩大德,比拯救性命更为重要。这些画,对我都没有用了,我也不想带回去,可是一想到要被那些愚昧的下人碰这些心血,我就觉得难受得要死,所以,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请五殿下亲手代为销毁这些画,无论是糊窗户也好,丢进火盆也好……被五殿下这样真正的名家毁掉,也是这些画的福气。”

  “呃……”

  “听上去挺可笑的吧?如果为难的话也不必勉强。”

  “不。”楚道石起了恻隐之心,“举手之劳而已。”

  当楚道石抱着这些纸卷离开幽馆时,他回头观望,君字楼外面那个鸽子笼一样的阁楼里,岳歧锋的背影正在伛偻着忙碌,似乎在收拾行李。

  但愿他回家之后人生平淡安稳。楚道石回过了头:就把这不幸的天启之旅,当作一场黎明时缥缈的梦境吧,流着眼泪醒来,总比昏蒙地睡死要强许多倍。

  为了妥善地运送这些画,完成岳歧锋的心愿,楚道石来到天启的大道上之后,决定叫一辆马车,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可以雇佣的车子一辆也没有。秘术士正在心焦时,一眼看到从路的尽头,驶来一辆轻捷漂亮的四轮马车。他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甄旻的车。

  所有的侍女和马夫们也都认识他,等车临近,有看见他的人通报了甄旻,后者喝令马车停下,隔着帘子问:“楚道石,你抱着什么啊?”

  楚道石大致把原委说了两句,甄旻也没听明白,不过倒是知道他想雇车去素王府。郡主小姐大大咧咧地说:“别等了,我把你一块送过去得了,反正我也闲。你上来。”

  虽然是还没有结婚的贵族小姐,但是天启的这个时代,意外地比较宽容,兼之甄旻身份特殊,门第显赫,受宫中宠爱,就更加不在乎外人眼光。她把楚道石招呼进车,中间落了道薄帘,一边让下人们改道素王府,一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楚道石比较详细地讲了这些画的来历,当然背后的杀人命案等等,他统统没说。甄旻听得直皱眉头:“这小子又用他那招郁闷别人,真太坏了。”

  “五殿下只是直率而已。”

  “你甭替他辩护,我明白了,那可怜人就是希望让他给把画处理了对吧?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呃?”

  “不过,我才不让他毁掉这些画,我要挂起来,强迫他看,哼哼哼。”

  这下楚道石倒真意外了:“那样……好吗?”

  “什么好不好的,人家学画画容易吗?他就这么糟践人家,简直没有人性,我要好好地教训他一下。这些画回去都挂我屋里,然后我每天请他吃饭,非看傻他不可,哈哈哈。”

  楚道石有些踌躇:这么做,虽然跟岳歧锋约定的有所不同,但对这些漂亮的画来说,倒是个不错的归宿。而且,也算是曲线达成了让白征明看到的目的吧。

  “不过,”甄旻狡猾地放低声音,“上次说的那件事情,你可要办到哦。”

  秘术士恍然大悟:旻旻是要他向白征明主动低头,挂画这件事,只是交换条件罢了。想到这里,他释然一笑:“这太容易了。旻旻你又跟臭棋打赌了吧?放心,这次一定要你赢。”

  私下时,楚道石也会称呼甄旻的小名。甄旻在帘子那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似乎是露出了被看穿的尴尬笑容:“嗯,被你发现了。但是,约好了哦!最近输得比较多,这次一定要赢回来。”

  “那是自然。包在我身上。”

  于是,等到了素王府,楚道石一个人跳了下来,所有的画,都交给甄旻带回甄府去了。临走时,甄旻叫人进去约请素王晚上一起吃饭。她与楚道石心照不宣地眨眨眼,就轻快地坐车离开。

  楚道石跟下帖子的侍女一起进了白征明的书房,后者对郡主的打赌也是心知肚明,笑咪咪地在一旁站着,等看好戏。秘术士十分自然地走到故意装作看书不理他的五皇子面前,咳嗽了一声。白征明也不抬头:“有病喝水,别到这儿来流毒。”

  楚道石徐徐跪下,向上拱手:“属下罪过,让殿下生气了。”

  白征明没吭气。

  “世有黑白,人分高下,人都是有自己的极限的。这个道理,我想通了。”

  五皇子这才露出喜色来:“其实,我刚才也有些过了。楚兄起来吧,你跪在那儿我看不习惯。”

  二人相视一笑,多日的隔阂,就此冰释。旁边看着的侍女掩着口乐完,也过来施礼:“五殿下,旻郡主请您晚上一叙。”

  “哦!”白征明的精神头儿来了,他丢下书,“什么菜码?”

  “八百里加急送来的鲥鱼,一路冰着,一点异味没有。”

  白征明一听大喜,霍地站起身来,往外便走:“不早说!告诉你们厨子,一律连鳞清蒸,他要是敢往里面兑鸡汤烹煮,我就杀他的头!套车套车!”

  没一会儿,门外就响起了辘辘的车轮声,四匹马拉的快车,拉着一个急着吃的素王,一路疾驰而去。

  楚道石觉得好笑,看着白征明走远了,摇摇头准备回自己的房间。他刚一转身,正对上突然从墙里冒出来的厘于期。后者一脸灰尘,像是从什么土坑里刨出来一样,满面忧色。他见了楚道石,劈头就问:“白征明呢?”连敬称都省略了。

  “去旻郡主那里吃饭,怎么了?”

  厘于期沉吟了一下:“嗯,那还好,不是去幽馆就行。你坐下,我跟你说件事情。”

  说着,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布包来:“你看这是什么?”

  里面是两本书。楚道石有点儿迷糊:“书啊。”

  “我知道这是书。这是我从岳歧锋屋子里翻出来的。”

  楚道石心中不悦:“你擅自翻别人的房间?”

  厘于期嗤之以鼻:“我说过我要去查他的,翻他的屋子没什么问题吧。大理寺给素王面子,没搜他,我可没这个忌讳。但是问题就出在这里,岳歧锋为什么要把书带回自己的屋子?”

  “他想看呗。”

  “他是书吏,想看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坐在馆里看?”

  “晚上读书,馆中禁灯烛。”

  “好吧,就算这样。”厘于期退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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